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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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例行的骨髓抽取——在我看到那个樱桃状的淤青以前,早就预备要做的——结果中,医生发现一些早幼粒细胞在漂浮。然后用来研究DNA的聚合酶链反应的检测显示出凯特的第十五和第十七对染色体易位。
这些检验结果都表明凯特正处于分子复发期,而临床症状不会落后太远。或许在一个月内不会显现出来,或许一年内我们不会在她的尿液或粪便里看到血。可是,它迟早必定会发生。
他们提到那个说法“复发”,就像他们在提到生日或缴税截止日那种会例行性发生的事,它成了你体内的行程表,不管你要不要。
钱斯医生解释说,这是肿瘤科医生们最常争议的问题——你应该修补一个还没破掉的轮胎,还是要等到车子完全坏掉再修理?他建议我们用全反式维甲酸(ATRA)疗法。这种自维生素A演化来的A酸,做成我的大拇指一半大的药丸,基本上它源自古代中国的苜蓿,它们被用来制药已经好些年了。化疗会杀死所到之处的每一样东西,ATRA会直接指向第十七对染色体。既然是第十五和第十七对染色体易位,使得早幼粒细胞无法正常发育,那么就用ATRA来帮忙解开绑住它们的基因……阻止早幼粒细胞继续畸形下去。
钱斯医生说ATRA可能会让凯特的病情缓解。
然而,她也可能对它产生抗药性。
“妈。”杰西走进客厅,我正坐在沙发上。我已经在那里坐了几个钟头了,似乎无法起身去做任何我该做的事,因为,为孩子准备上学的午餐,给一条裤子缝折边,甚至付暖气的账单,有何意义?
“妈,”杰西又说,“你没忘记吧?你忘了吗?”
我愕然地望着他,好似他在讲希腊话:“什么?”
“你说我们去看过牙齿矫正医生后,你就会带我去买新的钉鞋。你答应过的。”
是的,我答应过。足球赛季开始两天了,杰西的脚已经长得比他的旧鞋子大了。可是现在我不知道是否可以把自己拖去牙医那里,那里的接待员会对凯特微笑,然后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对我说我的小孩有多漂亮。而光是想到要去“运动权威”体育运动用品连锁店,似乎就令我非常厌恶。
“我可以取消跟牙医的预约。”我说。
“酷!”他微笑,嘴巴闪烁着银色的光泽,“那我们可以去买钉鞋了吗?”
“现在不行。”
“可是……”
“杰西,现在不要烦我。”
“我没有新鞋子穿就不能踢球。你现在又不忙,什么都没做,只是坐在那里。”
“你妹妹,”我平静地说,“病得很重。我很抱歉如果那影响了你看牙或买一双新钉鞋的计划。可是那些都远不及你妹妹现在的病情重要。你已经十岁了,应该够成熟了,应该了解全世界不会永远围着你转。”
杰西看向窗外,凯特骑坐在一棵橡树的大树枝上,正在指导安娜如何爬树。“喔,是啊,她在生病。”他说,“你为什么不够成熟?你为什么不想想世界不会围着她转?”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开始明白过来父母为什么会打小孩——因为你看进他们的眼睛,只看到你自己的映像,你希望你没看到。杰西跑上楼,摔上他房间的门。
我闭上眼睛,做几个深呼吸。忽然惊觉:不是每个人都能寿终正寝。有的人死于车祸,有的人死于飞机失事。有的人被花生噎死。任何事都没保障,尤其是一个人的未来。我叹了口气,走上楼,敲敲我儿子的房门。他最近迷上音乐,乐声穿过门下透着灯光的细缝传出来。杰西把音响的音量转小,旋律突然变得单调:“什么事?”
“我想跟你谈话。我想要道歉。”
门的另一边传来他拖着脚走路的声音,然后门打开。杰西满嘴都是血,像涂了万圣节扮吸血鬼的口红。小铁丝伸出他的嘴巴,像裁缝的针。我注意到他手里握着叉子,然后我才明白他在用那根叉子撬开他的牙齿矫正器。“现在你永远不必带我去任何地方了。”他说。
凯特接受ATRA治疗后两个礼拜。有一天我准备给她吃药丸,杰西说:“你知道吗?大乌龟可以活到一百七十七岁。”他是电视节目《雷普利全球大惊奇》的粉丝,“北极的蚌可以活到二百二十岁。”
安娜坐在厨房的柜台边,用汤匙吃花生酱:“北极蚌是什么?”
“谁在乎?”杰西说,“鹦鹉可以活到八十岁。猫可以活到三十岁。”
“赫拉克勒斯呢?”凯特问。
“我的书上说,好好照顾的话,金鱼可以活到七岁。”
杰西看着凯特把药丸放在舌头上,喝一大口水吞药。“你如果是赫拉克勒斯,”他说,“你已经死了。”
我和布莱恩滑进我们在钱斯医生的办公室各自坐过的椅子。五年过去了,椅座的感觉像旧棒球手套。甚至肿瘤科医生桌上摆的照片都没有变——他太太戴着宽边帽站在罗得岛新港的石头防波堤前;他儿子停留在六岁的模样,抓着一只有斑点的鳟鱼——那让我感觉到,不管我们相信什么,我们从来没真的离开过这里。
ATRA的治疗法成功了。一个月来,凯特恢复分子的缓解。可是最近一次的血细胞计数值显示,她的血液里又出现了较多的早幼粒细胞。
“我们可以让她继续服用ATRA,”钱斯医生说,“可是我想,既然早幼粒细胞增生,表明她在这个疗程里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但还是失败了。”
“那骨髓移植呢?”
“那么做风险挺大的,尤其是对一个临床上还没有明显出现旧病复发病兆的小孩来说。”钱斯医生看着我们说,“我们可以先试试别的。那叫做捐赠者淋巴球输注——DLI。有时候,输入配型相符的捐赠者的白细胞,可以帮助脐带血细胞复制对抗白血病的原始细胞。你可以把它们想象成一支支援前线的接防部队。”
“那能使她的病情缓解吗?”布莱恩问。
钱斯医生摇头。“那只是个填补空当的考虑。凯特很可能会旧病复发,在尚未复发时,DLI可以帮我们在匆忙地采用更积极的治疗方法之前争取更多的时间,去建立她的防卫机制。”
“输注淋巴球要多久的时间?”我问。
钱斯医生转向我:“看情形。你什么时候能带安娜来?”
电梯门打开,里头只有一个人,一个戴着铁蓝色太阳眼镜、手提六个装着零碎东西的杂货袋的游民。“该死,关上门。”我们一踏进电梯里他就吼道,“你们看不出我是个瞎子吗?”
我按前往一楼大厅的键。“安娜放学我就带她来,明天幼儿园中午就下课。”
“不要碰我的袋子。”游民咆哮。
“我没碰。”我冷淡而礼貌地说。
“我觉得你不该那么做。”布莱恩说。
“我根本没靠近他!”
“莎拉,我是指DLI。我不认为你该带安娜来捐血。”
不知怎么,电梯在十一楼停下,然后又关上门。
游民在他的塑料袋里翻找东西。我提醒布莱恩:“我们怀安娜的时候,就知道她会是凯特的捐赠者。”
“她已经捐了一次。她那时候还太小,对我们那么做没有记忆。”
我等到他看着我才说:“你愿意捐血给凯特吗?”
“上帝,莎拉,那是什么问题?”
“我也会。看在上帝的份上,如果有用,我会把我一半的心捐给她。当事情临到你所爱的人身上时,你会做任何你能做的事去帮助她,对不对?”布莱恩低下头,点点头。
“那你怎么会认为安娜的想法会跟你不一样?”
电梯门打开,我跟布莱恩仍待在电梯里互相凝视。站在我们后面的游民从我们两个人中间挤出去,他的袋子窸窣作响。“不要吼叫,”他叫道,事实上我们两个当时完全沉默,“你们看不出我是个聋子吗?”
那天对安娜而言是个假日。爸爸妈妈花时间陪她,只陪她一个人。走过停车场时,她一直各握着我们的一只手。所以如果我们是要去医院呢?
我已经对她解释过,凯特不舒服,医生需要从她身上拿点东西给凯特,帮助凯特好起来。我想她知道这些就够了。
我们在诊疗室里等,墙上有翼手龙和恐龙的彩色线条画。“今天在吃点心的时候,伊森说恐龙都死光了,因为它们感冒。”安娜说,“可是没人相信他的话。”
布莱恩微笑:“你认为它们是怎么死的?”
“因为啊,它们已经一百万岁了。”她仰头看他,“它们那个时候有生日派对吗?”
门打开,血液科医生走进来。“你好,小朋友。妈妈,你要把她抱在你腿上吗?”
我爬上诊疗台,把安娜安置在我怀里。布莱恩站在我们后面,那样他可以抓住安娜的肩膀和手肘,以防她的手脚挥动。“你准备好了吗?”医生依然微笑着问安娜。
然后她拿出一个注射器。
“只要轻轻叮一下。”医生向她保证,但她说错话了,安娜开始挣扎扭动。她的手打到我的脸和肚子。布莱恩抓不住她。他越过她的尖叫声对我吼:“我以为你抓得住她。”
我甚至没注意到医生离开房间了,她走回来时带了几位护士。“小孩子一听到要打针都吓得要命。”她说。护士们把安娜抱离我的大腿,她们用温柔的手和轻柔的声音安抚她:“别担心,我们是专家。”
这句话似曾听到过,就在凯特被诊断出罹患白血病那天。许愿时得小心点,我想。安娜就像她姐姐。
我在为女孩们的房间吸尘时,伊莱克斯牌吸尘器的把手打到赫拉克勒斯的鱼缸,把金鱼打飞。玻璃没破,但我花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它,它在凯特桌子下面,在干燥的地毯上拍打身子。
“老兄,挺住。”我低语,把它送回鱼缸,再拿到浴室的洗脸槽去注入水。
它浮到水面上。拜托,千万别死。我想。
我坐到床边。我该如何告诉凯特我杀死了她的鱼?如果我赶快去宠物店买一条鱼来充当赫拉克勒斯,她会发现吗?
安娜突然来到我身边,她上半天幼儿园已经回家了。那一刻,金鱼侧身战栗了一下,下潜,又开始游泳了。“你看,”我说,“它好端端的。”
五千个淋巴细胞似乎还不够,钱斯医生要一万个。预约安娜做第二次捐赠的时间,刚好和她班上一个女生的体操生日派对冲突。我同意让她去一会儿,然后从体育馆开车去医院。
那个浅金色头发的女孩是个棉花糖公主,也是她妈妈的小复制品。我脱下鞋子,慢慢走过铺着软垫的地板,努力回想她们的名字。小孩叫……莫洛莉。那个妈妈叫……莫妮卡,还是玛格丽特?
我立刻看到了安娜,她坐在弹簧垫上,教练正在指导他们弹跳,仿佛爆米花。那个妈妈走向我,她脸上的微笑亮得像圣诞树上的灯串。“你一定是安娜的妈妈。我是米缇。”她说,“我很遗憾她必须早点走,不过,我们当然明白。能够去没有人能去的地方一定很棒。”
医院?“呃,希望你永远也不必做同样的事。”
“喔,我知道。我连搭电梯都会头晕。”她看向弹簧垫,“安娜,甜心!你妈妈来了!”
安娜滚过软垫地板。孩子都还小的时候,我就希望像这样,把客厅的墙壁和地上都铺上软垫来保护他们。结果是,即使我把凯特整个人都用海绵缠绕起来,危险也已经在她的皮肤下滋生。
“你该说什么?”我催促安娜谢谢莫洛莉的妈妈。
“喔,不客气。”米缇递给安娜一小袋糖果,“你随时可以叫你老公打电话给我们。我们会很乐意在你去德克萨斯的时候帮忙照顾安娜。”
安娜正在缓慢地绑鞋带。“米缇,”我问,“安娜到底是怎么跟你说的?”
“她说她必须早一点走,因为你们全家要陪你去机场。一旦你开始在休斯顿受训,要等到飞行结束才能看到他们。”
“什么飞行?”
“航天飞机……”
我目瞪口呆——安娜编造荒谬的故事,而这个女人居然相信了。“我不是航天员,”我说,“我不知道安娜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
我拉安娜站起来,她的一只鞋子的鞋带还没绑好。我拉着她走出体育馆,到了车旁我才问她:“你为什么要对她说谎?”
安娜臭着脸说:“我为什么必须早点离开派对?”
因为你姐姐比蛋糕和冰淇淋重要;因为我自己无法帮上她的忙;因为我说你要早点走。
我气得试了两次才打开面包车的锁。“不要还像个五岁小孩似的耍赖。”我忿忿道。然后我才想起她的确是个五岁的孩子。
“那里热得一组银茶具都熔化了。”布莱恩说,“铅笔也都弯成两半。”
我的目光离开报纸,抬眼看他:“是怎么发生的?”
“屋主去度假,炉子仍开着,猫跟狗互相追逐。”他脱掉牛仔裤,畏缩了一下,“我光是跪在屋顶上,就遭受了二级灼伤。”
他的皮肤红肿发炎,起水泡。我看着他抹上新孢霉素软膏,再包裹纱布。他一边讲话,一边告诉我他绰号叫恺撒的新队员的一些事情。可是我的眼睛被报纸上的读者询问专栏吸引住。
亲爱的艾比:
我婆婆每次来访,都坚持要清理冰箱。我老公说她只是想帮忙,可是那使我感觉在被审判。她令我觉得我的人生很挫败。我该如何叫这个女人住手,不要毁了我的婚姻。
诚挚的,
过了我的截止日期,
西雅图
是什么样的女人居然会把这种小事当作她最大的困扰?我想象她在一张混着亚麻的纸上写信给“亲爱的艾比”。我怀疑她是否曾感受过小宝宝在身体里转动,小手小脚缓慢地在绕圈子,仿佛妈妈的肚子是个必须仔细测量的地方。
“你在看什么?”布莱恩过来,越过我的肩膀看专栏。
我难以置信地摇头:“一个女人认为她的人生会被果冻毁掉。”
“可能是因为奶油过期坏掉。”布莱恩笑着说。
“或是因为莴苣上面有泥。喔,我的上帝,她怎么能受得了活着?”我们两个都开始笑。笑是有感染性的,我们看着对方,笑得更厉害。
然后就像我们觉得这件事好笑那么突然,它再也不好笑了。不是所有的人都住在一个“冰箱里装什么是个人幸福晴雨表”的世界。很少有人的幼小女儿就要死了。“该死的有泥的莴苣,”我的声音颤抖,“这不公平。”
布莱恩立即拥我入怀。“从来都不公平,宝贝。”他回答。
一个月后,我们回去做第三次淋巴细胞捐赠。我和安娜坐在医生的办公室里,等待被叫唤。几分钟后,她拉拉我的袖子。“妈咪。”她说。
我低头看她。安娜晃着脚。她的指甲擦着凯特的变色指甲油。“什么事?”
她对我微笑:“我怕我等下忘了告诉你,抽血其实没有我本来以为的那么可怕。”
有一天我姐姐没有事先通知便来访,她取得布莱恩的同意,鼓动我和她去波士顿的丽思卡尔顿饭店的豪华顶楼套房住一天。“我们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她对我说,“去参观艺术博物馆,在著名的自由大道上漫步,到海港边吃晚餐。”不过,我真正想做的事只是忘记,所以三个小时后,我跟她坐在地上,喝完第二瓶单价就要一百美元的酒。
我举起酒瓶:“花这瓶酒的钱我可以用来买一件漂亮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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