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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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他说。
“又发现什么解释啦?”
“不,请您听我说。你们发动它,却并不知道整个行动方案已经被人看过了,而且接手了,然后每一条线路都被转变了,变了样。”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原来想在地毯上织出天鹅的图案;可是突然,却织出了老鹰。”
“不可能的。”
“狗屎!……对不起。”
“没关系。我反正天天面对的都是些狗屎,铲的和踩的,已经够多了。”总统靠回椅背。“你现在突然弄懂了吗?”
“我想是突然弄懂了。单单用这个纰漏,我就可以逮出他是谁。巴希法那天也在布拉瓦海岸。”
“要不然,就是他的那名苏联关系人,”总统补充道。“当你在事发三个月之后,看到了卡拉丝出现之后,你就开始对当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开始探讨了。而假如你把这件事揭发了的话,你就可能会惊动巴希法。我们并不晓得你到底可不可能揭发到多少真相,可是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可能存在,我们就必须封住你的嘴,这种险我们不能冒。”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呢?为什么没有人想办法找到我,告诉我呢?”
“你不会吃这套的。秘密行动局已经派出多少高手去找过你,想把你带回来。可是你把他们全耍了。”
“不是这种说法———”哈洛克都快疯掉了。“我是说——你们可以告诉我,而不是企图杀掉我!”
“我们哪还有时间?!我们也不可能派信差带一些证据——麦锡发疯的证据——去给你看,好让你相信,问题是,你会相信吗?!我们对你的反应和动向,根本无从捉摸。而且以我们的判断——以我的判断——假定这个我们称之为‘巴希法’的人曾到过布拉瓦海岸,或是把这件行动弄拧的人,他也会想到他那天晚上的行踪,可能会被人认出来之下,做出了一些无法预测的事。我们无法容忍有这种可能存在。”
“疑问太多了……”哈洛克盯着银幕上的强光,直眨眼睛。“我无法凑得拢的疑问……实在太多了。”
“可是当初,假如你能下定决心,跟我们派以去找你的人一起回来的话,你也许早就弄懂了。”
“您是指欧吉维,”哈洛克唏嘘道。“巴拉丁山……欧吉维。难道,那只是个意外?难道,射杀他的那一枪,本来是要打我的?还是说,那一枪本来就是要打他的,因为他晓得一些内幕?他曾经跟我提到过一个因心脏病死在游艇上的人。”
“欧吉维的确只是死于误杀。本来是要打你的……而其他的那些人,则都是被谋杀的。”
“其他那些人?”
“派欧吉维去罗马找你的那三个人。”
哈洛克一听之下,就楞在椅子旁傻住了。
“……因为我的缘故?”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句话说。
“并不是直接的缘故;可是后来,你等于就置身于整个事件的核心之中了。为什么麦锡要对你做这种事?”
“请先告诉我那三个被谋杀掉的人,他们的事情好吗?”
“他们不是因为知道谁是巴希法的苏联关系人,”总统说。“就是因为可能在你于‘莫里涅山口’被杀之后,会因此晓得这个人到底是谁的缘故,才被人下毒手害死的。”
“被那个代号‘暖昧’的人;在华府的人?”
“对。这个代号,是史登局长告诉他的。我们只晓得他在那里,却查不出他到底是谁。”
“在哪里?”
“这个情报我怀疑是否应该告诉你。”
“看在老天份上!总统先生,难道您还想怎么样?您不杀我,就是想别用我,不是吗?既然不杀我了,那就爽爽快快的利用我吧!”
“我为什么要利用你?你能帮我吗?帮我们吗?”
“我已经干了十六年的特工,被追杀和追杀别人的行业。我能讲五国语言,而且都相当流利,尤其是这五种语言中,我至少还会讲三国的土话和方言。我比任何其他活着两人,都要更了解麦锡的只一面;我了解他的感受。说得更具体一点,我在欧洲,比任何其他的特工人员都要厉害高明。不错,我认为我能帮得上忙。”
“那么,你必须先把话讲清楚。你还有意继续实行你的要胁吗?用这十三张黄纸……”
“烧掉它,”哈洛克正视着总统,以坦诚的目光看着对方,想令他相信。
“这些只是副本,”总统说。
“我马上去找到她。她现在是在沙凡那数里之外。”
“好。我告诉你。代号‘暧昧’的人,是潜伏在国务院五楼之中。潜伏在六十五到七十几个男男女女之中。我想你们称呼这种潜伏的奸细,都叫他为‘土拨鼠吧?”
“难道你们已经把这个奸细,缩小到这么窄的范围里面了吗?”
“是助理国务卿贝弗办到的。他远比你认为的还要行。他从未想到要去伤害你的朋友卡拉丝。”
“那他恐怕还不是她的对手。”
“他本人也同意你这种说法。不过,假定当初她照了他的指示去做的话,她应该早就听到事实的真相了;你们两个人也许早就回来了。”
“但事实上,我却被下了道‘催命符’。”
“告诉我,哈洛克先生,”总统上身又往会议桌上靠。“假如你是我,对目前的情形都了解了的话,你会怎么做?”
哈洛克眼神移向银幕,想了一下,“我也会这么做的。我是可以被废掉的。”
“谢谢你的直言。”总统站起来。“对了,我还必须再告诉你一件事,所有在普尔岛上的人,还不晓得我今天让你看到的这两份文件。包括所有的医生、技术员、和军方的人。除了你我之外,还有另五个人看过。还有……巴希法。这五个人里面,包括一名我从贝斯达海军医院,请来治疗麦锡的精神病权威。”
“我了解。”
“好,现在,趁我们两个还未发疯之前,先离开这里吧,”总统说着,就走到放映机的墙前,把它关掉,然后又把照明灯打开。“我会安排好,在今天下气派专机接你们两个到安德鲁空军基地去。我们会替你们在乡间找一栋房子落脚,绝不能在华盛顿市区内。我们不能冒这种险让别人看到你们。”
“可是假如我想帮得上忙的话,我必须能接近那些记录、档案,以及各种其他资料。这些东西是无法搬到乡间去的,总统先生。”
“假如不能,而你必须去的话,我们也会用最秘密的方式,送你进城的……白宫秘密会议室的桌子旁,我会再加两张椅子。我会给你一个化名,让你有权调阅那些机密资料。贝弗会尽快的向你先做个简报的。”
“在离开这里之前,我很想跟那些医生先谈一下。我也想再见见麦锡,我当然知道他有毛病;只看他几分钟.”
“我不晓得他们会不会答应。”
“那就请您命令他们这么做。我想用他的语言——捷克语——去跟他谈。我必须从他跟我讲的话里,去挖出一些东西来才行。他曾经向我说过,‘你不了解。你永远不能了解的。’他既然在疯了之后,还会这么说,那就表示,我和他之间,有某些事情,是根深蒂固仍然存在着的。也许只有我一个人才可能挖掘得出来。所有的疑难杂症,也许就能迎刃而解了。为什么他会这么做,不止对我,而且也对他自己。我脑海中的某个地方,也许有一枚定时炸弹,我从一开始,就晓得有这种可能了。”
“好。我会下令叫医生合作的。不过我还要提醒你一句,当初你辞职不干以前,曾在医院里住了十二天,总共有八十五小时,是接受各种药物的逼问,可是你并没有帮过我们什么忙。”
“然而当初,你们并不晓得该往哪里去找。上帝帮助我,我也不晓得。”
“我们实在已经没有时间了,哈洛克先生。”负责“治疗”麦锡的三名医师这么告诉他。
“我会尽快的。给我十分钟。”
“五分钟吧,拜托好不好?”
“好吧。就五分钟。”
“我带你过去。”年轻的那名精神病专家说。“还是昨晚你看见他的老地方。花园。”
医生领着哈洛克走到“街上”,绕到红砖建筑后方,坐上一辆军用吉普车。“幸好你可以离开这里了,”年轻的医生说。“你是该走的。我们三个人,无论怎么治疗他还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个地方,我们戏称之为‘白费工夫村。”
“白费工夫——白费什么?”
“去查他所曾经干过的事啊。问题是,再怎么查,也追不上现在可能要发生的事了。”
哈洛克一听之下,马上把头一转,望着这名年轻医生。
对了,我还必须告诉你一件事,所有在普尔岛上的人,还不晓得我今天让你看到的这两份文件。包括所有的医生、技术员……
总统曾这么告诉过他。难道说,那个奇怪的房间,那个密库,已经被人渗透进去过了?
“您是指——?”
“指迟早麦锡会两眼一翻,双腿一蹭,就这么安安静静的死去的事。反正等他一死之后,谣言也就会慢慢平息的。任何伟大的人物,无论男女,只要一死,总有一套美丽的说词,说他们死得多么平静安详的;反正这场球赛也免不了这一套。”
哪里还有什么球赛啊,医生。只有世界末日啦……
“你好吗,老师?”哈洛克从屋里跨进花园的阳光中时,以他最随和和亲切的语气,用捷克话向坐在小径底端,那张椅子上的安东尼·麦锡打招呼。“我知道您一看到我就很烦,我亲爱的朋友,可是我只想来看看您。再怎么说,您是我最敬爱的老师,我唯一剩下来的亲人,我的义父,我们父子两个,是无法变成陌路人的。”
起先,麦锡仍然蜷缩在椅子里,拼命把自己挤到那株棕榈树的树阴下,想藏起来,他脸上有着因为害怕和紧张之下,所沁出来的冷汗。可是慢慢的,他眼镜片后的那对眼睛里,终于涌出了一片疑云,好像能回忆到一些过去在布拉格时,对哈洛克的关爱之情了。
哈洛克硬逼着自己,去触到麦锡与他之间的过去,企图用另一种语言,另一个国度,去唤起对方的记忆。
“您还记得那些俯看摩尔道河的群山吗?我们那条伟大的母河……那些美丽的桥……冬天的飘雪……还有夏天……艳阳之下的史屈巴湖……那些湖光山色……还有点点风帆……?”
学生的手终于摸到了老师的手臂。
麦锡颤抖着,呼吸沉重而急促,他微微的将自己的手抬起来,犹豫的,轻轻盖在哈洛克的手背上。
“您说过……您曾经告诉过我,我不会懂的……不会了解的……永远也不会懂的……并不是这样……老师……义父……我能够了解的。再怎么讲,我必须要弄懂……我们两个人之间,从来没有一点秘密的……从来没有。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您赐给我的……”
麦锡眼中的朦胧开始消散,他的眼睛慢慢变清晰啦,焦点终于又回来了,然而他恢复的焦点中,却突然显现出一丝狂野——一种近似疯狂的东西。
“不要这样,求求您,”哈洛克赶快止住对方精神的恶化。“告诉我那是什么,帮助我,帮助我去了解吧。”
空洞洞的低语,就跟他昨天夜里,在花园中所听到的声音完全一样。唯一的区别,只是现在却是在一片灿烂耀眼的阳光之下,低语的语言,不是英语而是捷克语。
“可怕的协定,才是最后的解决之途……这不是你所能了解的……可是你却都看到了……看到他们来来去去……世界各国的那些交涉者!来求见我!向我哀求!世界都晓得……唯有我才能办到,所以才来找我!”麦锡说到这里,突然又像昨夜那样,才只低语了一刹那,忽然又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似乎他想借着这声嘶喊,去挡住阳光,去挡住中午艳阳下的一个恶梦。“滚!离我远一点!你会背叛我!你会背叛我们所有的人!”
“我能吗?我——我凭什么能?”
“因为你知道!”
“我并不知道!”
“叛徒!背叛你同胞的叛徒!背叛你父亲!背叛全世界的叛徒!”
“那为什么你不杀掉我?!”哈洛克大吼时,也晓得他已经失败了,晓得他再也无法与安东尼·麦锡讲通了。“为什么你当初不杀掉我?!”
“哈洛克!快住嘴吧!”年轻的医生从屋内向外喊。
“还早!”哈洛克用英语反吼回去。
“混帐!快给我回来!”
“杀我啊!”哈洛克也用捷克语,朝麦锡吼过去。“你明明可以杀我,为什么不杀?!为什么不杀?!我跟世界比起来算什么?!跟你解决世界的办法比起来,算什么?!到底是什么才使你没这么做?!”
“够了,老兄!”
“滚开!他非得告诉我才行!”
“告诉你什么?!”
“说——到底是什么阻止你不杀我?!”哈洛克伸出两只手抓住麦锡椅子的扶手,不让对方站起来。“是什么阻止了你?!”
低语又回来了,狂野的眼神又罩上了—层朦胧和茫然。“会议开到一半……你离开了……我们没有看到你……我们找不到你……我们必须晓得你到底干了……些什么……你告诉了谁……”
疯狂!
“你不准再讲下去,哈洛克!”年轻医生这时冲上来,把哈洛克围住椅子扶手的手臂硬生生的扯开。“你们两个人到底在讲什么?我晓得是捷克语,可是却只晓得这个。他告诉了你什么?我要你一五一十的用英语告诉我。”
哈洛克试图将他脑海中的紊乱挥掉,他内心充满了无助,充满了白费工夫的颓丧之感。他转脸望医生,想到麦锡刚才讲的话,发现他不能告诉对方。“说了也没用的。他又回到儿童时期,完全是毫无意义的嘀咕……一个愤怒、害怕的小孩。我本来以为他会告诉我一些什么的。他没有。”
医生眼中露出了然的神色,转头望着老人,唏嘘的点头。“他常常这样,这是很必然的一种逃避现象,尤其是出生于外国,又会讲他本国语言的人。不论他们神智清醒与否,他们都会借着这种方式,逃避到过去之中去。这有什么不可以?他们有权如此……抱歉。你总算试过了。走吧,我还得送你离开呢。直升机正等着你呢。”
“谢了。”哈洛克转身走国花园小径的,又转头望了望他的老师、他的义父……他的良师益友……最后一眼。曾经伟大过一时的名老人,这时仍然蜷缩在椅子里,躲藏在树阴底下。
疯狂。还是,并不是?
可能吗?难道他——米海·赫维里柯——真的知道答案吗?难道他真的知道巴希法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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