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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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过奖了。”

“只有当值得称赞的时候,”贾森说,仍旧站着。“真的,我很想看看四周的照片。我看到不少熟面孔,即使谈不上是朋友。许多面孔经常在巴哈林一些银行里出入。”

“肯定是的,”拉维尔同意,用一种对金融机构肃然起敬的口气。“我去一去就来,先生。”

她当然不会去得太久,伯恩在古典服装公司的合伙人走出了办公室的时候想。拉维尔女士不会让一个疲倦的,富有的目标有太多时间去考虑。她会尽快带着她能找到的最昂贵的衣衫前来。因此,屋内如果有什么能够弄清楚有关卡洛斯的媒介——或者关于刺客的行动——必须很快找到。而且,如果有,一定是在桌子上或桌子附近。

贾森绕过墙壁前面特制的椅子,假装对照片感兴趣,实际上是集中注意力在写字桌上。那里有发票、收据和过期的票据,连带不少讨债信等着拉维尔签字。一本地址簿翻开着,页上有四个名字;他靠近一看,都是公司名字,联络人的名字写在括号里,他或她的职务下面划上了黑线。他不知道是不是该把每个公司、每个联系人记在头脑里,当他正要这样做时,他的目光落在一张索引卡片的纸边。只是纸边;其余部分压在电话机下面。一起压在电话机下的珲有别的东西,模模糊糊,隐约可见一条透明胶带沾着卡片四周把它固定在那里。带子本身相当新,是最近才把这张厚卡片粘在反光的木头上。它干干净净,没有污迹或卷边,毫无在那里放了很长时间的迹象。

本能

伯恩拿起电话机,把它放到一边。电话响了。铃声的震荡穿过他的手,刺耳的声音使人心慌。他把它放回原位,刚走开,一个只穿着衬衣的男人从过道急忙冲进敞着的门。他停住了,盯着伯恩,目光露出吃惊,但是又拿不定主意。电话又响起来;那人急忙走到写字桌拿起听筒。

“喂?”那人静静听着电话,低着头,聚精会神。他是个晒得黑黑的、肌肉强壮、看不出年龄的男人。被阳光晒黑了的皮肤遮掩了他的年龄。他脸部紧张,薄嘴唇,短发很厚,深棕色,梳得整齐。他卷起袖子的臂膀上的肌肉随着他把听筒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而抽动。只听得他生硬地说:“不在这里。不知道。过会儿再打来…”他挂上电话,看着贾森。“雅格琳在哪里?”

“请说得慢一点,”伯恩说,用英语扯了个谎。“我的法语有限。”

“对不起,”赤褐色皮肤的人回答。“我找拉维尔女士。”

“老板?”

“那称呼就够了。她到哪里去了?”

“去花光我的钱。”贾森微笑着把杯子举到嘴边。

“噢?您是哪一位,先生?”

“您贵姓?”

那人端详着伯恩。“勒内·贝热隆。”

“我的天!”贾森惊叫。“她正在找您。您很有本事,贝热隆先生。她说我应该把您设计的服装看作一位即将问世的大师的作品。”伯恩微笑着。“您也许是我又要打电报叫巴哈马汇一大笔钱来的原因。”

“您过奖了,先生。我为这样闯进来表示歉意。”

“您接那电话总比我接好。我外国语学不好。”

“买方,卖方,全是哇哇叫的蠢人。请问先生尊姓大名?”

“布里格斯,”伯恩说,不知自己这个姓名是怎么想出来的,而且来得这么快。“查尔斯·布里格斯。”

“很高兴认识您。”贝热隆伸出他的手,握得紧而有力。“您说雅格琳在找我吗?”

“为我的缘故,也许。”

“我去找她。”设计师很快走了。

伯恩走到写字台前,眼睛看着门,手放在电话上。他把它移到一边,露出了索引卡。上面有两个电话号码,头一个辨认出来的是一个苏黎世交换机,第二个显然是巴黎的电话。

本能。他是正确的。一条透明胶带是他所需要的唯一征兆。他看了下那数码,记在脑子里,然后把电话放回原处,走开了。

他刚刚离开桌子,拉维尔女士快步走了进来,手臂上挽着五六件时装。“我在楼梯上碰到勒内。他很赞成我的挑选。他还告诉了我您姓布里格斯,先生。”

“我本该自己告诉您的,”伯恩微笑着,听出拉维尔声音里有些不快。“可是您没有问我。”

“‘森林中野兽的足迹’,先生。您看,我给您带来一顿丰盛的美食!”她把时装分开,小心地把它们放在几张椅子上面。“我真心认为这些是勒内给我们带来的最佳作品。”

“给你们带来?他不在这里工作?”

“用词问题。他的工作室在走廊的尽头,那里是圣器储藏室,甚至我走进去都会颤抖。”

“的确漂亮,”伯恩看看这件又看看那件。“可是我不想她过分激动,只是为了使她心平气和,”他说,然后指指三件衣裳。“这些我买下了。”

“您真会挑,布里格斯先生!”

“同另外几件装在一起,假如方便的话。”

“当然。她真是一位幸运的夫人。”

“一个好伴侣,不过是个孩子。宠坏了的孩子,我想。但是我经常出门,很少关心她,所以我想我应该同她讲和。这是我把她送到弗雷角的一个原因,”他微笑说,一面拿出那路易·孚通钱夹。“对不起,账单?”

“我派一位小姐去迅速办理一切。”拉维尔女士按了一下电话旁边的内部对讲电话的揿钮。贾森仔细观察,准备提一下贝热隆接电话的事,如果那妇人的眼睛注意到电话位置稍微被移动了的话。“请来一下,雅南。带上绳子,还有发票。”她站起身来。“再来一杯白兰地,布里格斯先生?”

“多谢。”伯恩把空杯子递过去,她接过,走到酒柜前,贾森知道他心里面盘算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到时间,但是不久就会到的——只要一付了钱——但不是现在。但是现在他可以继续同古典的负责业务的合伙人拉交情。“那位贝热隆,”他说。“你说他同你们订的是独家设计合同?”

拉维尔女士转过身来,酒杯在手上。“嗯,是的。我们这里是个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家族。”

伯恩接过白兰地,点头表示谢意,然后坐在写字台前的扶手椅上。“那是富有建设性的安排。”他没头没脑地说。

那最先同他说过话的又高又瘦的女店员走进办公室,手里拿着一本发票。她很快按照指示填上数字,一件件叠好衣裳同发票一起送过来。拉维尔拿过去请伯恩仔细过目。“这是发票,先生,”她说。

伯恩摇摇头。无需再看。“一共多少钱?”他问。

“二万零六百法郎,先生,”古典的合伙人带着惊觉的巨鸟表情注视他的反应。

没有反应。贾森拿出五张五千法郎钞票交给了她。她点了下头,把它交给了瘦长店员,店员带着衣裳象幽灵似的走出办公室。

“全部包装好以后会跟找的零钱一起拿上来的。”拉维尔走到她写字桌边坐下。“那么您要去弗弗雷角了,一定很高兴。”

钱已经付了,那个时刻已经到来。“在我回到幼儿园之前,这是我在巴黎的最后一个夜晚。”贾森说,自嘲地举起手中的酒杯。

“是的,你提到你的朋友很年轻。”

“我说她是个孩子。真是个孩子。她是个好伴侣,可是我更喜欢同成熟些的女人在一起。”

“您一定很喜欢她吧,”拉维尔说,摸了摸梳卷完美的头发。恭维已被接受。

“你买给她这么漂亮——而且,坦率地说——非常豪华的物品。”

“与她自己挑选的东西相比,这价钱还算是小的。”

“是吗?”

“她是我的妻子,确切的说是第三个。在巴哈马总要保持个外场面,那种事在这里和那里都没有。我的生活是有秩序的。”

“我相信如此,先生。”

“说起巴哈马,我刚才想起一件事,所以向你问到了贝热隆。”

“什么事?”

“你也许会认为我太鲁莽了。我向你保证我不是。可是想到一个念头,我总喜欢探讨一下。既然贝热隆的作品由你们独家经营,有没有想过在那些岛上开个分店?”

“巴哈马?”

“还能向南发展。打入加勒比地区,也许。”

“先生,圣奥诺雷已经够我们忙的了。俗话说有田不种好等于没有。”

“它不一定需要照料。不是你想的那种照料。在这里、那里找人承包。设计式样独家专有。用特许经营和提成作为基础。先开一两家妇人时装用品商店,然后扩大,当然要谨慎。”

“那要相当大的资本,布里格斯先生。”

“最初要笔开办费。你们也许管它叫入门费。钱数很大,可不会高得令人却步。象高级饭店和俱乐部一样,通常要看你管理好坏。”

“你对它们熟悉?”

“非常熟悉。我刚才说了,只是探讨,可是我想这主意有价值。你们的招牌有一定的名气——巴黎古典服装公司,大巴哈马分店…也许还有卡尼尔湾分店。”伯恩喝掉杯里剩下的白兰地。“但是你或许认为我头脑不清楚,那么说过拉倒…虽然我在一时兴起冒险一试的念头上赚过一两个钱。”

“冒险?”雅格琳·拉维尔又摸了一下头发。

“我的一些想法不是想了就丢开的,女士。我总是坚持到底。”

“是的,我明白。正象您说的,这个主意有它的价值。”

“我想是的。当然,我想知道你和贝热隆之间订的是什么合同?”

“可以拿出来看的,先生。”

“听我说,”贾森说。“如果你有空,我们在喝酒吃饭时候再谈。这是我在巴黎仅有的一个夜晚了。”

“而你更喜欢同成熟些的女人在一起,”雅格琳·拉维尔最后说,面具上又显出一个微笑:冰块在比较温和的眼睛下面出现了裂缝。

“的确,女士。”

“可以安排,”她说,伸手去拿电话。

电话。卡洛斯。

他会要她好看,伯恩想。干掉她,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会知道真相的。

在弗吉拉尔路的电话局里,玛丽穿过人群走向电话间,她在慕力斯饭店租了间客房,把挑重担箱存放在总服务台,然后一个人在房间里足足坐了二十二分钟,直到她再也忍受不下去。她坐在椅子上面对没有装饰的墙壁想贾森,想着过去八天的狂热。它驱使她进入她所不能理解的癫狂。贾森。体贴人的、使人惧怕的、陷在迷惑不解中的贾森。他那么爱动武,而又离奇地有那么多同情心,而且有非凡的能力对付一个平常人根本不了解的社会。他出身于何处,她爱的这个人 ?[-3uww]是谁教他在巴黎、马赛、苏黎世…甚至远至东方的昏暗的小街上找到他的路的?远东与他有什么关系?他怎会懂得这些语言?那些是什么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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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sah

Tam Quan

另一个世界。她对它一无所知的世界,但是她知道贾森·伯恩,或者说知道这一各叫贾森·伯恩的人,并且她坚信他是正派人。哦,上帝,为什么她这样爱他!

伊里奇·兰米雷士·卡洛斯。他同贾森有什么关系?

停止!她独自在房间里对自己喊道,然后就象多次看到贾森做的那样,从椅子猛然跃起,似乎肉体的动作可以驱散朦胧的迷雾或者突破迷雾。

加拿大。她必须和渥太华联系;问清楚为什么对彼得的死——他的被害——要秘而不宣。这没有道理,她从心里反对。因为彼得也是一个正派人,却被不正派的人杀害了。他要了解原因,不然她要自己去查明那死亡——那谋杀——的原因,要把她所知道的向全世界大声呐喊,并且说,“采取行动!”

因此她离开慕力斯饭店,乘了辆出租汽车到弗吉拉尔路,打电话给渥太华。她现在在电话间外面等候,怒气在上升,一支未点燃的香烟在手指间揉断了。电话铃一响再掐灭烟是来不及的。

铃响了,她打开电话间的玻璃门走进去。

“是你么,阿伦?”

“是的。”回答简单草率。

“阿伦,到底怎么回事?彼得被害了,而所有报纸和广播都只字未提!我想甚至连大使馆也不知道!就好象没有人关心!你们这些人都在干什么?”

“做吩咐我们做的事,你也一样。”

“什么?那是彼得!他是你的朋友!听我说,阿伦…”

“不!”打断她的那个声音是生硬的。“你听着。离开巴黎。马上!乘下一班直飞航班回这里来。如果你有什么难题,大使馆会解决——可是你只能直接找大使谈,明白吗?”

“不!”玛丽·圣雅克喊道,“我不明白!彼得被害的事没人管!你说的都是官腔、废话!别卷进去,看上帝份上,千万别卷进去!”

“不要插手,玛丽!”

“不插手什么?那就是你没有告诉我的,不是么?说吧,你最好…”

“我不能!”阿伦放低声调。“我不知道,我只是按照吩咐对你说这些话。”

“谁的吩咐?”

“这你不能问我。”

“我要问!”

“听我说,玛丽。我已经二十四小时没有回家。在这里等你的电话等了二十四小时。请理解我——不是我建议你回来。那是政府的命令。”

“命令?不加解释?”

“情况就是这样。我就说这么多。他们要你离开那里。他们要孤立他…情况就是这样。”

“抱歉,阿伦——情况并不是这样。再见。”她摔下话筒,然后马上紧握双手不让它们颤抖。哦,上帝,她如此爱他…然而他们却正在设法杀害他。贾森,我的贾森。他们都想害你。为什么?

电话交换机前衣着守旧的男人拉下拦阻线路的红色套环,使所有打进来的电话接受占线信号。他每小时都要这样做一两次,即使只是为了清醒一下他的头脑和消除过去几十分钟他不得不对着话筒讲的空洞的蠢话。他这样堵住线路多半是在接了一个特别冗长乏味的电话之后。他刚才又接了这样一个电话。一位下院议员的老婆买了件贵得要命的东西,想用分成几笔的办法来瞒住丈夫。够了!他需要几分钟喘口气。

他忽然觉得滑稽。几年前,是别人坐在电话机前为他工作。在他西贡的几家公司和湄公河三角洲大农场的通讯室里。如今,他在圣奥诺雷香喷喷的环境里坐在别人的电话交换机前。那位英国诗人讲得好:生活中无常的沧海桑田不是任何一种哲学所能想象的。

他听到楼梯上有笑声,一抬头看见雅格琳要提前离开,无疑是同她的一位显赫的腰缠万贯的熟人一道。毫无疑问,雅格琳有本事从防备森严的矿山取走黄金,甚至从德伯埃宝石巨商那里取走钻石。他看不到同她在一起的男人;他在雅格琳的另一边,头不自然地转向一侧。

一瞬间,他看到了他;他们的目光碰到了一起国。短暂而又在爆炸性的接触。灰发电话员突然停止了呼吸;他在这不敢置信的片刻犹豫不决地注视着他多年未见过的一张脸,一个头。那时见面几乎总是在黑暗中,因为他们是在夜间工作…在夜间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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