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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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希望这队人马的首领对他有教益。他掌握的消息已经不少,但任何知识都不是微不足道的;真实是局部的总和。

一只海鸥凌空掠过航船。多年自我训练形成的反应力,使他注意其种属、飞行的角度、展翅的宽度、粪便、潜水寻觅的食物。逐渐减速时,船头激起的波浪改变了线条;一个数学比率在他心中浮现;他把它保存在记忆中,留待空闲时再提取。他从不需要随身带着书写板和铁笔。

隔着成簇的小舟,他看不清那支护送的队伍。国王想必派了某个负责任的人前来。他预备了自己的问题,全是生在这时代的人会问的:现在,哲学与政治密不可分,智识者心目中最高的关怀,是医治希腊的疾病。野蛮人,依其定义而言,是无可救药的案例;莫如教佝偻者挺直腰板。必须治愈希腊,它要领导世界。

两代人,目睹了每一种健全的政体蜕变为病态:贵族政治沦为寡头政治,民主沦为民粹,王政沦为僭主。由于数学式的演进,陷于乱政的人数量愈多,阻碍改良的积重则愈大。近年的事实显示,改变僭主政治是不可能的。改变寡头政治需要权谋与铁腕,会摧毁个人的灵魂。改变民粹政治,人必须先变成民粹者,那同样是毁坏心智的。但改良一个君主政体只需要塑造一人。教导帝王的工作——个个哲学家都梦寐以求的奖赏——如今落在了他手里。

为此,柏拉图在叙拉古几乎送命,一次是为了那城主,第二次则是为了那城主的不成器的儿子。他无法拒绝他自己首先界定过的那种挑战,而浪掷了他晚年丰收期的一半时间。是他内心的贵族与战士使然;又或许是他富于梦想的缘故吧。假如先搜集可靠的数据,将行程否决,那又何至于……然而这短短的一念也令他想起了那个充满威仪的沉思者;旧时的不安感,那种某物无法以工具度量、无法安放于分类体系中的感觉,再次萦绕了他,带着阿卡德米亚的夏季花园气息。

反正他在叙拉古是失败了。也许该归咎于没有可造之材;然而他的失败传遍了全希腊,余音袅袅。而且在晚年,他也渐渐神志昏聩了,居然将学院传给斯珀西波斯,一个资质平庸的玄学家。无论如何,斯珀西波斯曾经连这位子也甘愿舍弃,要到佩拉来。国王求贤心切,学生聪颖自强,据世人所知并无恶习,将来要继承的又是一个权势与年俱增的宝座;斯珀西波斯经历过肮脏凄惨的叙拉古,难怪会动心。但是斯珀西波斯没有中选。狄摩西尼及其党羽至少在这一点上成功了:来自雅典的人没有机会获聘。

他毅然远赴蛮荒而暴戾的北国时,在米蒂利尼的好友们都称赞他勇敢,他以收敛的微笑淡淡带过。他的根就在此地;在这些山岭的空气之中,他得到过童年的快乐,当父兄一辈被战争攫住心神之时,他饱尝了自然之美。至于暴力,他在波斯霸权的阴影下生活过,并不天真。既然他在那边能令一个历史黑暗的人成了他的朋友兼哲人,为何要担心会在一个性格未定的男孩身上失败?

当航船穿过各式舰艇,又收桨先让一艘三层战船通过时,他深情怀想起阿索斯城那依山而建的宫殿,那里远眺着莱斯博斯岛的青山绿野,以及他时常穿越的海峡;夏夜,宫殿台基上的号灯擎天燃烧;辩论或冥思的沉默,共读的一卷书。赫米亚斯朗诵优美,他的高嗓门充满音乐感,声情并茂,从不刺耳。他男女难辨的音高并不反映其心智;童年时他受了阉割,以延长其主人珍视的婉娈之美;他曾经坠入深渊,后来奋斗成了国君,就像一株幼树穿透阴翳,长到阳光下。他被说动去了阿卡德米亚访问,此后一直保持着哲人风范。

命运的作弄令他无嗣,因此认养了一个侄女。出于友谊,亚里士多德娶了她;她恋慕他,这一点令他惊喜。他庆幸自己表露过感激,因为她近年已经亡故了;一个黑黑瘦瘦的好学的姑娘,曾经拉着他的手,用目光日渐涣散的近视眼朦胧而专注地看着他,恳求让她的骨灰与他的共入一瓮。他向她发誓会做到,而且主动保证他不会再娶。骨灰瓮他带在身边,以备万一他会在马其顿终了此生。

当然女人还是会有的。他对自己的健康正常不无自负,他想,就哲学家而言,这自豪也持之有据。以他看来,柏拉图将爱情捧得太高了。

航船正靠岸,一时间显出繁忙港口的紧密调度。绳索抛动、绑定,步桥吱呀放了下来。接船者傍马而立,有五六人。他转向他的两个仆役,确保行李齐全。水手们当中的某种骚动令他抬头。步桥高处站着一个四顾的男孩,手搁在腰际那成年人的刀带上,厚重闪亮的头发在海风中翻飞。他神情警觉,像一只年轻的猎犬。他们俩目光相遇时,他不等那跑来帮忙的水手就跳了下来,轻盈落地,步子停也不停。

“您是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吗?祝愿您生活愉快。我是腓力之子亚历山大。欢迎来到马其顿。”

他们行礼如仪,估量着彼此。

亚历山大是在仓促间布置出行的,他依据事态调整了策略。

本能叫他不敢大意。他母亲的态度太和悦了。他早已知道她有时会对他父亲表示赞同,借以掩护自己的下一步行动。他在她外出时去过她的房间,看到一袭铺开的礼袍。再打一仗,就会比上一场仗更加血腥,而依然无法定局。他想到了可敬的色诺芬:他在波斯被困时决定奇兵突围。

必须做得正确,不能变成一种逃逸。他去见了安提帕特罗斯,他父亲留在马其顿的摄政,请他也一同前来。他是个对国王忠诚不贰的人,心中其实已对局面了如指掌,且不无快意,但当然不动声色。他现身码头,迎接便成了官方仪式;哲学家也接到手了。

他是个瘦削而偏矮的人,身材比例并不差,一眼望去却似乎只有一个大脑袋。全身被宽阔突出的额头所统摄,仿佛是内容胀大了器皿。细小敏锐的眼睛忙于记录所见,没有偏颇,没有失误。嘴巴抿成一线,精确如一则定义。他有一把短而齐的胡须;日渐稀疏的头发,就像是发丝因硕大头脑的增长而拉长了间距。

再看一眼,便看出他的衣着是花了心思的,有伊奥尼亚的雅致,手上也戴了一两个精致的指环。雅典人觉得他颇为浮华做作;在马其顿,他显得品味不俗,没有寒酸之虞。亚历山大伸手扶他登上步桥,并做出微笑的样子。当哲学家也报以笑容时,立即能看出微笑是他最擅长的;他大概不会经常仰头大笑。但他确实像是一个会解难释疑的人。

俊美,哲学家想道,天赋的礼物。这美貌因精神而灵动;屋宅中有个人栖居。看来这事业不会像柏拉图可怜的叙拉古之旅那样徒劳。一定得让斯珀西波斯听说这边的新闻。

引见继续进行着,王子施礼娴熟。一个马夫牵上一匹坐骑给哲学家,还按波斯礼仪要扶他上马。办妥之后,男孩转过身来;一个较高大的男孩上前,扶着一匹威风凛凛的黑色战马的笼头,马头上有一抹亮白色。在各种客套之间,亚里士多德也发觉了那匹马一直躁动着,因此诧异那男孩居然放开了它。它径直小跑到王子面前,蹭他耳后的头发。他抚摸了它,喃喃说着什么。马匹利索而庄重地下蹲,坐在后腿上等待,随着他登骑并以手指一触,又重新起身。有一刹那,男孩与马儿像是密教的同门信徒,暗中传递了一个咒语。

哲学家将这个狂想扫到一边。自然界没有不解之谜,只有尚未被正确观察和分析的事实。这是可靠的第一原则,循此而前探,人永远不会迷途。

米埃扎之泉是宁芙的圣地。其水被引至一座带流泉的旧石屋中,琮琤作响;奔泻的溪流在岩间旋激,雕凿出底下一个多蕨的池塘,褐色的水面泛着阳光。这是个怡人的洗浴之地。

水沟与引水渠穿梭在各个花园里,亮闪闪的小溪飞澜四溅地流过,或变成小瀑布滚滚而下。这里长着月桂、桃金娘与花楸;在有人照拂的果园外面,粗草中长着老的多节瘤的苹果树与沙果树,春季时依然开花。灌木被清空的地方铺着上好的绿草皮;小径与粗石阶梯从那幢一色粉红的房子蜿蜒而出,绕过长出了小骨朵山花的岩石,或跨越一座木桥,或展宽为一个石砌的观景平台。夏季,远处的树林里错落着硕大的野玫瑰,这是宁芙赠与米达斯的礼物;夜露载满了它们有如荆棘之味的香气。

鸡鸣时分,男孩们会骑马出猎,再回来上课。他们会在密林中布网,捕到雄鹿或野兔。树木下有潮气与青苔味,广坡上则有踩踏以后的浓浓草香。日出之际,会有林烟与烤肉的气味,皮革被马汗浸润的气味,猎犬上前讨要残羹时的狗的气味。但如果捕获物是稀罕或奇特的东西,他们会忍饥而返,留以解剖。亚里士多德从他父亲那里学到了这本领,是阿斯克勒庇俄斯的传承。他们发现他连昆虫也不轻视。他们带回来的大多数他都认识,但偶尔他也会兴奋地说:“这是什么?这是什么?”然后拿出他插图精细的笔记簿,而且一整天喜孜孜的。

亚历山大与赫菲斯提昂是其中最年轻的男孩。哲学家早已声明他不想要稚童绕膝,无论其父多么显赫。在王子童年时成为他朋友的少年与较年长的男孩,如今大多已是成年男子。被选中的人无一拒绝这个入学邀请。这会建立他们作为“王子伙友”的特殊地位,前程未可限量。

安提帕特罗斯空等甚久之后,向国王申述了他儿子卡桑德罗斯的资格。亚历山大在动身前从腓力那里听说消息,大感不乐。“我不喜欢他,父亲。他也同样不喜欢我。到底他为什么想来?”

“你觉得是为什么?菲洛塔斯会去。”

“菲洛塔斯是我的朋友。”

“是的,我说你的朋友都应该去,也如你所见,我一个都没有拒绝。但是我没承诺不让任何别人去。我怎么能让帕曼尼恩的儿子入学,而抗拒安提帕特罗斯的儿子?如果你们不和睦,现在正是言归于好的时候。这样会对我有益,也是一种务必掌握的为王之道。”

卡桑德罗斯是个头发亮红的少年,白里泛蓝的皮肤布满深色雀斑;身材壮硕,喜欢让他能吓倒的任何人对他卑躬屈膝。他觉得亚历山大是个可憎的装模作样的小子,早该被教训一顿,只不过因为地位高、阿谀者成群而没有吃苦头罢了。

卡桑德罗斯不想去米埃扎。不久前,他因说话放肆而挨了菲洛塔斯一顿拳脚,不知菲洛塔斯当时最关切的是被接纳到亚历山大的圈子里。这故事传开时,菲洛塔斯的事迹就不会遗漏任何一桩。卡桑德罗斯发现,托勒密与哈帕劳斯对他视如陌路;赫菲斯提昂看他的眼光,活像松绑的狗看一只猫;亚历山大不理睬他,却当着他的面,亲热地对待明知他不喜欢的人。假如他们曾经是朋友,那就早已和好了。亚历山大喜欢和解,要气极了的地步才会拒释前嫌。天长日久,普通的不喜变成了敌意。卡桑德罗斯宁可看到他们一个个腐烂,也决计不去巴结那虚荣的狗崽——本来自然而然的,应该是亚历山大对他毕恭毕敬才对。

他向父亲徒劳地求情,说自己学不会哲学,说世人皆知那东西会搅乱人心,说他只想做个战士。他不敢坦陈,亚历山大及其朋友们都不喜欢他;那只会招来一顿鞭打。安提帕特罗斯重视自己的事业,对儿子也同样寄予厚望。当时,他用一只目光锐利的蓝眼睛盯着卡桑德罗斯(他竖起的眉毛曾经和他儿子的眉毛一样红),说道:“在那边好自为之。小心对待亚历山大。”

卡桑德罗斯轻蔑道:“他不过是个小孩罢了。”

“你不要比婴儿还糊涂。你们一旦成年,相差个四五岁就不算什么。记好我现在告诉你的话。那小伙子有他父亲的聪明;如果他将来不像他母亲那么难犯,我就是个埃塞俄比亚蠢奴。千万别得罪他。那智术师是收受报酬的。我送你去,是要你有所长进,不是树敌。倘若你在那边惹是生非,仔细你的皮。”

于是,卡桑德罗斯到了米埃扎,在那里思家,苦闷,孤独,愤愤不平。亚历山大待他客气,因为他父亲说这是为王之道,也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考虑。

事实上,那哲学家不但愿意答疑,还十分热心。与提曼特斯不同,他会先解答,然后才解说体系的价值。但展开的阐释每次都是严密的。他生性讨厌疏漏与模糊。

米埃扎朝东;有褪色壁画的高敞房间整个早上晒着阳光,但过了中午就凉爽。要写字、绘图或是研究标本时,他们在室内进行;授课或讨论时,他们会在园中漫步。他们谈到伦理学与政治学、快乐与公正的本质,谈到灵魂、德行、友谊与爱情。他们思考事物的起因。一切都必须追本溯源;而不能证明,就没有科学可言。

标本很快堆满了一个房间:压扁的花朵和植物、盆中的幼苗、以清蜜保存胚胎的鸟蛋、草药的煎成物。亚里士多德的受过训练的奴隶终日劳作于此。夜晚,他们观测诸天;星辰较人眼能触及的任何事物更为神圣,是大地上找不到的第五元素。他们观察风、雾、云的位置,学着预告风暴。他们以磨亮的铜器反射光线,并计算折射角。

对赫菲斯提昂来说,这是一次新生。亚历山大在众人眼中是属于他的。他的地位甚至受到哲学家的承认。

课堂上经常论及友谊。他们学到,友谊是一个人最不可缺少的事物之一;它对于理想人生乃是必要的,其本身也美好。朋友之间无需公正,因为其中不会有错枉或不平等。他描述了友谊的层次,从自利的友谊一直谈到纯粹的友谊,在后一种情形里,是为了朋友自己而祝愿他好。有德者爱恋彼此的美好,是谓完美的友谊;因为德行较美貌更令人欣悦,而且不受时间侵扰。

他继续推重友谊,给它的位置远高于情欲的流沙。有一两个少年为此争辩。赫菲斯提昂敏于思而稍讷于言,常发现别人抢在他前头发话。他宁愿如此,好过让自己出丑,否则卡桑德罗斯就会暗暗得意,仿佛小胜了亚历山大一次。

赫菲斯提昂很快有了独占之心。一切都将他引入此途:他的天性、他爱情的纯正,以及他对此的自觉;哲学家的教诲(“一人只有一个完美的朋友”);他纯朴的、确信亚历山大的忠诚与他相匹的本能;还有他们受承认的地位。亚里士多德是一个从事实出发的人。他立即看出这种依恋已然形成,无论其好坏;它出于真挚的感情,无关放纵或奉承。不该反对它,应该趁其天真而加以塑造。(要是当初有某位智者为那个父亲如此费苦心就好了……)因此他谈及友谊时,会把慈祥的目光投向那两个形影不离的少年。在佩拉那些匆促的亲密相聚中,赫菲斯提昂只留意亚历山大;现在,他看到了像在光学课上一样清晰的折射——他们俩是悦人眼目的一对。

亚历山大的一切无不令他骄傲,包括其身份,因为这身份与他本人难以分离。假使他失去了它,赫菲斯提昂会跟随他流亡、入狱、赴死;这个信念使他的骄傲不失自重。他从不妒忌亚历山大,因为他从不怀疑他;但他顾虑自己的地位,并喜欢让众人承认之。

卡桑德罗斯至少对这一点很清楚。对他处处提防的赫菲斯提昂,知道卡桑德罗斯尽管对他俩不感兴趣,却憎恨他们的亲密、他们的信任、他们的英俊。他恨亚历山大是因为在安提帕特罗斯的士卒们心中,他比安提帕特罗斯的儿子重要;因为他十二岁便赢得刀带,因为牛首骏对他俯身相就。他恨赫菲斯提昂追随亚历山大而没有图利之心。这些赫菲斯提昂全都知道,并且像镜子一样向卡桑德罗斯反映出他可怕的知晓——以卡桑德罗斯的自尊心,他情愿相信自己恨亚历山大只是由于其人不佳。

最可恨的是他去跟亚里士多德上私课,研究治国之道。事实上,当亚历山大抱怨这些课沉闷时,赫菲斯提昂向他点明了卡桑德罗斯的嫉妒,想让他高兴一点。

“我以为这些课会是最好的。他了解伊奥尼亚、雅典和卡尔基狄克,对波斯也略知一二。我想知道那儿的人是怎样的,风俗如何,如何行止。他想要的呢,则是让我事先得出各种情形的对策。倘若发生此事我要怎样应付,发生彼事又如何?我说,等发生了我才知道;事乃人为,要先了解内情才行。他觉得我太顽固了。”

“也许国王会同意你不学这个?”

“不,我有权学它。再说,分歧发人思考。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认为这是一种不精确的科学,但到底是科学。让公羊跟母羊交配,你每次都会得到羊羔,即使并非一模一样;使雪遇热,它就融化了。这样的是科学。你的证明该是可重复的。就拿战争来说吧:哪怕能够重复别的一切条件——这并不可能——也还是无法重复一次奇袭。天气也一样。当时的士气也是。军队、城市,这些都是以人构成的。为王……为王好比是音乐。”

他停下,皱起眉头。赫菲斯提昂说:“是不是他又要求你演奏了?”

“‘仅有聆听,其道德效用则减半。’”

“他要不是明智如神祇,就是愚痴如村妪。”

“我告诉他我以一次实验学到了其道德效用,但那是无法重复的。他大概接受了这暗示。”

此事确实未再提起。是不以暗示说话的托勒密将哲学家带到一旁,解释了往事。

这青年无怨无尤地接受了赫菲斯提昂这颗星辰的上升。设若这新友是成年人,则难免一场冲突;但托勒密如父的角色依然不受侵占。他虽然未婚,但已几度为人之父,对他散落的子嗣有一种责任感;他对亚历山大的友谊逐渐变成了这种感情。小伙子间激情的友谊于他是一片陌生天地;他自从青春期便迷恋女子。赫菲斯提昂没有夺走他什么,除却一点:他不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了。这不是人世间最轻微的损失,因此,他倾向于不把赫菲斯提昂看得太认真。随年渐长,他们无疑很快会脱出这种依恋的。但与此同时,亚历山大应该让那男孩子别那么爱争执才好。看得出他们俩从不乖离,以哲学家的话来说,是两个身体共有一个灵魂;然而赫菲斯提昂自己有时非常争强好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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