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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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清醒过来。他变了,她想;变冷淡了,严词厉色,更加跋扈。看来,他对斯塔苔拉之死没有释怀。她不知道别人也注意到这种变化。
腓力一整天盼着婚礼的巡游。他没有失望。自从骑大象以来他就没有这么畅快过了。
他穿着那件紫袍,头戴金冠。他旁边欧律狄刻身着黄裙,金花冠箍着一张黄纱盖在头发上。他以为那婚车是全属于他们自己的,因此佩尔狄卡斯也登上另一边的时候,便很不乐意。欧律狄刻嫁的是他,不可能佩尔狄卡斯也和她结婚。众人匆匆解释说佩尔狄卡斯是伴郎,但他听的是欧律狄刻堂妹的话。现在他结了婚,对佩尔狄卡斯减少了畏惧,甚至心痒痒要将他一把推出车外。
白色骡子拉动婚车,他们驶过游行的圣路,道路迤逦着下山,没有台阶。古老的雕像和神祠点缀路旁,吕底亚的、波斯的、希腊的。随处可见旗帜和花环;太阳西沉,他们开始点燃火炬。一路上民众伫立欢呼,爬上房顶。
流苏垂穗、饰片粼粼的骡子由身披猩红斗篷、头戴花环的士兵们牵着。队伍首尾,乐人用笛子和喇叭吹着吕底亚曲调,摇着叉铃带响上面叮叮的小铃铛,敲着很大的铙钹。语言交杂的祝颂呼声一波波扬起。落霞变淡了,火炬炯炯如星。
腓力满心欢喜,转过来说道:“你快乐吗,欧律狄刻堂妹?”
“非常快乐。”的确,她想象的与现实无以伦比。跟她的新郎不同,她从未体验过亚洲的豪华。那音乐、那欢呼声,使她陶然若醉。她喜欢享受奢华,从前她一直没有机会知道。她的父亲毕竟是阿敏塔斯,一个抵不住王冠诱惑、出手争夺过它的国王之子。“从今以后,”她说,“你不应该再叫我堂妹了。妻子比堂妹更加重要。”
婚宴在大殿举行,那些贵宾仕女就席的椅子在一个台基上,新娘则有花团锦簇的宝座。她的礼物和嫁妆陈列在她四周的基座上。隔着距离而难掩惊异地,她又看到那些珠宝和杯盏和花瓶,一匹匹的染色细羊毛,都是库娜涅珍而重之地从马其顿带来的。只缺一个银匣,如今盛着她熔成了灰的骨骸。
克莉奥帕特拉领她去国王的高桌,取她那一份新郎用剑剖开的婚礼长面包。很显然,他从来不曾持刀把剑;但他勇敢地砍下一块,依言分成两半。当她吃着她的面包时(这是婚仪的中心环节),他问她味道可好,因为他的一块不够甜。
回到宝座,她听了一支少女合唱的颂歌;大多是吕底亚人,咬字不正,其中几个希腊姑娘努力突出她们自己的歌声。然后她发觉周围的仕女们在彼此私语,綷縩不安地准备着。她腹部猛一抽紧,知道歌一唱完她们就会领她前往婚房。
整趟巡游中,也几乎整场宴席上,她都跳过了这个时刻,神往于下个月、明年,或只活在当前的一瞬。
“有人教过你了么?”
她吃了一惊回顾。那异邦口音浓重的语声就来自她身旁。她今天早上才与亚历山大的孀妇首次相会。当时她向一个戴着珠宝的矮小女人躬身,黄金和珍珠的织绣使之线条僵直,耳垂下坠着鸽蛋似的红宝石。她的外表如此震撼,简直不若人类,而是某种为婚宴而设的灿烂装饰。现在,欧律狄刻迎上两只黑色大眼睛的凝视,眼白在抹着暗粉的眼睑之间格外明澈,这目光专注而刻毒地钉在她身上。
“嗯。”她平静地说。
“真是这样么?我听说你母亲跟你父亲一样雄赳赳的。瞧你的样子,可见那话也不是平白无故了。”
欧律狄刻回以凝视,犹如猎物被猛禽魇住了似的。罗克萨妮像小小的伯劳鸟13一般机灵,从椅子前倾身子。“如果你该懂的都懂,你是能够教你丈夫的。”她的红宝石闪亮着,那支进入高潮的歌也没有盖过她高扬的声音,“他对于亚历山大就像是饭桌底下的一条狗。他训练他跟人,然后打发他回到狗舍去。我的儿子才是国王。”
曲终了。台基这边窸窣骚动。
克莉奥帕特拉起身,像她见奥林匹娅斯做过的那样。余人也纷纷起立。过了片刻罗克萨妮也照做,挑衅地瞪着眼。凭借马其顿人的身高,她低头看着那巴克特利亚的矮小女人,用她父亲宫廷学来的正规希腊语说道:“让我们记住自己身处的场合、具有的身份。诸位夫人,来吧。火炬。噫哦,许门!贺喜新娘!”
“看哪!”腓力对他身边尊席上的佩尔狄卡斯说,“欧律狄刻堂妹走了!”他焦灼地就要下地。
“没到时候!”佩尔狄卡斯扯住他的紫袍,把他重重扔回晚餐躺椅上。他又蛮横又亲热地加了一句:“她换衣裳去了。我们很快会带你去见她的。”
耳程之内的宾客们,甚至那些学到点希腊话的优雅年轻的吕底亚仆人,都极力抑住笑声。佩尔狄卡斯把声音压低,说道:“现在留心听演讲。他们向你看过来时,要微笑。我们会为你的健康祝酒。”
腓力把他的酒杯向前推,波斯占领时期铸造的雕刻金杯,阿契美尼德王朝的珍宝。站在他椅子后面的克农,从一个过分殷勤的仆人手里夺回杯子,拿一坛兑过水的酒斟满它,相当于给希腊儿童的浓度。在优雅的吕底亚人和伺候餐桌的出身高贵的马其顿侍从中间,他看上去很不协调。
佩尔狄卡斯起立做伴郎的演讲,回忆了新郎溯至英雄的家谱,说他承祧了功业赫赫的父祖之名(祥瑞之兆),说他母亲是来自热爱马匹的拉里萨的贵妇,世系渊源亦深。他对新娘的恭维是恰如其分的,虽然相当含糊。腓力忙于喂饲某人的一只蹲在餐桌下的白色卷毛狮子狗,及时抬起头,顺从地咧嘴一笑,接受欢呼。
一个无关紧要的王室远亲为新娘作答,是一篇关于其美貌、德行和高贵出身的乏味滥调。宾客们再次敬酒,用仪式化的喊叫来祝福。畅饮的时间到了。
饮空的高脚杯被利索地斟满,碰歪的花环底下脸面酡红,声音越来越大。三十几岁的统领们在争吵吹嘘,谈往昔的战争和女人;亚历山大青年而逝,他周围都是青年。那些年纪较长的人,则因这场真正的马其顿婚礼而忆起他们青春时的宴会。带着怀旧之心,他们吼出悠久的、从他们家族婚事中听来的阳具的笑话。
高贵的侍从们也溜了出去喝个痛快。当下有人说道:“可怜的哥们儿。是他自己的婚礼,老克农也许该给他喝上一口尝尝酒味。那也许能叫他一振雄风。”他和一个朋友来到腓力的躺椅后头。“克农,那边阿瑞斯顿告诉我他敬你一杯。”克农开了笑颜,四顾寻找这给他祝酒的人;佩尔狄卡斯在跟他另一边的宾客谈话。第二个侍从给御杯斟满浓浆。腓力尝了他的新饮品,觉得喜欢,仰头而饮。待克农发现并生气地冲淡它时,他已经喝掉了大半杯。
有些人开始了一首轮唱短歌,其淫猥仍不出婚宴的限度,但佩尔狄卡斯变得肃然。他事先知道这不能变成一场没完没了的斗酒会。好客起见,还能延长些时,但他很快得解散了它不可。他停止饮酒,保持警醒。
腓力感到全身洋溢着健朗、力量和得意。他随着轮唱短歌的拍子敲桌,大声唱道:“我娶了、娶了、娶了欧律狄刻!”那白色狮子狗抓他的腿,他抱起狗儿来放在餐桌上,它跑来跑去,把杯盏水果鲜花搞得一片狼藉,终于被人扔下地去,吠着逃窜。大家都笑了;有些酒酣耳热的人吼着古老的话,为初夜的精力鼓劲。
腓力眼蒙蒙地注视他们,目光隐隐带着焦灼和疑虑。在这火炬炖着的稠人广众中,他的紫袍热烘烘的。他扯着衣服,试图脱下来。
见时机已到,佩尔狄卡斯命人预备火把,并给出引导新郎去婚房的信号。
欧律狄刻躺在洒了香水的大床上,穿着细海蚌绸的夜袍,喜娘们聚在周围。她们彼此交谈着;起先她们还尽职地把她纳入谈话之内,但没有一个人认识她,等待男宾又冗长沉闷,还不能说那些半含羞意的笑话。罗克萨妮占尽风头,她娓娓说起亚历山大时代那些辉煌得多的庆典,对克莉奥帕特拉不无居高临下之意。
在这小群体中孤独着,种种气味拥上来——女性肉体的温热、衣橱的药草和雪松木、橙花和玫瑰的精油,欧律狄刻听见男人狂欢的声音越来越响。天气和暖,但她盖在亚麻被单下面的脚冰冷。她们在家乡睡在羊毛褥子里。房间巨大,这里曾是克罗伊斯王的寝宫;墙壁以彩色大理石拼出图案,地板是斑岩的。一个镀金莲花波斯灯台悬在床的上方,将她浴在光里;会有人熄灭它吗?她对腓力的体貌有无比强烈的记忆,他粗硕的四肢,他带点甜意的气味。她吃下的一点点东西像铅块似的梗在肚内。如果她病了躺在床上……母亲若在就好了!她这才完完全全地感到失去了她;眼泪几乎夺眶而出,令她惊恐。但如果库娜涅在,她会耻于看见她当着一个敌人流泪的。她缩紧腹部的肌肉,默默强忍住第一声啜泣。
伴娘们聚在诸位喜娘的后头悄声细语。她们把歌唱过了,掀开婚床遍洒香水的小小仪式也做完了,百无聊赖。姊妹表亲朋友的小集团便窃窃谈笑起来;当一个显赫的夫人回头时,窃笑声会低下去,像细风吹着叶丛一样窸窸窣窣。欧律狄刻听见了;她也百无聊赖。其后她忽然发现大殿传来的声响变了。是躺椅拖过地板的摩擦,不再有含混的歌唱。他们上来了。
像紧张的士兵被进攻号令所解放一般,她鼓起勇气。很快这些人都得走的,留下她独自应付他。她会跟他聊天,给他讲故事。老克农说过他不会烦扰她的。
罗克萨妮也听见了那些声响。她转身,碰响了精巧的红宝石耳环。“贺喜新娘!”她说。
被举着火把的、酩酊而笑闹的男人们包围推搡着,在有彩绘壁画的庄重的浅梯级上不断踩到自己的袍子,腓力向着寝宫来了。
他晕晕乎乎,紫袍底下出着汗;他气愤他们赶走了那只狗。他气愤佩尔狄卡斯把他从餐桌带走,气愤所有嘲笑他的人——他知道他们在嘲笑,他们甚至都不掩饰了。他们笑他,因为知道他害怕。他听见了大殿里那些笑话;他们期待他跟欧律狄刻做一件事,这事坏到若被人看见就连独自做都不可以。许久之前他就因被看见而挨打。现在,他相信——没有人想到要告诉他并非如此——他们全都会站着观看他。他不知如何是好,而且欧律狄刻堂妹肯定不会喜欢那样。佩尔狄卡斯拽着他的手臂,不然他就逃了。
他无计可施地说:“我睡觉的时间到了。我想要上床。”
“我们张罗您上床。”众人齐声道,“所以我们才来的呀。”他们哈哈大笑。这就像从前,亚历山大带走他之前的不堪的日子。
“安静。”佩尔狄卡斯的声音忽然毫不喜庆了,像个厉行军纪者一般使众人收敛。他们将腓力领入一间前厅,开始给他脱衣。
他让他们褪下热烘烘的紫袍;但当他们解开汗水濡湿的宽袍的腰带时,他跟他们搏斗,打翻了两人。余人大笑,但佩尔狄卡斯一脸凛然,教训他要记得自己是国王。于是他由得他们脱衣,给他换上一件白色长袍,带一道刺绣的金边。他们让他用了夜壶(克农在哪儿?),然后这房间的事儿就完了。他们带他来到门口。他听见里面传出女人的细语。她们也会观看!
阔门打开了。欧律狄刻坐在那大床上。一个褐色皮肤的小女奴笑着跑到他前面,手持一柄长灯剪,准备掐灭吊灯。他涌起一股很大的愤怒与苦痛与恐惧。它在他头脑中嗡嗡隆隆,砰隆隆,砰隆隆,砰隆隆。他记得,他知道那白色闪光快要来了。噢,克农在哪儿?他叫喊:“光!光!”它闪了一闪,穿透他身体的闪电。
克农一直站在过道的阴影里,便跑了进来。众人惊恐得酒意全消,聚拢着俯向地上那僵硬的人,他不道歉而推开大家,从腰袋取出个楔子,撬开腓力的上下颚,防止他舌头后缩造成窒息。他一时抬眼看了看那些男人,目光责怪而愤怒;然后神色归于面具的空洞,是一个兵卒向着愚蠢的军官们。他对佩尔狄卡斯说:“大人,我可以料理他。我知道怎么做。能否请夫人们回避,大人。”
又厌恶又羞惭的男人们站到一边,让女眷先行。慌到不顾尊卑次序的伴娘们首先跑了,软鞋在台阶上嗒嗒响。地位中等的贵妇一整天都恪守礼仪法度,无助地缩作一堆,等待那些王后。
欧律狄刻坐在床上,把金边绯红被面紧紧拥在身上,目光在求助。她只穿着婚礼的薄罩袍;她怎能当着男人们的面,当着留守的克农的面下床?她的衣服在一张象牙小凳上,在这大房间的另一头。他们谁也不想起她,遮挡她,给她披件衣裳吗?
她听见地板上的一个声响。一直硬邦邦的腓力开始抽筋。少顷他一阵阵地搐动着,整个身架子急抽猛抖,衣袍被踢动的腿甩得老高。
“贺喜新娘!”是罗克萨妮,向门口疾步走去时低头回顾了一眼。
“来吧,诸位夫人。”克莉奥帕特拉用扫视聚集那些缩作一团的贵妇,避而不看地上的丑态。她走向门口时停住,转回床边。欧律狄刻看到她久久的鄙夷的注视,不情不愿的怜悯。“你来吗?我们会给你找件衣裳。”她的眼睛移向那衣凳;一个殷勤的喜娘忙忙地过来了。
欧律狄刻望向亚历山大的孀妇,其绣金衣服在门外闪耀;她向亚历山大的妹妹抬眼,她自己对她而言像是个斗败的婊子,为了家族的荣誉得替她遮羞。她想,我对他又知道什么,除了他杀了我父亲?愿众神诅咒她们所有人。我要拼死力争,叫她们统统跪在我跟前。
那喜娘拿来她的染成橘黄的披衫,那是子孙繁盛与喜庆的吉色。她默默接过,起身时用它围住自己。腓力的抽搐缓和下来;克农抱着他的头,防它撞地。她站在他与那些观望的面孔之间,说道:“不,夫人,我不来了。国王病着,我该和我的丈夫待在一起。不用管我们,请去吧。”
她从床铺取下一只枕头,把腓力的头托到枕上。现在他是她的了,他们俩有难同当。他让她做了王后,为了他们俩,她要成为国王。眼下要把他弄到床上,捂紧保暖。克农会给她找一个睡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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