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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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伦斯以为其他人会跳出来与他争论,但大家都奇怪地没有搭话。于是,劳伦斯继续说道:“只要人类能存活下来,地球上最好的部分就得到了延续。我的意思是,做任何事情都得有备用方案,对吧?所以,这只是我们的备用方案,在A计划失败的时候才会启用。”
他们的会已经开了好几个小时,大家都开始认为研发虫洞发生器是绝对必要的最后手段。尤其是当这个选项要被打回老家,等待最糟糕的结果发生时。
最后,米尔顿终于再次开口了。“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所有人分享你们的观点。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我们不会今天就结束讨论。不过,就目前来说,我希望大家都能同意继续进行。如安雅所说,采取防护措施,确保只有在真正的世界末日可能必定会发生时才激活设备。不过,我先把话放在这里:我相信世界末日马上就要来了。我认为这只是时间问题。可能是六个月,也可能是六十年,但某个时候,如果一切继续按照现在的趋势发展,我们终将沦落到必须终结自己的地步。我们只能希望在世界末日到来之前有足够的警示,好让我们救一些人出去。”
防护措施的准确性质并没有说清楚。
走出服务器机房的人都因剧烈的头疼和道德折磨而摇摇晃晃。塔娜和杰罗姆迫不及待地冲到储藏室缠绵一番,那里是整个园区唯一私密的地方。其他人则收到了一份惊喜:在他们讨论世界的命运时,有人送来了二十多个比萨。自从来到丹佛,大家都已经好几个月没吃到比萨了。劳伦斯抓起三大片比萨,把第一片纵向对折塞到嘴里。
太阳已经落山了,工厂园区前面草坪上的一棵树在巨大的月亮下变成了一个邪恶的影子。最后,劳伦斯换了座位,这样就可以背对着大窗户吃比萨了,但他仍然能感觉到世界在他脖子底下呼吸。他看看伊泽贝尔,她朝他点点头,一只眼睛半闭着,脸上挂着一丝丝微笑。
第11章 .
欧内斯托打破危险书店入口的魔法海豹,朝外面迈出第一步的那一刻,杂草从墙上的每一处裂缝钻出来。帕特里夏和川岛花了好几个小时给地面和台阶消毒,清扫落叶,但他们的工作似乎没有任何成效。真菌不停地生长蔓延,直到地板都变成湿乎乎的,天花板上又有额外的重量垂下来。欧内斯托微笑着、摇晃着,长出了绿色胡子。他手里的种子和孢子都发了芽,绿色植物从他的绣花麂皮背心、干净的白衬衫和灰色法兰绒裤子的每条缝、每个开口处长出来。他的白条头发变成了黑色。脸上隐隐浮现枝干和树叶。
“这个脏家伙,”川岛说,“我们得快点走,扶他下楼。”
帕特里夏负责好自己的那部分,但即使有两个人扶着(用保护咒语屏蔽),欧内斯托还是几乎走不动。藤蔓和蕨菜从每个缝隙中长出来,台阶变得十分危险。疲惫、愧疚和愤怒交加的帕特里夏早就感觉走不动了,因为她这几个星期都没睡过觉,而且她的脑袋因为试图不要纠结于同样的两三件事情而劳累过度。一切都那么绝望,到处都是在死亡中挣扎的人,每次沉浸于自己的那点事时,帕特里夏都感觉自己是个自私的怪物。比如她的父母——虽然他们最近试图微弱地弥补他们的关系,但她一直都觉得跟他们不亲近。还有劳伦斯,他随口说出他爱她,然后便消失了几个月。就在她刚刚开始向别人敞开心扉时,就在她刚刚开始感觉自己或许还值得一份爱时……她不应该沉迷于这些事情的,因为这些都是无法修复的,还有许多人需要她。比如欧内斯托,在她自我沉迷的时候,他正跌跌撞撞地走下过度生长的楼梯。
栏杆上都是青苔,楼梯上长出了枝条。帕特里夏和川岛放弃了扶着欧内斯托,而是一次两个台阶地把他抬下去。楼梯突然炸开,冒出灌木时,他们刚好到达最后一段台阶。帕特里夏抱着欧内斯托的头,川岛抓住他的腿,俩人合力跳过越长越高的树枝,到达最底部的台阶。欧内斯托已经变成一个绿人了。帕特里夏能感觉到自己的衣服上结了一层泥状物。
他们花了一个星期为欧内斯托召唤的大众捷达在前面晃悠着,每隔几秒钟多萝西娅就要按一次喇叭。他们跳过门廊上的树根和树枝,从门口垂得很低的藤蔓下钻过去。欧内斯托靠近的那一刻,人行道就裂了,尘封已久的蓝花楹木破土而出,喇叭花飞得到处都是。帕特里夏把欧内斯托塞到捷达后座上,然后在他旁边坐下。她和川岛关上副驾驶侧的车门,大家都还没来得及系安全带,多萝西娅已经加速朝高速公路驶去。
大桥关闭了。有沉船事故。他们只能改变方向,朝登巴顿驶去。有人朝一家银行放火,火势蔓延到了其他建筑:南市场到处冒着黑烟。帕特里夏闭上了眼睛。广播里,总统嘶哑地说着计划和决议,但国会甚至都无法召开,因为在临时避难所里根本无法达成任何一致意见,这也成了宪法的噩梦。帕特里夏旁边,欧内斯托开始清理身上的植被,直到再次恢复人形。
与另外四个巫师一起被困在车里,帕特里夏孤独地有些绝望。她的眼睛因为缺乏睡眠而刺痛,身体感觉正在自己调配零件。她只希望自己一路上可以摆脱失眠状态,转为更低迷的意识状态,把高速运转的大脑关闭,因为她一思考就会沉迷其中无法自拔,而她绝对不要这样。自从超级风暴爱兰歌娜袭击后,欧内斯托和川岛一直不断地给她派任务,这几乎足以分散她的注意力。有些人陷入了麻烦,需要你谨慎地伸出援手。还有一些人成了掠夺者,需要用食肉菌吞噬。帕特里夏已经到了可以在睡梦中投放食肉菌的程度,如果她真的睡着了的话。现在,在这辆车里,她无所事事,只能坐着思考,这简直让人无法忍受。她唯一一个想说话的人就是劳伦斯,他在她的生活里投下了一颗炸弹,然后便一声不吭地消失了。有时候,她感觉曾经有一个获得幸福和自我接受的机会摆在她眼前,却被夺走了。但这本来就是最自私的想法。
* * *
帕特里夏上次梦到森林时,那里出现了雹暴,雹暴狠狠地砸在脸上,每一粒冰雹都是一条冰冻鱼,脸上的表情分外骇人。锋利的鱼割破帕特里夏的皮肤,扯烂她的衣服,直到她只穿着内衣和牛仔靴在冰雪森林中步履蹒跚地走着。血一流出来就冻住了。她在结满霜冻的地上掠过,冰雹越下越大,鱼围着她裸露的脚踝堆了一圈。最后,她终于走到那棵魔法树前。它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那棵树了,她跑过去扑到它的树根上,哭着向它寻求保护,因为小鱼雨越下越大了。透过大树遮天蔽日的树叶,她在各个方向都只看到一片残骸,目光所及之处,不只有死掉的树木,还有各种死掉的生物、动物骨头和人的头骨,以及没有叶子的石化树。唯一的生命迹象就是她自己和她抱着的这棵大树。
* * *
帕特里夏越来越不靠谱的手机似乎在一次掉到地上后就永远失去了信号,但她仍然可以打开超级风暴爱兰歌娜袭击后劳伦斯发给她的一封神秘邮件,他在邮件里说他要人间蒸发一段时间,让她不要担心他。
沿路边站着一些人,手里举着求搭顺风车、求工作或一些食物的牌子。他们路过一家商场,那里像是被烧了砸烂了,然后又烧了一遍。快到瓦卡维尔的时候,有一个封闭的出口,旁边竖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小镇封闭。隔离区”。帕特里夏瞥了一眼远处冒起的浓烟,应该是远处山坡上的树或是谁家的地着火了。快到圣诞节了,本来应该没有这么多火灾的。
坏消息太多了,谁也无法描述。大家都有认识的人回到东部,在洪水中死去,或是在难民营中患病死去,大批大批的人无法从破产的银行中取出存款。几乎所有人身边都有在“阿拉伯之冬”或“爱尔兰饥荒”中挣扎的人。帕特里夏花了好几天时间找她的前男友萨米尔,想确定他没有陷入巴黎的暴动中。
在车里坐了一会儿后,帕特里夏有点窒息了,但她不能开窗户,否则欧内斯托又要开始长草了。泰勒坐在司机后面,开着耳机睡着了。多萝西娅正在讲一个女人在永远滑坡的地方中央造了一座房子的故事,她的故事带着他们的汽车跑到了300英里每小时。川岛在忙着开车。她唯一能说话的人就是欧内斯托,当他指着外面说自从他禁足后,这40年来哪些东西发生了变化时,总是差点碰到她。
“……大部分时候,那座房子像一艘船一样摇晃,”坐在前排的多萝西娅对川岛说,“要是你住在一个无底滑坡上的话,那就不需要秋千了。”
或许,这一切痛苦都是帕特里夏造成的。戴安西娅领导西伯利亚的那次突袭两年后,“管道和通道”出现了意外。钻孔开始将甲烷喷向大气中,像是一个几乎难以发现的间歇性喷泉,卫星图在网上到处都是,挂了好几年。很快,全球温度便迅速上升。或许,如果他们成功地阻止了这项计划,这些都不会发生。或者,如果帕特里夏对抗西伯利亚那些人的电磁脉冲恰好足以让他们撤退,他们就可以更快地回到正轨——如果帕特里夏没有打断的话,就不会出现任何意外。或许,是帕特里夏害死了她的父母。
如果她可以向劳伦斯解释这个理论的话,他肯定会嘲笑她的。他会给出一些合理的解释,告诉她不应该怪自己,至少不应该比这个地球上任何一个人更怪自己。劳伦斯会滔滔不绝地说一些水合甲烷的例子,以及行星的这些屁不可避免地要放出来。他会指出第一个决定开采甲烷的拉马尔·塔克及其团队的错误。他会说一些随意又奇怪的事情,以打消她的念头。
可是,如果她与欧内斯托或其他人分享自己的理论,他们只会告诉她,为了全世界的问题而责怪自己就是纯粹的“强化”。不过,她在西伯利亚的行为也是纯粹的“强化”。她试图告诉欧内斯托她那种我们破坏了大自然的感觉——自然是一个微妙的平衡,我们,主要是人,打乱了这个平衡。
欧内斯托的回答是:“就算我们尝试一百万年,也不可能‘破坏’自然。这个星球就是一粒尘埃,而我们则是尘埃中的尘埃。不过,我们的小家园很脆弱,没有它我们就无法生存。”
劳伦斯对帕特里夏说他爱她,然后就消失了——这感觉太像是她小时候,那些鸟对她说她是个巫师,然后便沉默以对。只是,她不确定这个宣言会不会像巫师一样成真。现在回想起来,魔法总是在最后一刻承认她,但爱却是人类所有事业中最容易出现随机故障的。劳伦斯一直全身心地投入他神秘奇怪的试验中,即使是在那次意外后,他依然回去继续工作,很有可能任何关系对他来说都是第二位的。在她最昏暗的日子里,她想象着劳伦斯一边回想着差点跟自己的疯子朋友约会,一边颤抖着翻个白眼,就像他之前有时候会做的那样。
“你知道200年前骗术师和治愈师之间为什么会爆发战争吗?”就在帕特里夏开始情不自禁地陷入思绪旋涡中时,欧内斯托问她。
“呃,”她说,“因为他们使用魔法的方式不同。”
“他们见证了工业革命,”欧内斯托说,“他们看到天空如何变黑。黑暗的魔鬼磨坊、大型工厂。治愈师害怕世界会让人无法呼吸,窒息而亡,所以他们开始去破坏所有的机器。而骗术师则反对他们,因为他们认为我们任何人都没有权力将意愿强加给其他人。他们的冲突差点毁了一切。”
“那后来发生了什么?”帕特里夏小声说。泰勒已经醒了,也听得入神。
“霍顿斯·沃克在双方之间调停,最后双方达成了妥协。这也就是我们‘强化’规则的起源,我们任何人都不应该过度塑造这个世界。但是,他们同时也开始研究失效保护措施。我希望我们永远都不会用到这项措施。现在,或许你能明白这几个月我们为什么这么担心你了。”
帕特里夏点点头。现在她明白了。如果她对此做出任何举动,那只会再次让事情变得糟糕。欧内斯托说得对:她应该努力只做一粒尘埃中的尘埃。因此,她转而牢牢控制自己的怒气,即使是车内的循环空气快要把她噎死了。帕特里夏没有时间悲伤、自责或者心碎,但怒火却总是无休无止地在蔓延。保持愤怒。控制愤怒。愤怒就是你悬在深渊上的钢丝。她在脑中不停地重复风暴后她说的那句话:某个混蛋必须付出代价。
川岛之前一直对他们的目的地含糊不清,但现在,在他们以300英里每小时的速度在犹他州弯弯绕绕地行驶了一段时间后,他终于开口了:“我们要主动一点。我们要进行干预,为了这个星球。”他顿了一下,帕特里夏有些坐立不安。之后,川岛终于开始解释:“丹佛郊外有一群疯子建造了一台世界末日设备,这台设备可以在地球上开个洞,我们要去把这台设备处理掉。”
帕特里夏已经准备好了。来吧。
第12章 .
劳伦斯和米尔顿一起吃午餐。只有他们两个人。伊泽贝尔不在,劳伦斯团队的其他成员也不在。“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孩子,”米尔顿说,“你是造出两秒时间机器最年轻的人。”他笑着从两人中间地上的桶里又拿了一块炸鸡。
他们坐在顶层总办公室的地毯上。鸡肉很脆,外焦里嫩,劳伦斯吃了两块之后手指还是很干净。桶上印的是当地某个炸鸡店的名字。米尔顿是怎么一直弄到快餐的?即使是对于一个十亿富翁来说,这也太奇妙了。劳伦斯感觉米尔顿好像正在为拉拢他做最后一搏。他们听着罗伯特·约翰逊,这是米尔顿唯一喜欢的音乐。
“两秒时间机器。”劳伦斯擦擦手指(虽然完全没必要)说,“无用设备的典型代表。”
“嗯,对也不对,”德斯耸耸肩,带动整个身体都跟着抖动,“那是入选人员的会员徽章,不是吗?不过同时,也是一节实物教学课。想象一下,如果你可以制造一台可以回退两秒,而不是前进两秒的机器,那会怎样?不过,你可能会忍不住一遍一遍地按它。”
“那就会陷入一个回路中,”劳伦斯说,“永远停留在相同的两秒。”
从劳伦斯坐在地上的位置,只能看到工业园区分支线另一侧森林中的树顶。那些树顶像机关炮一样摇晃着。
“我们现在就可能困在一个两秒时间回路中,并且永远不会知道,”德斯说,“不过,我说完这句话就已经超过两秒了。但是,伙计,想想吧。同一个设备,如果是这个方向就是无害的,但如果是其他方向就可能会带来灾难。有时候,食物也有自己的脾气,你必须学会面对,不能违逆潮流。”
“还有历史,”劳伦斯说,他或许已经明白米尔顿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历史也是一种潮流。”
劳伦斯再次望向窗外,这一次,他不仅能看到那些树的树顶,还能看到枝条和一些树干了。它们在向他挥手。他想,如果他和米尔顿处好关系,或许他的老板会放他去树林里走走。那样会让他感觉离帕特里夏更近了。
“历史不过是时间流的放大版,伙计。”米尔顿说。
劳伦斯伸手又拿了一块鸡块,然后抬头看了一眼马路对面的树。现在他能看到更多的树干了。
“趴下!”一根他胸腔那么粗的树枝穿过玻璃打在远处的墙上,劳伦斯“哐”地一下扑倒在米尔顿的地板上。不过几秒钟,房间里便塞满了树叶和树枝。劳伦斯看不见墙,也看不见桌子,眼前只有一片浓密、厚重的绿。
劳伦斯四肢着地朝门口爬去。米尔顿在他身后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劳伦斯只是耸耸肩,因为他一开口就要永远失去自己的声音了。他异常镇定地咬住自己的舌头。
劳伦斯听到楼下传来一挺机枪鞭炮似的笑声。有人痛苦且恐惧地尖叫。警卫大喊着要求支援,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的武器加入战斗。
劳伦斯找到离开总办公室的出口,站起身来,膝盖上沾了许多炸鸡屑。他跑到大楼的另一侧,那里还有空地,可以看看窗户外面的情况。废弃的停车场上站着帕特里夏的朋友多萝西娅,她穿着一条曳地花裙,脚上一双勃肯凉拖。他只能听到她在说一个奶奶把她的孙子一个留在海边,一个留在沙漠边缘,还有一个留在山脚下,那个奶奶忘了自己把哪个孩子留在了哪里。劳伦斯猜测,欧内斯托,那个一触碰就会给任何有机体过度补充能量的家伙,应该在那些攻击树中央的某个地方。
“德斯先生,长官!”几个一身黑色制服的警卫肩上扛着大枪,跑进大办公室,“我们遭遇了某种攻击。需要您出去看看。”
“见鬼,”德斯说,“保护机器。那才是他们来的目的。”
劳伦斯还在盯着下面的多萝西娅。有个人朝多萝西娅冲过去,毫无作用地开着他的半自动枪。当那个人到达多萝西娅面前时,他的脑袋和脖子分了家,仿佛多萝西娅手里有一条剃刀般锋利的鞭子似的。那个人的身体朝一侧倒下,头却滚向了另一侧。劳伦斯低头看着那具尸体,迟疑了一秒钟。随后,他转身朝米尔顿走去。
“你们需要一台白噪音机器,”劳伦斯说,“就是让她听不到到自己说话的东西。”劳伦斯等着自己突然变成哑巴,但显然他并没有违反自己的承诺。
“你是说——”扛着枪的那个人说。
“制造机,”米尔顿说,“就在她旁边。打开那该死的制造机。”
劳伦斯飞速跑走了。他无视米尔顿在他身后的呼喊,以及那些扛枪的家伙喊着让他停下。一到楼梯井,他就开始一步三个台阶地往下冲。他从明亮的出口跑出来,嘴里喊着:“帕特里夏!”
劳伦斯跑到停车场时,多萝西娅认出了他。她朝他点点头,但并没有停止讲那个奶奶和丢了的孙子的故事。劳伦斯朝她挥挥手,然后围着楼的侧面继续跑。多萝西娅的脚边已经躺了四具无头尸体。
就在距离劳伦斯十英尺的地方,制造机打开了,旁边就是他自己实验室的小窗户。制造机发出震耳欲聋的咔嚓声,多萝西娅第一次看上去有些慌张。她继续试着讲话,但有一个字说错了。之后又说错了一个。
制造机的声音太大,劳伦斯听不到枪声,但他看到多萝西娅的后脑勺消失了。她倒下了,几乎碰到她自己杀掉的那些尸体。
没有人想着要关掉制造机,所以空气仍然到处搅动着。劳伦斯盯着那具穿着长花裙的尸体看了一会儿,想起自己跟她一起吃墨西哥卷的场景。之后,他想到一个问题,帕特里夏一定也在这里的某个地方,于是便再次奔跑起来。
帕特里夏正从地面升起。劳伦斯以前以为她不会飞,但其实她会。她飘在风中,像是露天广场上哪个小孩不小心放飞的气球。帕特里夏离劳伦斯那么近,比这几个月以来的任何时候都近,但他却碰不到她。他大喊着,但白噪音太响了,她根本听不到。他大叫她的名字,直到嗓子都哑了。
帕特里夏一脸平静,双臂微微张开,就像是个雪天使。她的脚尖朝下,没有穿鞋,袜子脚跟上有枪眼。她的身影正好落在劳伦斯眼中,她要去的地方正是放着那台珍贵虫洞机的门架。他试图引起她的注意,但她此刻已经飞得太远了。等帕特里夏到达楼顶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从地上也看得很清楚:闪电从天空中的一片云中倾泻而下,那片云几分钟之前并不存在。闪电一次次猛劈下来,直到有烟飘下来。因为闪电,他什么也看不见,但却无法移开视线,他用嘶哑的、被烟烧焦的声音大声呼喊着帕特里夏的名字。劳伦斯快要站不住了,因为他感觉自己的重心在看到她美丽的倩影出现在可怕的白色眩光中时便被压扁了。虫洞机的灰渣和扭曲的碎片如雨点般落下,差点砸到劳伦斯滚烫湿润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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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看似睿智实则毫无意义的文字。
[2] indian pale ale,印度淡色艾尔啤酒。
[3] 受过良好教育的城市职业阶层中的青年人士。
[4] 一种名为“鳄鱼(Krokodil)”的廉价毒品,因其会导致吸食者的皮肤变成绿色的鳞片状而得名;而且吸食者的肉体会很快腐烂,就像被鳄鱼咬过一样,最后只剩下骨头和一些肌肉组织。
[5] Arduino 是一种经济的、可调节和可编程的开源微处理器,可读取其模拟插脚处的电压形式的数据输入。
[6] 休·海夫纳(Hugh Hefner,原名:Hugh Marston Hefner,1926年4月9日-)是一位美国实业家,杂志出版商。休·海夫纳是世界著名色情杂志《花花公子》的创刊人及主编,以及花花公子企业的首席创意官。
[7] Kathleen Hanna,演员,主要作品《Myrna the Monster》、《朋克歌手》、《神力女超人的美国英雄故事》。
[8] Soul Food,是美国料理的一种,非洲裔居民的传统菜式。
[9] 斯迪利丹是美国20世纪60年代的一个创作流行乐队。
[10] 滑坡谬误(Slippery slope)是一种非形式谬误,使用连串的因果推论,却夸大了每个环节的因果强度,而得到不合理的结论。
[11] 德国哲学家康德用以表达普遍道德规律和最高行为原则的术语。又译定言命令。“命令”即支配行为的理性观念,其表述形式有假言和定言两种。其经典表述为,除非愿意自己的准则变为普遍规律,否则你不应该行动。
[12] 受力最多的区域。
第四卷
第1章 .
大家都在唱合唱。紧密交错的和声伴着掺杂了一丝明显忧郁的轻快。四重唱、五重唱还有更多重唱的团体在居民区挨家挨户地进行,要不就是拿着活页乐谱,穿着最普通的棉麻黑西装,闯入最简单的小餐厅。单音律管是唯一提醒你你的心脏快要承受不住的东西。《现在是五朔节》,《哦,死亡》,甚至还有疯狂的卡洛·杰苏阿尔多的乐曲。人们不管在做什么都会停下来听合唱,直到泪流满面。最高音部和中音部会出现飙升的旋律线,之后男高音或低音会插进来捣乱,就像是你一直等不到的东西用音乐往你的伤口上撒盐。洪水过后,所有人都认为合唱是我们的生命之声。
迪迪退出了斯卡朋克乐队,加入了八人合唱团。在她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她仍然想念自己在洪水中失去、或者可能在洪水余波中失去的亲人,而所有人不停地比对各自的悲剧只让她觉得更悲惨。只是说出“我弟弟还没找到”这句话就让迪迪想吐,然后再有人追问,她就会用头撞他,不管是谁。她需要一个东西来代替不断重复的枯燥事实,一种可以不向任何特定的人倾诉心痛的方式,让她惊讶的是,在那些关于命中注定的恋人的奇怪老歌中,她全都找到了。
她穿上白色衬衫和黑色松身裤(表演一个老服务员),正要朝门口走,却发现自己盯着帕特里夏空荡荡的房间。一个普普通通的白色矩形,没有家具后看起来更小了。墙上和地上都有伤痕,那是以前挖床的地方。
在走了几个星期后,帕特里夏又出现了,说是在丹佛做什么事情。她看起来似乎非常满意,好像那个每天晚上把她派出去,一直到接近黎明才回来的怪物终于被解决了。帕特里夏和迪迪、瑞查琳一起在那个旧沙发上坐了好几个小时,转着长长的脖子听她们讲述各自的故事和恐惧,然后不知为何总是能准确地说出正确的事情。
迪迪的合唱团成员按响了门铃,她冲出去跟他们一起朝乌黑的街上走去。电还是没来,还有工作的人一周工作四天,因为太平洋瓦电公司只能保证周一到周四的供电。更糟糕的是,赫奇·赫查的水一直转道,你永远不知道水龙头里能不能出来水。瓦伦西亚的半数商店都钉上了木板。迪迪的紧身裤和裙子都让她有点痒,喉咙也很干。她不出声地进行声音练习,同行的女中音朱丽安同情地朝她笑笑。一队人走过一栋起火的房子,邻居们都在拎着水桶救火。烟呛到了迪迪的喉咙里。但随后,他们就到了一个咖啡馆,那里挤满了人,大家都举着双手,喝着盖碗里的简单咖啡,开始唱歌。像往常一样,迪迪发现音乐让她有了支撑。
瑞查琳一直都是公寓里妈妈般的存在,也是大租客和公寓里年龄最大的人。但洪水之后,帕特里夏已经取代了她的地位。因为瑞查琳无法应对,甚至比大多数人都无法应对,而帕特里夏似乎天生就是来应对这一切的。有人在危机中崛起,迪迪和瑞查琳曾经惊讶地一直对对方说,谢天谢地,帕特里夏在这里。帕特里夏毫不费力地应对一切,过了一段时间后,她们甚至不需要开口她就会帮她们搞定一切。她们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曾经朝她们扔热面包的女孩。
唱完歌后,迪迪和合唱团的成员在咖啡馆里溜达,听取建议或接受礼物。她发现自己正跟一个名叫雷金纳德的年长男人说话,他的胳膊上全是漂亮的昆虫文身。“我想我跟那只银天鹅一样,一直等着唱歌,直到一切都太迟了。”雷金纳德说。
“从来都不会太迟,”迪迪说,“走吧,我们要去下一个地方了,我敢打赌,我们会在那里帮你找到另一只天鹅的。”
“我该回家了。”雷金纳德说。但随后,朝门口走去的他又停住了,似乎在思索要不要回到空荡荡的公寓。
帕特里夏在搬出去之前的几天,做了一些奇怪的事。迪迪一边不停地洗自己的手,一边在蒸汽雾中咒骂,她抬起头,在光滑的镜子中看到帕特里夏的脸出现在她身后。在迪迪看来,帕特里夏看她的眼神宣示着一种主权,完全是她想象中恋人上完床后看你的那种眼神。或者说是那种打量一只刚刚收养的宠物的眼神。帕特里夏眼神中的某些东西让迪迪感觉头皮发麻。“你在——”迪迪两手通红地转过身,却发现帕特里夏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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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疗HIV病毒的药物与其他任何东西反应都会有副作用,一般情况下,雷金纳德会处在寂静的恐慌中。但帕特里夏做了什么,现在雷金纳德已经被治愈了。至少,帕特里夏用的就是这个词。“治愈。”
“你不能告诉任何人。”他半夜醒来,发现她俯身靠在他床前。两只手和一个膝盖在床垫上,另一只脚站在地上。她穿着一件很大的黑色的连帽衫,只露出尖尖的白下巴和几绺黑头发。“我必须要离开这个镇子了,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她说,“我不想丢下你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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