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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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豌豆与蓟花长得神采奕奕,形成高高的草丛。向阳处笼罩在怒放的青草热气中,但马上进入麻栎和青刚栎等树枝形成的阴凉小径。树林独特的风湿湿凉凉地拂过。小黑出生的巢我见过一次,知道在哪里,达也应该就是在那附近和小黑私下见面的吧。那棵树的树根稍微展开,像是树林中的小广场般。我走到那里却不见乌鸦身影。我在草原上转来转去,轻声呼叫“小黑!”依然无声无息。算了,原本就没想说能顺利与它碰面,所以也没多失望。
就在我准备回家时,头上降下一阵啪哒啪哒的振翅声。抬头一看,一只乌鸦停在高处的树枝上正俯视着我,是小黑。小黑歪着脖子观察我,当我要再次叫它时,小黑的嘴巴先动了。
“耶子1 ”我目瞪口呆。
“耶子!”又一声,小黑的确是这么叫的。它展开双翼然后收起,直盯着我看,像在确认我是否听见了。
我僵在原地,哑然看着小黑飞到另,根树枝上后飞走的模样。黑鸟的影子有一瞬间落在我的身上,可我仍然动弹不得。
小黑,达也养大的乌鸦,叫的是“叶子”。为什么?会教它说话的人只可能是达也。达也在这里练习说“叶子”。因为我一再要求他:“你说说看,‘叶子’。”于是那孩子在这片树林里以小黑为对象……
我踢开杂草跑了起来。笨蛋、笨蛋。我怎么会想把达也送走?我打着高尚的名义,表示一切都是为了那孩子的幸福,但其实我只是想逃避扶养他的重责罢了。为何我没察觉到达也真正的心情呢?明明老师之前就告诉过我了。那孩子想和我在,起,达也选择了我。而他无法表达,心里该有多么焦急,于是跑到这里来向小黑吐露心声。
现在还来得及。刚好加藤律师在,我得跟他说我不要将达也送人领养了。急死人了。
蝉声似要震裂耳膜。从树荫筛下的日光仿佛晕眩般在我身上跳舞。
跑出树林,回到后院。跑过鸦雀无声的养蚕小屋旁,停车场那里加藤律师正坐进宾士车,发动引擎。达也蹲在庭院的另一侧,希美站在他旁边。加藤律师好像要留下希美自己先回去。我气喘吁吁地跑向宾士。远处的希美注意到我而抬起头来。
“我有话跟您说!”加藤律师摇下车窗,看了神情不寻常的我一眼。
“我可以跟您单独说话吗?”
“上车。”
于是我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宾士慢慢驶出。我看见达也回头后站起来,认出我而想跑过来。
达也,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了,律师也知道吧。我在心中低语。恐怕不到城山山脚下我们就谈完了。经过玄关时,由起夫先生从房子里冲出来。看到他那张往后方流逝而过的脸,我大吃一惊。他整个人勃然变色,穿了一半的鞋子其中一只还飞了出去。为何如此慌张呢?
达也和希美也都伸长手追了过来,然而当然追不上。
“耶子!”
达也大叫。加藤律师猛踩油门。
一切尽消失于身后。
筑丰挽歌
注:本幸有许多对话是以九州筑丰一带方言写成,因此翻译上以类似台语的方式处理,并按照原文标为黑体。
一九六五年冬
“姊姊,这给你……”
我将破脚踏车推进土间(注)后,昭夫伸出满是皲裂的手,手上握着一把干紫萁。
“这要干麻?”
“野菠菜阿姨给的,说泡水后弄来吃。”
我接过来后,昭夫笑嘻嘻地走向门口。我从背后喊:“正夫呢?”
“正夫在阿广家前面。”
“天快黑了,去叫他回来。”
昭夫回了声“嗯”就出去了。六岁的昭夫左脚不好,要带手脚灵活的弟弟回来得花点时间吧。我从土间偷瞄后面的房间,父亲正盖着棉絮外露的棉被睡觉。我悄悄把东西放在前面的房间里。这间房子盖得很差,冷风直灌进来。我要在土间煮饭’于是拿出炉子。说是炉子,不过是在一斗大的白铁皮筒子周围随意开了许多洞的克难炉罢了。燃料是在煤渣山捡来的煤渣,由于品质很差,总是只会冒烟,燃不起火。大部分的人家都是掺着焦炭使用。我打开用来当成米缸的砂糖罐一看,见底了。我想了想该买焦炭好还是买米好。但想到即使决定了也没钱可买,便盖上盖子。
在下次的生活补助金下来之前,非得勉强糊口不可。
“我回来了。”
妹妹律子回来了。咚地一声放下书包。
“你回来啦。今天比较晚呢。”
“我功课跟不上,被老书留下来了。”
在这里“老师”都念成r老书”。国中毕业后到都市上班的同学应该也都因为这口音而常被人取笑吧。我想起几个好朋友。
他们都很辛苦吧,可是我好羡慕他们,要是能离开这里该有多好。我已彻底厌倦这种得担心每一餐饭、整天照顾生病父亲和年幼弟弟的生活了。
小我两岁的律子说:“我国中毕业后要到大阪或东京上班,赚好都好都钱回来,这样就可以出到好出的饭了。”昭夫和正夫都眼睛闪闪发光地听着。我也很羡慕这样的妹妹。我把干紫萁泡在水里,拿出一点点米。穿着制服的律子用歪七扭八的锅子洗米。
“阿爸今天怎样?”
“我也才刚回来,不知道。这时候大概在睡觉。”
“喔〇”
父亲两年前在三池煤矿遭逢意外。那是战后最大的粉尘爆炸事件,四百五十八人死柱:日式房屋中位于玄关和屋内之间没有铺上木板的空间。
亡,八百人以上一氧化碳中毒。父亲是那八百人之一。因后遗症的关系无法工作,于是我们一家搬到这个废弃矿坑聚落。
“姊,要煮什么菜?蕃薯吗?”
“不,今天有萝卜,我想煮萝卜和紫萁。”
律子“嗯”一声,开始用炉子生火。“啊,煤渣没了,明天最好叫昭夫和正夫到煤渣山去捡煤渣回来。”
律子被浓烟呛到。浓烟盘旋于天花板一带,不久后便消失了。我们家到处都是缝隙,在土间煮饭不成问题。
“这间房子不错嘛,不会一氧化碳中毒。”
我“嘘!”一声,将手指放在嘴唇上。律子吐了一下舌头偷看屋内。父亲正掀开棉被坐起来。
“阿爸,我回来了!”
“啊!头好痛!”父亲大声说,没回应律子。“希美,还不快拿头巾来!我的头快爆炸了!”
我拿起黑漆漆的毛巾给父亲。父亲迅速地将毛巾缠在头上,充血的眼睛往上吊。睡衣前襟敞开,露出薄皮下嶙峋的肋骨。他吓到似地竖起耳朵,东张西望。
“听,虫隆轰隆的。”
“没有啦,没有虫隆轰隆,什么声音也没有。”
“有,我说有。不快跑的话I 那个就要来了!黑烟!啊,吓死伦!”
父亲踢飞棉被,跑到土间来。接着踢倒炉子,好不容易才着火的煤渣啪地溅开。
“危险!”
我从后面抱住父亲,但被他挣脱,真不知这个瘦巴巴的病体怎有如此大的蛮力。律子也过来帮忙,但父亲胡乱挥臂、横冲直撞 我一直小心使用的锅子和白铁脸盆从架上掉下来发出巨响。立在土间角落的脚踏车也倒了。
“救命啊!吓死伦啊!”
我看到昭夫和正夫呆站在门口。
“快丨.叫阿勇来!”
昭夫拖着脚跑出去了。阿勇很快地便从长屋的尾端冲过来。高个子的阿勇整个人压在父亲身上。父亲大呼小叫,发出如野兽狂吠般的恐怖叫声。
“阿伯!你这样大吵大闹会吓到大家啦— ”
“对。不能太大声,昭夫,快把门关上。”
昭夫把正夫拉进来,叩咚叩咚地勉强把薄木板门关上了。从前刚开始发生这种骚动时,长屋的住户都会聚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已经习惯了吧,没人跑过来。不过要是闹得太久就会有人大骂:“吵死人了!”或是怒骂:“这个肖仔!再闹下去,我就给你
卯下去!”听到这些骂声,父亲又会跟对方争辩,引发冲突。他铁定会拿出黑手册挥舞说:
“看这个!老子可是一直在煤矿山采煤,这是国家开给我们的证明,只要有这个,就算是北海道,不管是哪里的煤矿,都有人会雇用老子!”
黑手册是“采矿离职者求职手册”,和单纯的失业证明不同,有这个手册的话,职业介绍所会特别帮忙处理。昭和二十年代再度就业时很好用的这本手册,如今已,文不值。但在父亲心目中是宝贝吧。亮出这本薄薄的黑手册,大家只会瞄一眼,丢句“白痴”就走人。
肩膀起伏喘着大气,总算安分下来的父亲被阿勇拉进后面的房间。仔细一听,父亲的牙齿还在嘎嘎作响,表示他还在害怕。或许他觉得他正在漆黑的坑道中被浓烟逼得不知所措。吸入毒气的受害者都得了缺氧症’有强烈的头痛、失眠、耳鸣、痉孪、幻想等症状,而且一辈子好不了。但是即使像现在这样身陷痛苦中,医生却说这是属于心理层面的问题,已经不算后遗症了。因此劳灾补偿金根本没多少。
“事故时,死掉和受重伤的人非常多,所以一氧化碳中毒的就没人管了。明明在坑道里爬了好几小时才好不容易靠自己的力量爬出来,结果只给一颗橘子和打一针就把人赶回家了。”
不甘心当时没拿到足够补偿金的母亲,也抛下父亲和我们,离家出走了。
“没事了。”
阿勇到土间来。父亲像小孩子般躲在棉被里哭泣。
“谢谢。给你添麻烦了。”
“哪里。”阿勇摸摸正夫的头离开。
“来煮晚饭吧!”律子很快用火箝捡起煤渣放回炉子里。“啊,锅子没打翻,太好了。”她架起放了米的锅子。胆怯的昭夫和正夫也总算露出笑容。律子的爽朗是我们家唯一的救赎。
“阿母过年会不会回来?”
,
正夫一问,我和律子偷偷互看一眼 我们告诉两个年幼的弟弟,母亲到很远的地方去工作。
“嗯,不知道呢,阿母工作很忙。”
正夫的表情立刻暗淡下来。他握着筷子猛戳破碗中更像是粥的饭,眼泪扑簌簌掉进碗里。
“为什么?为什么阿母要到那么远的地方工作?”
然后“哇!”地号啕大哭。明明调皮得很,却又是个爱哭鬼。但这也没办法,正夫才五岁,会想妈妈也是无可厚非。在他旁边的昭夫则是咬紧了牙关。律子和昭夫之所以年龄差比较多,是因为他们中间曾经有个小男婴和小女婴,两人都是出生不久便么折了。亲生
骨肉死亡,身为母亲一定相当难受。母亲离家时把那两个薄薄的白木牌位带走了。律子悄悄地说:“不带活的小孩,反而带死的小孩走。”
母亲离开是今年夏初的事。父亲变成那样后,已经无法在煤矿场工作,于是搬到这处贴着凹凸山壁而建,形同废屋的旧矿工察来。说大家“漂流至此”一点都没错。仿佛隐藏于远贺川支流、筑丰深山的山谷般,近两百家称为“小山”的中小矿场已一家一家倒闭,如今变成聚集了许多领政府补助金家庭的贫民窟。与三池煤矿区朝气蓬勃的生活完全不同,这里的每个人看来都对人生充满了厌倦,只是了无希望地呼吸过日子而已。
“啊,真烦,这里的人眼神都死了。”
母亲这么说。她讨厌邻居,再加上父亲疯疯颤颤的,我想他们并未融入这个废弃矿坑聚落。但是小孩子不一样,我们一下就混熟了,因为顽强正是小孩子的长处。搬来后,我有一年半时间就读山下的国中。
我总认为是搬来这里这件事彻底击垮母亲的。由于光凭生活补助金根本无法糊口,有不少人会避开社会福利事务所职员的耳目外出打工。在我们家,这个角色自然是由母亲担任。他们都是搭清晨第一班火车到北九州的工业区去。为省下往返车资而连续工作两天的人,在这里并不稀奇。干脆就这样躲起来……应该不只母亲一个人有这种想法。
发现母亲失踪时,我还到北九州的若松港找人。我一直以为母亲在港区当搬货工,但她好像早就辞掉这个工作,在一个以供应港湾工人用餐为主的餐厅打工。据说同一时间有个年轻的男性搬货工也不见了,但不知母亲是否和他在一起。这件事我连律子都没说。
“啊,睡着了。我今天本来想用热水帮他擦身体的说。”
律子边抱起正夫边说。由于不断去抓营养不足又长癣的皮肤,正夫和昭夫身上都像撒了粉一样。这里有因煤渣山而变热的地下水涌出,我们都是用它代替洗澡水,尽管旁人都傻眼地说:“怎么泡在那种都是矿毒的水里面啊!”
把正夫抱到六张榻榻米大的房间里,脱掉他身上那件满是补丁的上衣,让他睡在棉被上。我用杓子从水缸中舀出一点水来洗碗。到公用水龙头去拿水回来太麻烦了,再说只有早上一个小时有水而已。多半是由小孩子挤在那里拿水桶装水回来,但这种事对昭夫来说太难了,他的上半身会左右剧烈摇晃而泼出大部分的水。他踉跄学步时,在三池煤矿的矿工宿舍被运送煤渣的台车辗到了脚。
“不写功课不行。”
昭夫和正夫睡觉后,律子把笔记本放在装苹果的箱子上面。电灯泡晃来晃去,妹妹的身影在磨破了的榻榻米和木板门上摇曳。
简直像是从封锁的坑道中爬出来的幽灵,我迷迷糊糊想着。
骑脚踏车一口气冲下坡。冷风扑面而来。随着离家越远,我的心情就越自由畅快。能得到这部脚踏车真是太幸运了。
我为寻找母亲而去了几次若松港,同情我的餐厅老板介绍这个工作给我,地点就在离我家最近的国铁车站附近,走路可到这点太棒了。筑丰有不少内脏烧烤店,应该是很多韩国和朝鲜人住在这里的关系吧。我上班的公司从事肉品加工贩卖,我说明我家的情况,又不断低头请求,他们才终于答应雇用我。这里的居民多半讨厌废弃矿坑聚落的人。他们鄙视贫穷的我们,说我们“不干净”、“不识得几个大字”,我早就习惯了。
虽说被雇用,但主要的工作是打扫加工厂和打杂,收入微薄,却也比没有好。为了不被取消生活补助金,我只能偷偷打工。我们的社会福利制度连对废弃矿坑聚落的居民都相当严格,只要被社会福利人员或民生委员查到买电视、喝酒、吃牛肉之类的,就会被取消一个月才一万或两万左右的生活津贴。
我虽然穷,但没有不干净,也识字。即使才刚国中毕业,我便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做好这些事。即使美味的肉品当前也绝不偷拿;将寥寥几件衣服修补好,经常换洗;用都是矿毒的水洗澡,在校成绩也很好。
虽说是离家最近的车站,走路也要四十分钟,我每天往返。后来一位用三轮货车配送肉品的大叔把这辆旧脚踏车送给我。这是一辆男用脚踏车,链子经常脱落,却是我不可或缺的代步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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