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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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詹金斯。”彼得说着,把车停下来,“对不起这么早就把你叫起来。”

“您没必要道歉,老爷。”看门人扭过身去喊道,“母亲!老爷来了!”他是个上了年纪的人,从语气上就能听出来他已经在这里服务多年。“我们随时等候着您,越早到越好。这就是新夫人吧?”

“就是她,詹金斯。”

一个蒙着围巾的女人出来行了个屈膝礼。哈丽雅特和他们握手。

“真不应该这样就把新娘带到家里来,老爷。”詹金斯责备地说,“我们星期二准备给您举行一个欢迎仪式。”

“我知道,我知道,”彼得说,“但是我从小就没做对过什么,不是吗?既然说到这儿,你们的孩子好吗?”

“非常好,老爷,谢谢您。比尔上个星期已经升为上士了。”

“祝他好运!”彼得衷心地说。他踩了下离合器,他们继续朝着宽敞的种满山毛榉的大路开去。

“我想从大门到前门还有一英里的距离吧。”

“差不多。”

“你们在园子里养鹿了吗?”

“是的。”

“阳台上养着孔雀?”

“恐怕是这样。和故事书上讲的差不多。”

在大路的远处,一幢大房子在阳光下隐约间闪着灰色的光芒。从正面看是帕拉蒂奥风格的,窗户依旧关着,后边有烟囱、不规则的带翼的塔楼和各种奇怪的、充满建筑灵感的想象力的产物。

“不是很老。”彼得抱歉地说着,朝房子的右边开去,“不是伊丽莎白女王之前的。没有中世纪城堡的主楼。没有护城河。城堡很多年前就倒塌了,对此我充满感激。从那以后,我们有过所有不好时期的样本,也有一两个好的。这所房子是完美无瑕的伊尼戈·琼斯风格。”

哈丽雅特跟在一个高大的男仆身后蹒跚地走在伊尼戈·琼斯风格的台阶上,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高跟鞋落地声和喜悦的呼喊声。男仆迅速地闪到墙边,这时,穿着玫瑰红晨衣的老公爵夫人从他身边像子弹一样飞了过去,她白色的辫子在空中飞扬着,亚哈随鲁吊在她的胳膊上。

“我亲爱的,见到你们真高兴!——莫顿,去把富兰克林从床上叫起来,让她快来见夫人——你们一定累坏了、饿坏了——多么可怜的年轻人!——你的手冰冷,我亲爱的——我真的希望彼得在这么寒冷的早晨不会每小时开一百英里——莫顿,你这个笨蛋,你没看到亚哈随鲁正在抓我吗?赶紧把它拿走——我已经把你放在织锦房里了,那样更暖和——天哪!我感觉好像有一个月没见到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了——莫顿,告诉他们立刻把早餐端到这里来——彼得,你需要洗个热水澡。”

“洗澡,”彼得说,“能洗澡确实是个好主意。”他们沿着一个长长的平台散步,墙上布满蚀刻画,平台上放着两三张安妮女王时期的中国风格的桌子,桌子上摆着粉彩罐子。本特站在织锦房门口——或许他起得很早,或许他根本没睡,因为他穿得无懈可击,与伊尼戈·琼斯风格很相配。同时到达的富兰克林一样无可挑剔,只是神情稍显困惑,流水的声音在耳边清新地响起。老夫人吻了他们两个人,让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不再打扰了。门关上之前,他们听到她正在责备莫顿没有去找牙医,还用牙龈溃疡、脓溢、败血症、不消化来威胁他,如果他坚持像个孩子一样行事,她就得镶一整套假牙。

“这,”彼得说,“就是温西家族最体面的成员之一——罗杰勋爵。他是西德尼的朋友,写过诗歌,患了结核病,年纪轻轻就死了。你看到的那个是伊丽莎白女王;她经常住在这里,几乎让这个家族破产。这幅画像据说是苏可洛画的,其实不是。另一方面,当代公爵的画像出自安东尼奥·莫罗之手。这是最令人生厌的温西成员,贪婪是他主要的性格特征。这个丑婆娘是他的妹妹,斯塔维特里夫人,她扇过弗朗西斯-培根的耳光。她不应该在这儿,但是斯塔维特里家经济困难,我们就把她带到了这里…”

午后的阳光从走廊的长窗里斜射进来,照着这里的一条蓝色绶带,那里的一件猩红制服,凡·戴克画的一双玩弄着上了粉的假发卷的细长的手,或者投映着一张黑色阴暗的假发下令人吃惊的惨白的脸上。

“那个看起来脾气很坏的家伙是——我忘了是哪个公爵,他的名字叫做托马斯,大概是在一七七五年去世的——他的儿子很可悲轻率地和一个袜子商的遗孀结婚了——这就是她,看起来很厌倦的样子。这就是那个浪荡的儿子——看起来很像杰里,是不是?”

“是的,是很像。这个人是谁?他的脸很古怪又充满幻想,很好看。”

“那是他们的小儿子,莫蒂默;他像个疯狂的帽子商,他独创了一门宗教,但只有他一个追随者。那是葛维斯·温西博士,圣保罗大教堂的主教,他是玛丽女王时期的烈士。这是他的兄弟,亨利——他在玛丽皇后就任的时候在诺福克制定了标准。我们的家族一直很擅长在两个阵营立足。那是我父亲,很像杰拉德,但是比他更英俊…那是萨金特的作品,也许这就是它存在的唯一借口。”

“你那时多大,彼得?”

“二十一岁;充满幻想,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老练。萨金特看穿了一切,该死的家伙!这是骑马的杰拉德。楼下那个被他称做书房的糟糕的房间里有这匹马的画作。这是我母亲——这是她最好的画像,当然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快速移动的图片并不能传达她真正的品质。”

“她让我充满喜悦。我午饭前下楼时,看到她在大厅,往被亚哈随鲁抓过的本特的鼻子上抹碘酒。”

“那只猫见谁都抓。我看见本特,他说:‘我感激地说,老爷,碘酒颜色停留的时间很短。’我的母亲在小型家务上相当浪费时间。她尽她最大的努力在大厅里帮助工作人员,他们对于她处于极端的恐怖之中。有一个传说,说我母亲因为老管家腰痛亲自为他熨了后背。但她说没有用熨斗,而是用芥末硬膏。你看够了这恐怖的房间没?”

“我喜欢看着他们。虽然我对袜子商的遗孀难免有些同情。但是我还想多听一点有关他们的故事。”

“你应该找甜苹果夫人,她是管家,这些故事她烂熟于心。我最好带你看看图书馆,虽然这个地方不应该叫这个名字。这里充满了可怕的垃圾,即使是好书也没有好好地做目录索引。无论是我父亲还是我祖父都没做什么,杰拉德更是别指望。现在有一个老家伙算是在管理那里,他是我的三表哥,不是那个住在尼斯的不值一提的他的弟弟。他不名一文,所以在NJL干活也算合适。他尽力了,而且确实知道很多古董方面的知识,只不过他近视得很厉害,也没有什么方法,所以不可能一次专注于一个主题。这是大舞厅——非常精美,真的,如果你原则上不反对富丽堂皇。你从这里可以欣赏到露台下面花园的景色,如果喷泉打开就更美了。那个树间看起来很愚蠢的东西是威廉·钱伯斯爵士的圣殿,你刚好可以看见橘园的屋顶…哦,看哪!在那里——你坚持要看孔雀。别说我们没给你准备。”

“你说得对,彼得——这是个故事书中描写的地方。”

他们走下大台阶,穿过一个立着雕塑的厅,接着穿过一个长长的回廊到达另一个厅。他们停在一个装饰着古典风格壁柱和雕刻的檐口的门前,一个男仆走上前来。

“这就是图书馆。”彼得说,“嗯,贝茨,什么事?”

“勒盖特先生,老爷。他迫切地想见公爵先生。我告诉他不在,但是勋爵在。他问,您有时间见他吗?”

“是为了抵押贷款来的,我想——但是我无能为力。他必须见我的兄弟。”

“他看起来很焦急,想和您谈谈。”

“哦——好吧,我见他。你介意吗,哈丽雅特?——我不会耽搁很久的。你在图书馆转转——你可以在那里见到马修表哥,他没有恶意,就是很害羞,还有点耳聋。”

悬挂着画像的朝东的图书馆里已经很昏暗了。哈丽雅特感觉着这里的宁静。她随手拿起小牛皮装订的书籍,闻着古书散发出来的甜蜜、发霉的味道,微笑地注视着壁炉上方雕刻的嵌板,在那上面温西家的老鼠曾经逃脱盾徽,在被切除底部的贵重而繁茂的花朵和麦穗间进出玩耍。一张扔满书籍和文件的大桌子,据哈丽雅特的判断,应该属于马修表哥——一个上了年岁的人用颤抖的手书写的半张纸上一定记录了家族的编年史。旁边架子上打开的手稿上记载着一五八七年的费用支出情况。她凑近凝视了一会儿,接着继续探索,绕着书架的角落转圈,忽然惊奇地发现一个穿着晨衣的老人。他站在窗前,手里拿着一本书,家族的特征明显地刻在他的脸上——特别是鼻子——她对他的身份毫无怀疑。

“哦!”哈丽雅特说,“我不知道这里有人。你是——”马修表哥一定有姓。不值一提的在尼斯的表亲是杰拉德和彼得之后的下一个继承人,所以他们一定是温西家的人——“你是温西先生吗?”(当然,他也许是温西上校,或者马修-温西爵士,或者某某勋爵。)“我是彼得的妻子。”她解释着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个老绅士温和地笑着,鞠了一个躬,轻轻地挥了挥手,好像在说:“不要拘束。”他有点秃顶,灰白的头发紧紧地贴着耳朵和太阳穴。她猜他差不多六十五岁。他回到他的书前,哈丽雅特发现他说话有些语无伦次,这才记起他有点聋,而且很害羞。她决定不让他操心。五分钟后,她从展示在玻璃柜里的微小模型上抬起头来,看到他正站在通往画廊的台阶上向下看她。他又鞠了一个躬,接着“绣花的晨衣”迅速逃离了视线,就像有个人一下子打开了房间内尽头的灯。

“一直在黑暗中,夫人?对不起我耽搁了这么久。过来,喝杯茶吧。那个家伙没完没了地说话。如果杰拉德想取消抵押品赎回权,我也无法阻止他——实际上,我建议他这么做。顺便说一句,母亲要过来了。蓝房里有个茶会。她想让你看看那里的瓷器。她对瓷器非常感兴趣。”

在蓝房陪伴公爵夫人的是一个瘦小的老头,腰弯得很厉害,穿着整洁的老式西装,戴着眼镜,唇上一抹稀疏的山羊胡。哈丽雅特走进来的时候,他从椅子上站起身,伸出手走过来,紧张地低低叫了一声。

“哦,你好,马修表哥!”彼得发自内心地喊了一声,潇洒地拍了拍老先生的肩膀,“过来,我给你介绍我的妻子。这是我的表哥,马修·温西先生,没有他的照料,杰拉德的书就会因年久和忽略破成碎片了。他正在撰写查理曼大帝以后的家族历史,已经写到隆塞瓦克斯之战了。”

“你好吗?”马修表哥说,“我——我希望你旅行很愉快。今天的风很刺骨。彼得,我亲爱的孩子,你好吗?”

“见到你就好了。你有没有新的篇章给我看呢?”

“一章还没有。”马修表哥说,“不。又写了几页而已。我想我写到难以捉摸的西蒙了——那个双胞胎之一,你知道,他消失了,据说后来当了海盗。”

“是吗?天哪!好家伙!真不错。这些是松饼吗?哈丽雅特,我希望你和我一样热爱松饼。我希望在和你结婚之前就如此,但是机会一直没有出现。”

哈丽雅特接过松饼,转向马修表哥说:

“刚才我犯了个大错。我在书房见到一个人,我以为他一定是你,把他叫做温西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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