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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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就是两人所说的最后的话。司机在墙砖栏杆上瞄准,勾了两下扳机。在无数来自城市的声音中,这压抑的枪声不易察觉。快艇手向里面倒下,白宫助理揪住胸膛上部,倒退着向门框里倒去。司机从砖栏杆旁转身出来,跑上石阶,抓住史蒂文斯正在倒下去的躯体,用公牛般的气力举起这个白宫人员,把他扔进门内快艇手的后面。然后他跨进沉重的钢板门。他知道该寻找什么。他找到了嵌在门的上方装饰线条中漆着同门框一样颜色的粗电线。他半掩着门,朝电线开了一枪。随着这一下射击,线上冒起了静电和电火花。保安摄像机烧坏了,各处的监视屏现在都已漆黑一片。

他开门去打信号;没有必要。欧洲人正迅速地走过寂静的马路,不到几秒钟他已登上石阶到了里面,扫视门厅周围和过道——门在过道的尽头处。两个人一起抬起门厅地板上的地毯。欧洲人把门关到门框边,让钢门夹住地毯,留下两英寸的空隙。保安栓还在原位,不可能再出现后备警报。

他们不声不响地站在那里;两人知道要发现他们的话,马上就会发现,因为楼上已传来开门声,接着是轻逸的下楼梯的脚步声和一种有教养的妇女的谈话声。

“亲爱的!我刚发现那倒霉的摄像机暗了。你来检查一下,行吗?”语声停了一会儿,又响了。“我又考虑了一下,为什么不去告诉戴维?”又停了一会儿,时间长短跟前边一样。“不要去麻烦耶稣会教士了,亲爱的。去告诉戴维!”

两下脚步声,一阵衣服沙沙声。欧洲人望着楼梯。一盏灯熄灭了。戴维。耶稣会教士…“和尚”!

“捉住她!”他朝司机大声吼叫,猛一转身,把枪对准走廊尽头的房门。

司机迅速跑上楼梯。一声枪响,它发自一支有力的火器——未带消声器的。欧洲人抬头一看,司机捂着肩膀,上衣透出鲜血,一手举枪向楼梯上面连连射击。

走廊尽头处的门呼地开了,少校震惊地站在那里,一个卷宗夹在他手里。欧洲人连开两枪;戈登·韦布向后仰去,喉部中了弹,卷宗里的纸张飞到了后面。穿雨衣的人赶忙跑上楼梯到司机旁边,上面伏在栏杆上的是个灰发妇女,已经死了,鲜血从她头部和颈部流个不止。“不要紧吧?能不能走动?”欧洲人问。

司机点了点头,“那个臭婆娘打掉了我半个肩膀,可我还行。”

“必须坚持!”他的上级命令,一面脱下雨衣。“穿上我的雨衣。我要把‘和尚’弄到这里来!快!”

“天哪!…”

“卡洛斯要求把‘和尚’弄到这里来!”

受伤的人别扭地穿上黑雨衣,忍着痛下楼梯,绕过快艇手和白宫助理的尸体,小心翼翼地走出门去,下了门前的台阶。

欧洲人扶着门望着他,看他干不干得了。他是头公牛,他的各种嗜好,卡洛斯都满足了他。司机能把戴维·艾博的尸体搬回棕石楼房。过路人即使看见也准以为他在扶一个上了年纪的醉汉回家。然后他还得忍着痛、流着血驾车把艾尔弗雷德·吉勒特的尸体带过桥扔进沼泽地。卡洛斯手下的人是有能力干这些事的,他们都强壮得象公牛。心怀不满的公牛在一个人的身上找到了他们自己的理想。

欧洲人转过身沿着走廊走去;还有工作要做。最后孤立一个名叫贾森·伯恩的人。

收获比原来希望的要大。档案到手是意外之喜。里面有神出鬼没的该隐使用过的各种代号和通迅方式。现在不是那么神秘莫测了,欧洲人在把那些纸张收拢来的时候想道。舞台布置好了:四具尸体放在宁静雅致的图书室里适当的位置上。戴维·艾博弓着身子坐在椅子上,无生命的眼睛带着惊慌神色艾略特·史蒂文斯站着。快艇手倒在那张可以开合的桌子上,手里拿着空的威士忌酒瓶。戈登·韦布趴在地板上,抓住他的公文包。不管发生了什么暴力行为,这种情景说明暴力来得意外;谈话被突然的枪弹所打断。

欧洲人戴着小山羊皮手套走了一圈,欣赏着他的艺术作品,他把司机打发出去,擦干净每个门把、每个球形捏手和每张光滑的木料平面。现在该画龙点睛了。他走到桌子前面,桌上的白银盘子里摆着白兰地玻璃杯。他拿起一只对着亮光细看。正象他所料想的,它一尘不染。他放下杯子,从口袋里拿出一只小小的扁平塑料盒,取出一条透明胶带,也对着亮光照了一照,它清晰如同肖像——因为它们是肖像,同任何照片一样,无法否认。

它们是从苏黎世联合银行办公室里拿出来的一只佩里酒杯上取下来的。它们是贾森·伯恩右手的指纹。

欧洲人拿起白兰地酒杯,以艺术家的耐心把胶带环绕着压在下半部表面上,然后慢慢将它撕下来。他又举起杯来;对着台灯的亮光可以看到指纹,淡淡的,但是十全十美。

他把杯子拿到拼花地板的一个角落里,扔在地上,他跪下来,仔细挑出几片,把剩下的扫到窗帘下面。

这几块足够了。

21

“以后再说,”伯恩说着,把他们的衣箱丢到床上。“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玛丽坐在扶手椅上,她已经把报上的文章重看了一遍,挑出一些短句,读了又读。她专心致志,绞尽脑汁,越来越对自己的分析有信心。

“我是正确的,贾森。有人在给我们发信息。”

“这个我们等一会再谈。现在看来我们在这里住的时间已经太长了。一小时之内,报纸就会传遍整个旅馆。晨报的情况也许更糟糕。现在不是谦虚的时候;你在哪个报馆大厅里都很招人眼,而且你在这里大厅中已被许多人看到过。快收拾你的东西。”

玛丽站起来,但是没有动步;相反,她站在原地迫使他看着她。“有些吏们以后还要谈。”她坚决地说。“你曾经打算离开我,贾森,我要知道为什么。”

“我对你说过会告诉你的。”他毫不回避地回答,“因为你必须知道。我说了就算数,可是现在我要离开这里,快去收拾你的东西,该死的。”

她眨了眨眼睛,他的突然恼怒起了作用。“是的,当然啦,”她轻声说。

他们乘电梯下到大厅。当那磨损了的大理石地板映入眼帘的时候,伯恩有一种关在笼子里的感觉。暴露而且脆弱,只要机器一停,他们就会被捕。他马上明白为什么自己这种感觉如此强烈。下面靠左边就是前台,接待员就坐在柜台后面,一堆报纸放在他的右边,它正是同贾森放在玛丽拿在手上的公事包里一样的小报。接待员手上拿着一份,正在贪婪地读着,牙齿中间插着根牙签。除了最近的丑闻之外,他一切都不在意。

“一直走过去,”贾森说。“不要停,直接走到大门。我在外面与你会合。”

“啊!我的上帝,”她轻声说,也看见了那个接待员。

“我尽快把钱付给他。”

玛丽的鞋跟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是伯恩所不喜欢的使人分心的事。接待员抬起头来。贾森走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一直过得很愉快,”他用法语说。“可是我现在急于要离开。我今晚必须驾车去里昂。大概算了一下,差不多是五百法郎吧。没有时间留下小费。”

用钱来分散注意力,的确有奇效。接待员很快算出了总账,把账单交给了他。贾森付了钱,低头去拿衣箱。起来正在抬身的时候,忽听到接待员发出一声惊呼,他抬头看去,这人正看着他右边那堆报纸,眼光盯在玛丽·圣雅克的照片上,接着又望向进口处的玻璃门。玛丽正站在人行道上,惊讶的目光转到伯恩身上,发现那人惊得发呆。

贾森急忙向玻璃门走去,侧肩推开门,回头一看前台。接待员正伸过手去拿电话。

“走!”他对玛丽大声说:“找出租车!”

他们在勒库伯路找到一辆,离旅馆有五个街区。伯恩装出没有经验的美国游客模样,使用在瓦洛阿银行曾帮过他大忙的一口蹩脚法语。他告诉司机,他同这位娇小的女朋友想离开巴黎中心区,找个地方单独在一起呆一两天。也许司机能推荐几个地方,好让他们从中挑选一个。

司机当然能。“在伊西·穆兰诺市郊有个叫嘉丽别墅的小旅馆,”他说。“还有在塞纳河上的伊芙丽你也许会喜欢,先生,那里非常僻静。红山的库安旅馆也行,那里服务周到。”

“那我们就挑头一家吧,”贾森说。“它是你头一个想到的,路上要多长时间?”

“不超过十五、二十分钟,先生。”

“好。”

“改变一下你的头发,”伯恩对玛丽轻声说。

“什么?”

“改变一下你的头发,梳上或者推到后面都行,可是要改一改。坐到司机从镜中看不见你的位置上去。快!”

不一会儿,玛丽的褐色长发梳到了颈后,借助她手提包中的一面镜子和发夹系成了一个很紧的发髻。贾森在暗淡的光线中看着她。

“擦掉口红,擦干净。”

她拿出纸巾拭掉口红。“行吗?”

“行。有画眉笔么?”

“当然。”

“把眉画黑点,往两旁画,大约四分之一英寸,末端稍微往下弯一点。”

她再次照他吩咐的做了。“现在怎样?”她问。

“好多了,”他端详着她,变化虽小,但效果很大。轻轻几笔,已经从一个文雅的引人注目的女人变成一个俗气女子。至少在头一眼看上去,她已不是报纸照片上的那个妇人了。这就行了。

一到穆兰诺,他低声说,“赶快下车,站直身子,别让那司机看见你。”

“这样做已经迟了一步,不是么?”

“照我的话去做。”

听我说。我是名叫该隐的变色龙,能教会你许多我不愿教你的东西。但是我现在必须教。我能够改变我的颜色,适应森林中的任何背景。我能够闻风而变,我能够通过天然和人造热带森林找到我的道路。阿尔伐、布拉伏、查理、德尔塔…德尔塔代表查理,而查理代表该隐。我是查理,我是死亡。我必须告诉你我是谁,那时就会失去你。

“亲爱的,怎么啦?”

“什么?”

“你在瞧着我,你的呼吸都停了。你没什么不舒服吧?”

“很抱歉,”他说,转过头去,又开始了呼吸。“我在想我们的步骤,等我们到了那里,我会比较清楚地知道我们该怎么做。”

小旅馆到了。那里有一块停车场,右边围着栏杆;个吃饭迟的客人从前面格子框架的入口处走出来。伯恩在位子上向前靠去。

“让我们在停车场里面下车。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吩咐道,对这离奇的要求不加任何解释。

“当然可以,先生。”司机说,一面点一点头,然后耸了耸肩。他的动作说明他的乘客实在是小心谨慎的一对。雨已经小了,又成了濛濛细雨。出租汽车开走了。伯恩和玛丽在旅馆边上树荫底下一直等到它消失。贾森把衣箱放在潮湿的地面上。“在这里等我。”他说。

“你到哪里去?”

“打电话要辆出租汽车。”

第二辆出租汽车把他们带到红山。司机对于这对板着脸孔的夫妇毫不在意。显然是从外省来的,也许在寻找便宜些的住处。假如什么时候他拿起一份报纸,看到一幅与苏黎世凶杀及盗窃案有关的法裔加拿大女人的照片,他也不会想到现在坐在他后座上的妇人。

库安旅馆名不符实。它不是座落在乡村幽静角落里的古怪有趣的乡村旅馆。相反,它距离公路不到四分之一英里,是幢单调的两层楼房。如有什么特点,那么它只能使人们想到全世界到处都把郊区景色弄得不伦不类的汽车旅馆。从服务上说顾客可以隐瞒真实姓名。旅馆的几十种服务中最出色的莫过于假姓名的旅客登记了。

于是他们用假姓名登记了,一间塑料装修的房间,里面凡是价值二十法郎以上的用具都用螺栓固定在地板上或者钉在喷漆胶木上。但是这地方有一个有益的特点:门厅里有台制冰机,他们知道它在运转,因为听得见它的声音。即使关上了门。

“行了,谁会给我们发信息呢?”伯恩问,站在那里转动着手里的一杯威士忌。

“如果我知道,我就去同他们接触了。”她说,坐在小书桌前面,椅子转过来,两腿交叉,目光注视着他。“它可能同你为什么要逃走有关。”

“如果是这样,一定是圈套。”

“决不是圈套。象伏尔特·阿芙尔那样的人决不会去适应圈套的要求。”

“我不愿那么肯定,”伯恩走到唯一的扶手椅前坐下。“康尼希这么干了。在接待室里他就已经注意我。”

“他是个受贿赂的走卒,不是银行的高级职员。他自己单独行动。阿芙尔不能。”

贾森抬起头来。“这话什么意思?”

“阿芙尔的发言必须窿的上级批准,必须以银行的名义发表。”

“如果你这么有把握,那么让我们给苏黎世打个电话。”

“他们不愿意这样。不是答复不了,就是不能答复。阿芙尔的最后一句话是说进一步的情况他们无可奉告。这是说给所有人听的,那也是信息的一部分,要我们找别人联系。”

伯恩喝了一口。他需要酒。因为时候快到了。他开始讲一个名叫该隐的刺客的故事。“那么我们回到谁身上呢?”他说,“回到那个圈套上吧。”

“你知道是谁,是不是?”玛丽伸手去拿桌上的香烟。“所以你要逃走,不是么?”

“对两个问题的答复都是肯定的。”时刻已到。发信息的是卡洛斯。我是该隐,你必须离开我。我必须失去你。但首先是苏黎世,而且你必须明白。“那篇报道登在报上是为了要找到我。”

“在这一点上我不愿同你争论。”她插嘴说,她的插话使他感到惊讶。“我想过了,他们知道证据是假的——假到荒谬可笑的地步。苏黎世警方十分期望我现在和加拿大大使馆接触——”玛丽停顿了一下,没有点燃的香烟捏在手里,“我的上帝,贾森,那就是他们要我们做的!”

“谁要我们去做?”

“发给我们信息的那个人。他们知道,除了打电话给大使馆,取得加拿大政府的保护,我别无其它选择。我没有想到这一点,因为我已经同大使馆讲过话。同那个叫什么来着——那个丹尼斯·考勃利尔。然而他绝对没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他只是按我要求他的做了,别无其它。但那是昨天,不是今天,不是今夜。”玛丽开始向床边的电话机走去。

伯恩很快从椅子上站起来拦住她,抓住她的手臂。“别打!”他坚决地说。

“为什么不?”

“因为你弄错了。”

“我是对的,贾森!让我证实给你看。”

伯恩走到她前面。“我有话告诉你,我想你最好听一听。”

“不!”她哭了,使他吃了一惊。“我不要听,现在不!”

“一个小时前在巴黎,它是你唯一想要听的。听我说!”

“不!一小时前我快要死了。你决心要逃走,丢下我。我知道你还会一次又一次这么想,直到最后。你在想象中听到一些语言,看见一些形象,还有回到你记忆中的你所不能理解的片断。因为它们的存在你就谴责你自己。你会一直谴责你自己,直到有人向你证明,不管你是什么人,反正另有什么人在利用你,想牺牲你。可是也有人想帮助你,帮助你我。这就是信息!我知道我是正确的。我证实给你看。放开我。”

伯恩默默抓着她的手臂,看着她的脸。她秀丽的面孔充满了痛苦和无益的希望,一双眼睛在恳求。他身上又处处剧痛起来。也许这样更好,让她自己明白过来。恐惧会使她顺从和听话,使她明白过来。什么都无所谓了,我是该隐…

“好罢,你可以打,可是必须依我的方式。”他放开她,自己走到电话前,拨了库安旅馆前台的号码。“我是341房间的客人。我刚接到朋友从巴黎打来的电话,他们要来此地同我聚会。你能不能在走廊的那一头给我们安排一间房间?好极了。他们姓布里格斯,一对美国夫妇。我就下来预付房金,你可以把钥匙给我。很好,谢谢!”

“你干什么?”

“向你证明一些东西,”他说。“给我一件裙服,”他接着说。“找你最长的一件。”

“什么?”

“如果你要打电话,就照我的话办。”

“你疯了。”

“我承认过。”他说,一面从他衣箱中拿出一条裤子和一件衬衫。“请把你的长衫给我。”

十五分钟之后,布里格斯先生和太太的房间在341房间所在走廊斜对面相隔六个门的地方已经准备停当。衣服放在该放的地方,选定的灯开着,其它灯都不会亮,因为灯泡已取下了。

贾森回到房间,玛丽正站在电话旁边。“都准备好了。”

“你做了些什么?”

“做了我想做的和必须做的事。你现在可以打电话了。”

“时间很晚了,万一他不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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