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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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什么?”

“没有什么。我就是这么说了。”有个人在那里…在那餐馆里。为什么其他形象不出现?再来一个形象。一张面孔。

他们顺着马路又两次经过餐馆。前后出来了两对夫妇。一伙四个人走了进去。一个单身汉走出来,朝着法根大街而去。从路边停靠的汽车来判断,“三家农舍”里面的人不很多。再过两小时人会多起来的。大多数苏黎世喜欢在十点半而不是八点进晚餐。再拖延已没有意义;不会有更多东西回到伯恩的记忆中,他只能坐着,看着,希望出现什么事情。某种事情。因为已经有了一件事了,一板火柴已经唤起一个现实的形象。在那现实之中有一个真相他必须去发现。

“把车停靠在你右边,在最后那辆车的前面。我们走回来。”

圣雅克既不评论也不反对,默默地按照他的话去做。贾森望着她;她的反应太过温顺,与她先前的行为不同。他明白了。有必要给她个教训。不论在“三家农舍”里面会发生些什么,他还需要她最后帮个忙。必须开车带他离开苏黎世。

小汽车停了下来,轮子滑到了路边。她熄掉了引擎,开始拔钥匙。她的动作缓慢,太慢了。他伸过后去抓住她的手腕;她屏住呼吸在幽暗中盯视着他。他的手指滑过她的手,摸到了钥匙袋。

“我拿着,”他说。

“那自然,”她回答,左手很不自然地放在边上,身子倚着车门。

“现在下车,在车头等我。别去干蠢事。”

“我敢吗?你会杀了我。”

“好。”他抓住门把,假装一时打不开。他的后脑勺对着她。他按下车门把手。

织物的沙沙声来得突然,空气动得更加突然;那边车门砰然打开,那女人半个身子下了车。但伯恩是有防备的。必须给她个教训。他转过身来,左臂象张开的弹簧,手象只爪子,抓住她肩胛上的衣裳将她拖回座位,然后抓住她的头发,用力把她的头拉向他,直到她伸长了肚子,脸对着他的脸。

“我再也不了。”她叫喊道,眼睛里涌出了泪水。“我向你发誓,我不了!”

他伸手把车门磁上,然后仔细看着她,尽力捉摸着自己心中的变化。三十分钟之前,在另一部车里,他曾把枪口指向她的面颊,威胁她如果不顺从就要她的命,当时他对自己感到有些厌恶。现在这种厌恶感没有了。她心一个明显的动作使自己跨进了另一个领域。她已成为一个敌人,一种威胁。如果必要,他可以旧她,因为这是实际需要。

“你开口呀!”她低声说,身子痉挛了一下,胸部紧贴着她深色绸缎脱衣服颤抖起伏。她抓住自己的腕部,尽力控制住自己。她定了一下神,又开口了,单调的声音代替了低语。“我说了不会就不会。”

“你会再试的,”他平静地回答。“到你认为能办得到的时候你就会再试。相信我的话,你办不到。可是如果你再想试一下,我只好杀掉你。我不想这么干,没有理由这么干,一点理由也没有。除非你成了对我的威胁。在我放你走之首就想逃跑,就是对我的威胁,我不会饶你。”

他说出了他所理解到的实际。这样轻而易举作出决定,同这决定本身一样使他感到吃惊。杀人是实际需要问题,别无其它。

“你说你会放我,”她说。“什么时候?”

“到我安全的时候,”他回答。“到你说什么或做什么都无关紧要的时候。”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从现在起一个小时左右。当我们离开了苏黎世,我踏上去某地的旅程的时候。你我去什么地方,怎样去,你不必知道。”

“为什么我应该相信你?”

“我不在乎你信不信。”他放开了她。“打起精神来。擦干眼泪,梳好头发。我们准备进去了。”

“里面有些什么?”

“我要知道就好了。”说着,他透过后窗看了一眼“三家农舍”的大门。

“你以前也讲过这句话。”

他注视着她,注视着这双睁大了的棕色眼睛,它们在恐惧和迷惑中也在搜索着他的眼睛。“我知道。快。”

粗大的横梁架着阿尔卑斯山式的高高天花板,笨重的木桌木椅,隐蔽的厢座,四处都是烛光。一个拉手风琴的人在厅内走动,优美的巴伐利亚音乐从他的乐器中传出。

他过去见过这间大房间。这梁柱同烛光烙在他心中某处。这声音也听到过。在另一个生命中他曾来过这里。他们站在浅浅的门厅里,前面穿着小夜礼服的领班上前来打招呼。

“先生,您订了饭桌吗?”

“预订?没有。听人介绍你们这里执行周到。希望你能给我们安排一下。厢座,可能的话。”

“当然,先生。现在进餐还早,不算拥挤。这边请。”

他们被带到最近角落的一人厢座,饭桌中央有一支火光摇曳的蜡烛。领班见伯恩腿脚不便,靠在那女人身上,所以选了这最近的空座。贾森向玛丽·圣雅克点了点头。她坐了下来,他坐在她对面。

在领班离开后,他说:“靠墙坐。记住,枪在我口袋里,只要我一抬脚你就完。”

“我说过不会了。”

“希望你不会。要点饮料;没有时间吃饭。”

“我也吃不下。”她又握住自己的手腕,双手颤抖得厉害。“为什么没时间?你在等什么?”

“我不知道。”

“为什么你一直这么说?‘我不知道。’‘我要知道就好了。’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因为以前来过。”

“这不是回答!”

“没有理由叫我回答你。”

一个侍者走了过来。圣雅克点了葡萄酒;伯恩要了杯威士忌,他需要强烈些的饮料。他环视厅内。什么都看,又什么都不看。一块海绵。但是,没有。没有形象映上大脑,没有念头闯入他空白的思想。什么也没有。

忽然,他看见了房子那边的一张脸。大脑袋大脸孔,下面是一个肥胖的身躯。紧靠着尽头处一个厢座的墙壁,边上有扇关着的门。这胖子躲在他的观察点的阴影里,好象靠黑暗保护自己。这块灯光照不到的地段是他的庇护所。他的眼睛盯住贾森,凝视中恐惧与疑惑参半。伯恩不认识这面孔,但这面孔认识他。这人抬起手指擦了擦嘴角,移动目光从每张桌上的每一个客人脸上扫过。然后,他开始朝他们的厢座走来,这段路对他说来显然很痛苦。

“有个人走过来了。”贾森的声音从蜡烛的火焰上方传来。“一个胖子。他心里害怕。你什么也别说。不管他说什么。你只管闭上嘴。也不要看他,抬起手来装出不在意的样子托着腮帮。看墙壁,不要看他。”

那女人皱起眉头,右手抬到脸边,手指在颤抖。她的双唇嗫嚅想要问什么,但没说出来。贾森回答了这没说出来的问题。

“这是为了你,”他说。“没有必要让他能看清你的脸。”

胖子趋近厢座的角落。伯恩吹灭了蜡烛,桌子陷入相对的黑暗中。这人朝下盯着他,用低沉紧张的声音说:

“我的上帝啊!你为什么到这里来?我干了什么啦,要你这样对待我?”

“我喜欢这里的菜,你是知道的。”

“难道你没有一点同情心?我有家,有老婆孩子。别人叫我怎么做我只好怎么做。我把信封交给了你,没有看里面,什么也不知道!”

“但是你拿了钱,是不是?”贾森本能地问。

“是的,可我什么也没说,我们从未见过面,我从来没说过你的样子,对谁也没说过!”

“那你为什么害怕?我不过是一个就要点菜的普通顾客。”

“我求你。走吧。”

“现在我可生气了。你最好讲清楚为什么。”

胖子把手举到脸上,又用手指抹了抹嘴角的冷汗。他侧脸瞄了一下门,回过头来对伯恩说:“别人可能说了。另人可能知道你是谁。警察局也在找我的麻烦,他们会直接来找我。”

圣雅克按捺不住,抬起脸来对着贾林脱口而出:“警察…他们是警察。”

伯恩瞪了她一眼,又回头对着那惴惴不安的胖子。“你是说警方会伤害你的老婆孩子?”

“不是他们自己——这你也很清楚。可是他们一注意就会把别人引来,引到我家里。我的先生,现在有多少人在找你?他们是干什么的,你用不着我说。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杀个把女人或者孩子不当一回事,求求你。我用生命担保,我什么也没说。走吧。”

“你夸大其词了吧。”贾森把酒杯端到嘴边,一个叫他走开的前奏。

“看在上帝份上,不要这样做!”这人弯下身来,抓住桌子的边缘。“你想要我保持缄默的证据,我可以给你。黑道上已经都传了话,任何人不论知道什么情况,都可以按照苏黎世警方说的一个号码拨个电话。每句话都给严格保密。黑道上对这一点是不休撒谎的。赏格很可观,有好几个国家的警方通过国际刑警组织给钱。过去有什么误解也可以酌定。”这个神秘人物站直身子又擦了擦嘴,肥大的影子映在桌上。“象我这样的人要是讨好警方可以得到好处,可是我什么也没干。尽管保证严守秘密,我还是什么也没干!”

“别人呢?对我说真话;你要是撒谎,我知道。”

“我只知道歇奈克。我讲过话的人中间只有他承认见过你。可你知道;那信封是通过他交给我的。他决不会说什么。”

“歇奈克现在哪里?”

“老地方。列文大街他的公寓里。”

“我没去过,几号门牌?”

“你没去过?…”胖子突然紧紧闭上了嘴,目光惊慌。“你在测验我?”

“回答问题。”

“37号。你同我知道得一样清楚。”

“我要考你,是谁把信交给歇奈克的?”

那人站着一动不动,他的不怎么可信的诚实面临着挑战。“我不知道,也决不会问。”

“甚至不感到好奇?”

“当然不。山羊是不会自己送进狼穴的。”

“山羊脚下稳当,嗅觉也灵。”

“而且谨慎,我的先生,因为狼比它敏捷,比它不知狠多少。只可能有一次追捕。对这头山羊来说,是最后一次。”

“信封里装的是什么?”

“我说过,我没打开。”

“可你知道里面是什么。”

“钱,我猜想。”

“好吧。钱。很多的钱。如果其中数目不符,与我无关。现在,我求求你。离开这里!”

“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都可以问,只求你快快走开!”

“这钱是做什么用的?”

胖子两眼盯着伯恩,呼吸清晰可闻,汗珠在他下颔发亮。“你在逼我,先生,可是我不会避开你。可以说是一头死里逃生的无用的山羊的勇气吧。我每天看报。三种不同文字的报纸。六个月以前有一个人给杀了。那些报纸都在头版登了这个人已死的消息。”

07

他们在这个街区兜了个圈子上了法根大街,然后往右拐,顺林默河向大敏士特教堂而去。列文大街在河的对岸,市区的西部。最快的途径是过敏士特桥到火车站大街然后到尼士舍勒大街。据刚要进“三家农舍”的一对夫妇说,这几条街道彼此交叉。

玛丽·圣雅克沉默不语,紧抓方向盘,正象在卡里隆湖饭店狂奔和挣扎时也没忘记紧抓手提包带子一样。这在某种意义上说明她头脑还清醒。伯恩看了她一眼便了明白了。

…有个人给杀了。那些报纸都在头版登了这人死去的消息。

贾森曾被人收买去杀人,几个国家的警方通过国际刑警组织出钱在帮伙里收买知情者,撒开了追捕他的网。那意味着还有其他人被杀…

“有多少人在找你,先生?他们是干什么的?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杀个把女人或者孩子不当一回事。”

“不是警方。是别人。”

大敏士特教堂的一对钟楼耸立在夜晚的天空,泛光灯造成怪异的阴影。贾森目不转睛地看着古老的建筑;同许多其它事物一样,他过去知道如今不知道。他过去曾经看见过它,然而现在仿佛是第一次看到。

“我只知道歇奈克…那封信是通过他交给我的…列文大街37号。你同我知道得一样清楚。”

他知道吗?他会知道吗?

他们驾车过桥进入市容较新的市区。街道上很拥挤,每个路口汽车和行人都是争先恐后,红绿交通信号灯无终止地循环变换。伯恩努力无所集中却又集中于一切。真相的大致轮廓正在他面前呈现。不可思议的形象,一个比一个惊人。他一点也不敢肯定他是不是有能力——精神上的能力——去吸收更多的东西。

“停车!女士!你的汽车前灯不亮、你把信号指示灯朝左拐,这是条单行车道。”

贾森抬起头,胃部又一阵纠结似的剧痛。旁边有辆巡逻警车,一名警察正朝着窗口叫喊。一切突然都清楚了…清楚而且令人恼火。圣雅克在车旁反光镜中看到了警车;她关了前灯,悄悄将手伸向信号拨动器向左转。一个左转弯进了一条单行道,路口上的箭头清楚地表明车辆应该向右转。在警车面前公然向左拐,当然违反交通规则:没有打开前灯,也许甚至是预谋撞车。他们会被扣留,任那女人喊救。/(原书这里就是这样的,好象有点不通。)

伯恩打开汽车前灯,从女人身旁探过身子,一只手拨动方向信号,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抓住他曾抓过的部位。

“我要杀了你,博士,”他悄悄地说,然后从宣传品向这位警官大声说,“对不起!我们搞糊涂了!我们是游客!想去下一个路口!”

这警察离玛丽·圣雅克只有两英尺,他的眼睛看着她的脸,显然对她的无所反应感到困惑。

交通灯光变了,“慢慢朝前开,别再干蠢事了,”贾森说。他通过窗子向那位警官挥挥手。“再次表示歉意!”他大声说了一声。警察耸了耸肩,转身向他的伙伴继续他们的谈话。

“我搞糊涂了,”那女人说,温和的声音颤抖着。“交通这么拥挤…噢,上帝,你的把我的手臂扭断了,…你这坏蛋。”

伯恩放开她。她的恼怒使他不安;希望于她的是恐惧而不是恼怒。“难道我会相信你?”

“我的手臂?”

“你的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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