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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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吃惊,先生,”女店员低声道,那曲线的身躯紧张起来,象一根靠在砖墙上的弯曲的、上过漆的芦苇秆,“你说的事情我不明白。”

“可是,我现在明白了,”贾森打断她的话,“你没报告过任何人的事。现在清楚了。”

“可我还不清楚。”

“我们正在围捕卡洛斯。一个别人叫他卡洛斯的刺客。”

“卡洛斯?”香烟从多帕特的手中落了下来,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是你的常客之一,所有的证据都能说明这一点。我们已经把可能性压缩到八个人。已经在未来七天内的某个时间布下圈套。我们正在采取所有的防范措施。”

“防范措施…?”

“扣压人质的危险总是有的。我们大家都知道我们预料会发生枪战,可是范围要尽量缩小。首要问题是卡洛斯本人。他发过誓决不让人活捉。他将要走到街道,一路都有炸弹,估计超过一千磅,可是我们对付得了。我们的神枪手会到场,朝脑袋上只要一枪就解决了。”

“只要一枪…”

伯恩突然看了看手表。“我已经占用了你太多时间,你该回店了。我也该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了。记住,假如你在外面见到我,你不认识我。假如到古典服装店里来了,你就象对待有钱的顾客那样对待我。除非你发现一个顾客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那就马上告诉我。我再一次对这事表示歉意,我们的联络出现了中断。就这样。”

“中断…?”

贾森点了占头,原地转身,朝着巷外飞快地走向大街。他停下来,回头望了雅南·多帕特一眼。她昏沉沉地靠着墙壁。对她来说,一流时装业的优雅世界正狂乱地旋转着出了轨道。

菲利普·朱丹,这个名字他毫无印象。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不断反复默念着这个名字,希望它能在他脑海里勾出一个形象…因为接线员那张面孔曾勾起狂涛似的黑暗和闪光的形象。菲利普·丹朱没有什么,什么也没有。然而,一定有东西,有什么东西使他的脖子痉挛,肌肉绷紧,不能活动。一块硬得象板似的肌肉…被黑暗束缚着。

他在拉辛大街一家咖啡馆里靠着前窗和大门坐着,准备在看到克劳德·奥瑞勒的身影走到街对面一所古老建筑的大门时就起身离开。他的房间在五楼,和另外两个男人合住一套房。到这套房间要从一段曲曲弯弯的楼梯爬上去。如果他来,伯恩肯定他不会走着来。

因为楼梯上向雅格琳·拉维尔献殷勤的克劳德·奥瑞勒接到没牙齿的房东太太的电话,叫他快滚回拉辛大街,他五楼房间里有人又尖声喊叫又摔家伙,他如不来制止,就要叫宪兵来了,他必须在二十分钟内回来。

他十三分钟就赶回来了。瘦削的躯体罩在一套彼埃尔·卡丹时装店蝗西装里,后摆在风中飘动。可以看到他从附近地铁出口处的人行道上跑过来。他象一名受过苏联芭蕾舞训练但已失去体形的越野跑步运动员那样敏捷地躲避着碰撞,细脖子向前伸出,离他那穿马夹的胸脯有好几英寸,黑色的长头发象飘荡的马鬃与人行道平行。他到了门前入口处,抓住铁栏杆上的扶手,跳上台阶,投入了门洞的黑影中。

贾森快速地走出咖啡馆,穿过马路。在大楼里,他跳向破旧有裂缝的楼梯,拾级而上。在四层楼梯平台上,他能听到楼上撞击门板的响声。

“开门!开门!快点!见鬼。”奥瑞勒停了下来。房门的寂静也许比其它任何事情都可怕。

伯恩爬上最后几级楼梯,直到可以穿过栏杆的柱子和楼板看到奥瑞勒。这小职员把单薄的躯体紧贴在门上,双手放在两旁,五指张开。他的耳朵贴在门上,满脸通红。伯恩冲上去用带喉音的官味十足的法语喊道,“保安局的!站着别动!年轻人。不要招来什么不愉快。我们一直都在监视你和你的朋友。我们知道暗房的事。”

“不!”奥瑞勒尖叫着,“这和我没关系,我发誓!暗房?”

伯恩举起他的一只手。“安静点儿,别乱喊!”随着命令,他把身体靠在栏杆上,往下看。

“你不能把我卷进去!”店员继续说。“我没参加这事!我多次警告他们别干了!他们总有一天要害了自己。白痴才吸毒!天哪,里面静悄悄的,我想他们都死了。”

贾森人栏杆上直起身子,朝奥瑞勒靠拢,举起手掌,“我叫你闭上嘴。”他轻声说,“到房间里去,别作声!”这是说给楼下那老妖婆听的。

售货员呆住了。他停了喊叫,默立着,心惊胆战。“什么?”

“你有钥匙,”伯恩说。“开门进去。”

“门插上了,”奥瑞勒回答道。“这时候门总是插上的。”

“你该死的傻瓜,我们必须跟你联系!我们把你找到这里来决不能让人知道为什么。打开门,快点!”

他这人象一只吓坏了的兔子,在口袋里找到钥匙,打开锁,推开门。进房间的样子好象走进一间摆满残缺不全的尸体的地下储藏室。伯恩推着他进了门,然后把门关上。

房间里的一切,看上去和楼里其它房间不一样。相当宽敞的起居室里摆着昂贵的时髦的家具,几十个红色与黄色羊绒靠垫散置在长沙发、靠背椅和地板上。这是一间异乎寻常的房间,废墟中的一个非常舒适的避难所。

“我只有几分钟时间,”贾森说。“没时间谈别的,只谈正事。”

“正事?”奥瑞勒问,脸上呆板的表情变得瘫痪了。“这…暗房?什么暗房?”

“忘了它吧!还有比这更好的事要谈。”

“什么事?”

“我们接到苏黎世的消息,转告你的朋友拉维尔。”

“雅格琳太太?我的朋友?”

“打电话不保险。”

“什么电话?消息?什么消息?”

“卡洛斯是对的。”

“卡洛斯?谁是卡洛斯?”

“那个刺客。”

克劳德·奥瑞勒尖叫起来。他拿手捂着自己的嘴,咬着食指的关节尖叫着。“你在说些什么?”

“安静点儿!”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你是五号,我们相信你。”

“五什么?要干什么?”

“帮助卡洛斯逃脱罗网。他们正在缩小包围圈。明天,后天,也许是大后天。他应该躲开。他必须躲开。他们将包围你们商店,每隔十英尺就有一个枪手,交叉火力是要命的;如果他在那儿,就可能是一场大屠杀。你们所有的人都得死。”

奥瑞勒又尖叫起来。他的指关节流血了。“别说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是疯子。一个字也不想再听。我什么也没听到。卡洛斯,交叉火力…屠杀!上帝啊,我要憋死了…我要空气!”

“你能得到钱,很多很多钱,我想。拉维尔会感谢你,丹朱也会。”

“丹朱?他讨厌我!他骂我是只孔雀。一有机会他就侮辱我。”

“这是他的伪装,当然。实际上他非常喜欢你——也许超过你自己所知道的。他是六号。”

“这些号数是些什么?别提这些号数了!”

“不用号数,我们怎样区分你们,怎样给你们分配任务?不能用名字。”

“谁不能?”

“所有为卡洛斯工作的人。”

随着鲜血从奥瑞勒的手指上流下来,尖叫声似乎要刺破耳膜。“我不听!我是服装师,是艺术家。”

“你是五号,应该不折不扣按我们说的去做,否则你就再也看不见这个安乐窝了。”

“喔!”

“别叫啦!我们欣赏你。知道你只是工作过于紧张。顺便提一提,我们不信任那个会计。”

“特罗格农?”

“只能用名。保密很重要。”

“那么,彼埃尔。他真可恨,他按打电话次数扣人家工钱。”

“我们相信他是给国际刑警组织办事的。”

“国际刑警?”

“假如他是的话,你们这些人都可能要坐十年牢。要活受罪,克劳德。”

“喔!”

“闭嘴!把我们的想法告诉贝热隆。你要盯住特里格农,特别是今后两天。假如他借故离开商店,要注意,那就是说,圈套即将收拢。”伯恩走向门口,手放在口袋里。“我该回去了。把我告诉你的一切,告诉一号到六号。重要的是要把消息传给他们。”

奥瑞勒又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号数!总是号数!什么号数?我是个艺术家,不是一个号数!”

“除非你象来时这样迅速地回去,就一个人也找不到了。尽快地找到拉维尔、丹朱、贝热隆,然后是其他人。”

“什么其他人 ?[-3uww]”

“去问二号。”

“二号?”

“雅南·多帕特。多帕特。”

“雅南,她也是?”

“是的,她是二号。”

店员把双手举过头顶,狂乱地挥舞着作徒劳的抗议。

“这是发疯,毫无意义!”

“你的性命有意义,克劳德。”贾森简单地说了句。“要珍惜它。我会在街对面等候。你要在三分钟之内离开这里。别打电话,就这样离开这里回到古典商店去。如果你在三分钟之内不走开,我就得再回来。”他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手里拿的是手枪。

奥瑞勒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脸色灰白,两眼盯着武器。

伯恩走出门去,把门带上了。

床头柜上的电话铃响了。玛丽看了看手表,八点十五分,刹那间她感到一阵强烈的恐惧。贾森说过他将在九点打电话。他在七点天黑以后离开平台餐厅去拦截一个叫莫尼卡·布里厄的售货员。时间安排是精确的。只有只有遇到紧急情况,才会打乱计划。难道出了什么事了?

“是420房间吗?”一个深沉的男子声音在电话上问。

玛丽浑身顿感轻松。这人是安德烈·威利尔。将军在下午晚些时候已打电话告诉贾森说古典商店人心惶惶。他的妻子在不到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被叫去听了不下六次电话。然而他没有任何机会能够听到任何有内容的东西。因为每当他拿起话筒,乏味的逗乐就取代了严肃的交谈。

“是的,”玛丽说,“是420。”

“请原谅,我们以前没说过话。”

“但我了解您。”

“我也了解您。我能否冒昧地说句谢谢您。”

“我明白,不必客气。”

“说正事。我是在我办公室里打电话。当然这部电话没分机。告诉我们共同的朋友,危机已经加剧了。我的妻子已呆在自己的房里,说她感到恶心。可显然她还不至于病到不能接电话。好几回,就象先前那样,我一拿起话筒,就发现他们对任何干扰都很警觉。每一次我都有点儿生硬地道歉,说我在等电话。坦率地说,我不是很肯定我妻子相信我的话,但是她当然无权盘问我。我会不客气的,小姐。我们之间有一种没明说的摩擦正在增长,在表面底下摩擦剧烈。愿赐给我力量。”

“我只能要求你记住你的目标。”玛丽插话说,“记住你的儿子。”

“我会的。”老人平静地说。“我的儿子,还有自称怀念他的婊子。对不起。”

“没关系。我会把你告诉我的情况转达给我们的朋友。他很快就要来电话了。”

“请等等!”威利尔打断说,“还有呢,有两次我妻子在接电话时,话筒里传来的声音使我想到了点东西,这就是我打电话给你的缘故。第二个声音我认出来了。一张面孔立即出现在我脑海里。他是圣奥诺雷电话交换台的。”

“我们知道他的名字。第一个声音怎么样?”

“说来奇怪,我没听见过这个声音,也联想不起什么。一张脸,但是我明白它为什么会使我警觉。那是一个古怪的声音。半是耳语,半是命令式,象个回音。使我警觉的是那种命令语气,懂吗?那古怪的声音浊在和我妻子交谈,而是在下达一个命令。我一拿起话筒,语音马上就改了,当然,他们有预先安排的暗号,马上说再见了。然而余音还在。那余音,甚至敲门,对于任何一个军人都是很熟悉的。他在强调什么。我说明白了吗?”

“我想是的,”玛丽温柔地说,心中明白如果老人确是象她认为的在暗示那件事,他一定压抑到无法忍受的地步了。

“肯定地说,小姐,”将军说,“那是只爱杀人的猪。”威利尔停了停。电话上听到他的喘息,一个坚强的人几乎带着哭音说:“他是…在指示…我的…妻子。”老军人的声音嘶哑了,“宽恕我这个不可宽恕的人吧,我无权给你增加负担。”

“你完全有权这样做。”玛丽说,忽然警觉起来。“正在发生的事一定使你十分痛苦,更糟的是你无法对别人说。”

“我对你说了,小姐。我不应该,可我正在对你说。”

“我希望我们能够继续谈下去,我希望我们两人中间有一个能和你在一起。可这是不可能的。我知道你会明白的。请尽力坚持下去,极其重要的是你和我们的朋友不能有联系。这种联系会使你送命。”

“我想我也许已经失去生命了。”

“太荒唐了,”玛丽厉声说,有意给这老军人一巴掌,“你是军人,要立即抛弃这种想法。”

“是都是来管教坏学生了,你说得很对。”

“人家都说你是个坚强的人,我看也是。”话筒中一阵沉默。玛丽屏住呼吸。当威利尔开始说话时,她又恢复正常的呼吸。

“我们共同的朋友很幸运,你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别这么说,我只是想要我的朋友回到我身旁,谈不上什么了不起。”

“也许是这样。然而我也愿意通通成为你的朋友。你提醒了一个老人,他是谁和他是什么样的人,或者说他曾经是谁,曾经是什么样的人并必须再成为什么样的人。我再次感谢你。”

“不必客气…我的朋友。”玛丽挂上电话,深深地感动着,但也深深感到不安。她不太相信威利尔对付得了未来的二十四小时。假如他不能,那刺客就会知道他的组织已被渗透得多深。他会命令他在古典服装店的联系人逃离巴黎,销声匿迹。或者会血洗圣奥诺雷,杀我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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