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谷崎润一郎作品卍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一秒钟记住本站,书农的拼音(shunong.com)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我真想瞧瞧她是一副什么表情,可是她一接触我的目光,就慌忙低下头,躲到男人的后面,一声不吭地坐下了。我只能看见她那浮肿的眼睑、长长的睫毛、高高的鼻梁和紧咬着的下嘴唇。她双手就像这样——插进和服腋下衩口里,和服下摆也没遮掩好,歪着身子,两腿不雅地伸着。我注视着光子小姐的这副样子,啊,一看到这身一模一样的和服,我就想起了我们穿着这身和服一起照相时的情景,不由怒从心头起。哼,早知现在,还不如不做这衣服呢。我真恨不能扑上前去把这件衣服撕个稀巴烂——如果那男人不在的话,我很可能会这么做。男人好像感觉到了这一点,不等我们开口,就催促道:

“我们得快一点。”

然后他也去换了衣服,又接过我的钱去跟旅馆结账。旅馆的人说“算了,算了”,他还是坚持结了账,然后对我说:“啊,夫人,非常不好意思,如果夫人现在能给您家里和光子小姐家打个电话,最好不过了。”总之,一直不给我们一点说话的时间。

我也担心家里,就先给家里打了电话,问女佣:“我现在送光子小姐回家后就回去,刚才光子小姐家来过电话没有?”

“来过了。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也不知道您几点回来,只说夫人她们两个人去大阪了。”

“老爷睡了吗?”

“还没有。”

“你告诉老爷我马上就回家。”

然后又给光子小姐家打电话。

“今晚我们去松竹看电影了,出来后觉得肚子饿,又去鹤屋吃饭了。时间太晚了,我现在送光子小姐回家。”

光子小姐的母亲接过电话说:“哎呀,是吗?我见她这么晚还没回来,刚刚给您家打了电话。”

听她的口气,警察肯定还没有打电话来,这可太好了,得马上坐车赶回去。那个男人付了账后,三十元还剩下一半,他都给了旅馆的男佣和女佣,并嘱咐他们,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要把他们说出去。要是警察来调查这件事的话,你们就如此这般地说。亏他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能做得这么细致周全。十点多到旅馆后,磨蹭了有一个小时,出来时已经十一点了,我这才想起阿梅还在门口等着呢。“阿梅,阿梅”,我喊了起来,她正在胡同里来回地溜达呢。我们上了出租车后,那个男人说“我送你们一段吧”,也厚着脸皮上了车。

我和光子小姐坐在里面,阿梅和棉贯坐在对面的座上,四个人都相对无语。车开得很快,到了武库大桥时,男人对光子小姐开口道:“你打算怎么回去呢?还是换电车回去比较好吧?……”顿了顿,又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问,“光子小姐,你看在哪儿换电车比较合适呢?”

光子小姐的家位于从芦屋川车站出来,沿着河的西岸,朝大山方向去的地方。那一带有著名的汐见樱花,就离那儿不远。距离电车沿线虽然只有五六丁[1]路程,可是,途中有一片荒凉的松树林,经常发生抢劫或者强奸案件,人人害怕。所以晚回去的时候,即便有阿梅陪伴,也要从电车站坐人力车回去。“那就一直坐到车站吧。”“不,不行,车行的人认识我们,还是早一点下车吧。”阿梅也偶尔插上这么几句话,而光子小姐仍然一声不吭,时而不眨眼地朝斜对面的棉贯看,眼睛仿佛在说话、在叹息。于是,男人说道:

“那就在国道的业平桥附近下车吧。”他也用同样的眼神一边看光子小姐一边说。

我很清楚,从那座桥直到阪急线的车站这段路也是很荒凉的,一边是生长着高大松树的河堤,三个女人这个时候走那段路,不可想象。其实棉贯是想尽量多陪光子小姐一会儿,从出租车下来后,可以送我们走这段路。不过,他说自己“住在德光家附近”,却对这座桥的名字和这一带的路很熟悉,这说明他们两人经常在这一带散步。我正想对他说:“要是别人看见有男人和我们在一起可不好,如果只是我们三个人的话怎么都好说,差不多你就走吧。你不是说把光子小姐托付给我吗?你不走的话我走。”可是无论棉贯说什么,阿梅都一个劲地附和他说“那可太好了”、“就这样吧”,还对司机说:“那么,对不起,请送我们到阪急车站吧。”她完全被棉贯牵着走。看来阿梅早就和光子小姐、棉贯他们串通好了。

不一会,我们在桥边下了车,走到土堤下面黑黑的马路上。“夫人,天这么黑,没有男人一起走哪行啊。会吓得走不动的。”棉贯说着,挽起我的胳臂,喋喋不休地说起前些日子,在这条路上光子小姐遇见过什么什么事。他快步走着,尽量使我们与后面的光子小姐和阿梅拉开距离。她们俩离我们五六间[2]距离地跟在后面,我隐约听见她们小声商量着什么。

到了车站,那个男人回去了,我们三人又陷入了沉默。我们从车站叫了辆人力车送光子小姐回了家。

“哎哟哟,真是的,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光子小姐的母亲说着迎了出来,并一再向我表示歉意,“总是给您添麻烦,太过意不去了。”我和光子小姐脸色都不好,担心话一说多会露馅,所以当光子小姐母亲说要帮我叫辆车时,我说了句“不用了,我让车等着呢”,就赶紧告辞出来,又坐阪急返回夙川后,叫了出租车回到香栌园,到家正好十二点。

“您回来了。”女佣迎了出来。

“老爷呢?已经睡了吗?”

“一直在等您,刚刚睡下。”

我舒了口气,他什么都不知道地睡下最好。我这么想着,尽量轻轻地拉开门,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卧室,只见床头柜上放着一瓶白葡萄酒,丈夫蒙着被子,睡得正香。他不能喝酒,临睡前更是极少喝的,准是非常担心我而睡不着才喝的。我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躺下,大气也不敢出,可是一点睡意都没有。我越想越窝火,心里就像被猫抓了一样。我该怎么报复她呢?无论如何我都要出这口气,一想到这儿,我的火腾地蹿上来,猛地伸手拿起床头柜上那半瓶葡萄酒,一口气喝干了。经过这一晚上的折腾,我已经累得疲惫不堪,加上我从没喝过酒,所以很快就醉了——这可不是那种很舒服的、晕晕乎乎的感觉,脑袋疼得就像快要裂开似的,胸闷恶心,全身的血仿佛都涌到了头上。我痛苦地呼哧、呼哧喘着气,心里想:“你们居然都把我当傻瓜,你们就等着瞧吧。”

我由于太沉浸在这件事里了,险些把脑子里想的嚷了出来。这时,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非常剧烈,就像从酒桶里往外倒酒时那样咕嘟咕嘟地响着。忽然间,我发现丈夫也和我一样胸口咕嘟咕嘟地响着,呼哧呼哧地吐出热乎乎的气息。我们两人的呼吸和心跳都同样越来越强,就在两人的心脏都快要破裂的瞬间,我突然被丈夫伸出的胳膊紧紧搂住了,我感觉到了丈夫热乎乎的气息,他那火热的嘴唇触到了我的耳朵,嗫嚅着“你可回来了”。我听了,不知为什么眼泪刷地涌了出来。“我好难过啊……”我颤抖着一边哭一边紧贴着他,不停地喃喃说着“我好难过”,还使劲摇晃他的身体。“你怎么了?为什么难过?”丈夫极其温柔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快告诉我呀,别老是哭啊,你到底是怎么了?”说着伸手给我抹去眼泪,又是哄又是安慰,这倒使我更加悲伤了。啊,还是丈夫好啊,自己终于受到了报应,我决不再和那种人来往了,我要一生一世爱我的丈夫。我感到无比的后悔,对丈夫说:“我把今晚的事都告诉你,你可一定要原谅我呀。”于是,我把至今为止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讲给丈夫听。

* * *

[1] 日本长度单位,1丁约等于109米。

[2] 日本长度单位,1间约合1.8米。

一二

我仿佛彻底换了个人似的。第二天一早,我比丈夫早起了两个小时,去厨房准备早饭,给丈夫熨好西装,这些我一向都是交给女佣做的,今天我全都亲自做好了。

“你今天不去学校吗?”丈夫临出门前站在镜前一边系领带,一边问我。

“我不打算去学校了。”我帮丈夫穿上西服后,一屁股坐在丈夫脱下来的一堆衣服上。

“为什么呀?去学校也没关系呀。”

“那种学校也学不出什么东西来……再说我也不想见到讨厌的人……”

“哦,是这样啊,那就不要去了。”

丈夫的眼里充满了感激,然后又用多少有些遗憾或过意不去的口吻补充道:

“其实,不一定非得去这个学校,你要是想学画画儿,去研究所学怎么样?我也愿意每天早上和你一起出门哪。”

“我哪儿也不想去,到哪儿也学不到什么。”我说道。

从那天起,我开始像一个称职的家庭主妇那样,整天都在家里不停地干活。见那么任性的妻子像换了个人似的幡然改过,丈夫心里不知有多高兴呢。我们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那样的温馨生活中,那段时间我们两人总是出双入对地去大阪。我总想多跟丈夫待一会儿,只要稍微一离开丈夫身边,我就会起邪念,只有看见丈夫才会忘了那个人,所以我打算跟丈夫一起去上班。可是转念一想,不行,万一在路上碰见了那个人怎么办?……当然即使碰见,我也不会理睬她的,可是一旦见到她,我会是什么表情呢?我肯定会脸色发青、浑身颤抖、迈不动步子,甚至晕倒在家门口的。一想到这儿,我又害怕出门了。且不说大阪,就连去电车站这段路,只要一看见人影,我就会吓一大跳,慌慌张张地逃回家,按着自己怦怦直跳的胸口,对自己说:“不行不行,你千万不要出门,暂且死心断念地躲在家里头吧。你就在家洗洗涮涮、打扫房间,只管拼命地干活吧。”

还有,必须要把放在衣柜抽屉里的那些信统统烧掉。不过,在那之前要先处理掉那幅观音像,这也是我每天都在想的事。我每天都想着今天一定烧掉,今天一定烧掉,可是每次走到那个衣柜旁,一想到只要把它们拿在手里,就能看到里面的信纸时,我就退缩了,不敢打开抽屉了。我每天就是这样度过的,直到傍晚丈夫回来。“你可回来了。”我才松了口气,放下了一个沉重的大包袱。

“我现在从早到晚都在想你,别的什么都不去想,你也得这样想我啊。”我搂着他的脖子说,“你千万不要让我的心有一点点缝隙,要无时无刻地、一直一直地爱我啊。”

现在,丈夫的爱情是我唯一的依赖。我翻来覆去地对他说着:“再爱我一些。再爱我一些……”有的晚上,我像疯了一样一个劲地嚷着:“你爱得还不够啊。”

“你真是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哪。”丈夫嗔怪地说。我过分的热情反而使丈夫感到吃不消了。

如果那个人突然来找我的话,我就不得不和她说话,这是我最担忧的。好在她脸皮虽厚,但从那以后,也没有再来找我。我心里暗暗祈祷,命运对我真是关照啊。如果没有发生那天晚上的事,我们怎么可能了断得这么干净利索呢?这也是天意啊。现在令人伤心难过的事都过去了,就把这一切当做是一场噩梦吧。我的心总算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过了半个月以后,到了六月下旬——去年的夏天特别燥热,每天都是烈日当空,来我家前面的海岸游泳的人也渐渐多起来了。丈夫虽然一向很清闲,那些日子却罕见地接了个案子,他说再过几天才有工夫,到时候陪我一起去什么地方避避暑。

一天,我正在厨房做樱桃酱,女佣来告诉我:“大阪的SK医院来电话找夫人。”出于某种预感,我有些紧张,便对她说:“你再问一下是谁住院了。”

“没有人住院,是医院找夫人有事。听声音好像是个男人。”

“奇怪。”

我满腹狐疑地去接电话时,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拿起电话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您是夫人吗?”对方确认了两三遍后,突然压低声音说,“突然打扰您,非常抱歉。请问您曾经借给中川夫人一本英语的避孕手册吗?”

  如果觉得卍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谷崎润一郎小说全集钥匙思母情盲目物語/盲瞽者谭刺青春琴抄钥匙少将滋干的母亲纳粹疯癫老人日记细雪阴翳礼赞,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