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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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瓷器店与那个年轻人见面之后,我在麦克莱伦·阿姆斯酒吧待了一会,我没有进入公共吧台,而是进了邻近的包间。就在那里,我听到一些人在谈论这件事。”

“什么样的人?”

“打扮得很粗糙,我的主人,我想他们可能刚参加了某个水产贸易会。”

“他们就说了这些吗?”

“是的,我的主人。令人遗憾的是,一个人向包间里瞄了一眼,看见我在那里,然后他们就不再说这件事了。”

“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我努力想从酒吧主人那里套些消息,但他只知道这些人是从海港那里过来的。”

“哦!所以你听到的全部就是这些。很好,你有没有设法看清他们中的某个人?”

“只看到抬头看我的那个人,而且只有几秒钟。在我进来的时候,其余的人都是背对着门,而且我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好奇。”

“也是。嗯……克里镇就在去牛顿-斯图尔特的路上,可是那里距离米诺奇可不近。他们有没有提到是什么时候见到格雷厄姆先生的?”

“没有,我的主人,但是他们提到了他消费的酒水数量,从那个来看我想应该是在打烊之前。”

“哈!”温西说,“去克里镇酒馆打听一下应该就清楚了。非常好,本特,我想下午我最好出去打打高尔夫,清醒一下头脑,希望七点半能享受到一顿美味的煎牛排和土豆片。”

“如您所愿,我的主人。”

* * *

温西和市议长打了一圈高尔夫,虽然领先市长五杆,还剩下三个洞,但他仍然很不满意。他将这次胜利总结为市长没有完全放松,但他也没有成功将话题引到坎贝尔身上。这可真是“一件不幸的事情”——市长认为,“这件事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之后,话题就开始天马行空起来,包括了门城的掷铁环套圈游戏,最近在科尔库布里郡举行的赛舟会,目前鲑鱼产量的减少,偷猎者对河口的破坏,汛期下水道的排放分布等问题。

九点半过后,温西消化了他晚上享用的美味煎牛排和大黄〔2〕小烘饼,想着加洛韦这些人,不久便睡着了。忽然,他被一阵踏在鹅卵石路上的脚步声惊醒。温西坐起来从窗户望去,就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一个欢快的女声问道:“我们可以进来吗?”

塞尔比小姐和科克伦小姐是邻居,她们总是串门,经常在彼此的起居室里喝茶,在东河沙滩上一起做日光浴。塞尔比小姐高挑瘦削,皮肤黝黑,绘画风格是洒脱的硬朗派,善于描绘高大、帅气、清瘦的油画肖像。科克伦小姐长着一张圆脸,灰色头发,总是笑意盈盈,风趣幽默。她用线条或水粉为杂志故事配图。温西很喜欢她们,因为她们从不乱说话,而她们也喜欢他,既因为同样的理由,也因为她们发现本特是个非常讨人喜欢的人。本特看到她们需要自己煮晚饭,需要自己装窗帘,总是感到很伤心。他愿意走上前来,从她们手中接过榔头和钉子,很绅士地说:“请让我来,小姐。”而当她们不在的时候,他也很乐意帮助她们照看炖菜和蒸锅。她们从花园里采摘蔬菜和花朵回赠他——而本特总是很有礼貌地接过来:“谢谢,小姐,我代表勋爵感谢你们。”温西向他的拜访者们致以问候,在他们的谈话告一段落的时候,本特适时地插进来问小姐们在长途旅行之后要不要吃点晚饭。

小姐们回答她们已经吃饱了,但小小的追问之后,她们终于承认除了下午茶时间在火车上吃了一个三明治以外就再也没有吃过任何东西。温西嘱咐本特快点准备一点煎蛋、一瓶红葡萄酒,将余下的小烘饼拿出来。本特下去准备消夜,而勋爵接着说道:“你们错过所有的趣事了。”

“他们在火车站已经告诉我们了,”科克伦小姐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坎贝尔真的死掉了吗?”

“千真万确,他被发现在河里——”

“而现在有人说他是被谋杀的。”塞尔比小姐插话进来。

“哦,他们是这么说的,是吗?啊,这也是真的。”

“天哪!”塞尔比小姐惊呼。

“那么他们说是谁干的了吗?”科克伦小姐问道。

“他们也不知道,”温西回答,“但肯定是事先预谋好的。”

“啊,为什么这么说?”科克伦率直地问。

“哦,是这样的,现场有很多征兆。你知道,没有任何抢劫的迹象——而且——事实上,还有其他的几个方面。”

“事实上,你还知道得更多,只是现在不能告诉我们。啊,幸好我们有不在现场的证据,是不是,玛格丽特?我们从昨天早上开始就一直在格拉斯哥。那是周二发生的,是吧?”

“表面上看起来是的,”温西说,“但是他们正在确认每个人周一晚上之后的行踪。”

“每个人?”

“啊——跟坎贝尔相熟的人。”

“我明白了。你知道我们周一晚上在这里,你回来的时候,我们还跟你说了晚安,而昨天早上八点四十五分我们就坐车离开了,再说有很多证人可以证明我们一直待在格拉斯哥,所以我想我们应该是没有嫌疑的。而且我想那个人肯定要比我和玛丽更加有力才对付得了坎贝尔,我们完全是清白的。”

“是的——我想,你们两个和沃特斯都被排除在外。”

“哦?沃特斯去了哪里?”

“他没和你们在一起吗?”

“与我们?”

她们惊讶地对视着。温西有些尴尬地道歉。

“对不起,杜因斯夫人——他的房东,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告诉我沃特斯与你们一起去了格拉斯哥。”

“她肯定是听错了。沃特斯周日晚上在鲍勃·安德森那里说他有可能会和我们一起去,但是后来没有出现,所以我们想他肯定是改变主意了。其实,我们本来也没对他抱有什么希望,是吧,玛丽。”

“是的。他不在这里吗,温西勋爵?”

“啊,事实上,是的。”温西依然对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感到十分震惊。

“那他肯定是去别的地方啦。”科克伦小姐轻松自在地说。

“应该是,”温西说,“但他昨天早上八点三十分就离开了,说他要去格拉斯哥,或者,至少他给人留下了这样的印象。”

“啊,他肯定没去车站,”塞尔比小姐肯定地说,“而且这两天也没在会展上,否则我应该会见到他。他可能有另外的事情。”

温西挠挠脑袋。

“我必须再找那位夫人谈一下。”他说,“我一定是误解了她的意思。这可真是非常奇怪,如果他不是要去格拉斯哥那他为什么要那么早出去呢?尤其——”

“尤其什么?”科克伦小姐问道。

“啊,我不应该这么想。”温西说,“他那天晚上有点喝醉了,按照正常的情况,这么早起床有点难。真是糟糕,但是,在他出现之前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我们?”塞尔比小姐问。

“我的意思是指警察。”温西露出害羞的表情。

“我想你会帮助警察破案。”科克伦小姐说,“我忘了你有福尔摩斯的美誉,非常抱歉不能帮上什么忙,你最好问一下弗格森,他或许会在格拉斯哥某个地方遇见沃特斯。”

“哦,弗格森在那里吗?”

温西漫不经心地提出他的问题,但是这没有骗过科克伦小姐,她向温西投去精明的一瞥。

“是的,他在那里,我想我可以告诉你我们遇见他的具体时间。”这时候科克伦小姐变得更加果断,苏格兰口音也更加浓重。她的双脚笔直地踏在地面,双手放于膝盖上,看起来好像电车上喜好争辩的工人。“我们的车两点十六分到达——一辆极其糟糕的车,每一站都停,其实我们应该等一等,在邓弗里斯乘坐一点四十六分的火车,只不过因为我们要在那里见玛格丽特的姐姐——凯瑟琳——和她的丈夫,他们要乘坐四点的火车去英格兰。我们在火车站见面,然后去了一家旅馆吃午饭,因为从八点之后我们什么都没吃过——火车上什么都不供应——而且旅馆是我们聊天的好地方。我们在四点钟送走他们之后,还稍微讨论了一下,我们应该直接去我表兄那里——我们要住在那里,还是先去看画展。我认为现在已经很晚了,不值得再做什么事了,但是玛格丽特认为我们应该先去看看他们都是怎么布置的,第二天再过去好好观赏。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于是我们坐上电车,大约在四点半,有可能还要早一点,到达了展馆。在第一个展馆,我们就遇到了弗格森先生,他正要出来。我们与他打招呼,他说他已经都逛过了,明天再过来。不过,最后他还是陪我们又转了一遍。”

温西这时正在脑海中构建整个时间表,快速推算弗格森到达和离开的时间,这时他忽然插话:“我想那时候他已经把所有的地方都逛了一遍吧?”

“哦,是的。他告诉我们什么东西都放在什么地方,告诉我们他喜欢哪些作品。他与我们坐同一班车——不过我猜他是直接去展馆的。”

“在你们的车上——也就是两点十六分那趟车。是的,当然,他可以在邓弗里斯上车。火车是十一点二十二分离开的,是不是?是的,这就对了。你们在邓弗里斯见过他吗?”

“没有,但并不意味着他不在那里。他坐在吸烟区,而我们乘坐的是干净、老式的女士车厢,那些车厢禁止吸烟。但是,虽然我们没有看到他,不过他在格拉斯哥看到我们了,因为我们一见到他,他说的第一件事就是‘我在车站见到你们了,但是你们没有看到我。与你们站在一起的是凯瑟琳和她的丈夫吗?’然后他说他与我们乘坐同一班车。”

“非常好。”温西说,“就像你刚才说的,我们应该去见见弗格森——我的意思是警察应该去。”

科克伦小姐摇摇头。

“你骗不了我们,”她说,“你在调查这个案子。说实话,我都要怀疑是你亲手做的了。”

“不,”温西说,“这恰恰是我最不可能完成的谋杀,因为我没有这个技能。”

注 释

〔1〕玛丽亚·蒙台梭利(Maria Montessori, 1870-1952),意大利幼儿教育学家。

〔2〕一种大黄属植物,有绿色或微红色带酸味的长叶柄,加糖或烹制后可食用。

第八章

高恩

科尔库布里郡巡官麦克弗森属于埋头苦干但缺乏想象力的人,他认为任何假设都值得花力气探查到底。他喜欢看得见的物质线索,而不关心那些琐碎复杂的心理问题。警察局局长告诉他的关于坎贝尔死亡的事实,以及凶手应该是某个画家的事实是他所喜欢的,而其中坎贝尔的尸检报告是他最喜欢的,清晰、直白,尸僵时间和消化道一目了然。火车和火车时间表也让他很喜欢,因为它们可以被列成实实在在的表格并且能够得到确认。不过那幅画是让他比较头疼的地方,他没有专业的鉴赏力;但他思想开放,遇到相关问题会接受专家的观点。例如他会接受表哥汤姆关于电学方面的建议和姐姐艾莉森关于女士内衣方面的观点,而温西了解那些画家和他们的随身画具,所以他不会拒绝温西的帮助。

因此,按照他的观点,他认为所有的画家都有嫌疑,不管他是贫是富,是受人尊敬、与人和善,还是与坎贝尔发生过口角。科尔库布里郡是他的管辖范围,而他的工作就是去收集科尔库布里郡每一位艺术家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和他们的个人信息,不管他是年轻还是老迈,男人还是女人,善良还是刻毒,都一视同仁。他本着负责而谨慎的态度处理这件事情,甚至不会忽略掉久病在床的马库斯·麦克唐纳,刚刚迁入科尔库布里郡的海伦·钱伯斯夫人,已经九十二岁的约翰·彼得森,或者是从第一次世界大战战场带回了一根义肢的沃尔特·弗拉纳根。他注明沃特斯和法伦外出,虽然没有像温西勋爵那样从法伦夫人那里得到更多的信息。下午时分他来到高恩门前,眉毛笔直,手里拿着笔记本。他将高恩放到最后,是因为众所周知,高恩先生会从早上一直工作到午饭时分,而且他最憎恨有人在工作期间打扰他。麦克弗森不认为自己的待遇会与众不同。

英格兰男管家开了门,并对巡官的询问作了简短的回答:“高恩先生不在家。”

巡官解释说这是公务,然后再一次希望能够与高恩先生见面。

管家傲慢地回答:

“高恩先生出去了。”

巡官再次开口询问高恩先生什么时候会回来。

管家屈尊又解释了一遍:

“高恩先生外出了。”

对这个苏格兰人来说,英格兰人的这种表达方式没有任何不同。巡官只好变换询问方式,问他高恩先生今天晚上会不会回来。

管家这回泰然、毫不含糊地回答:

“高恩先生去伦敦了。”

“是吗?”巡官对自己感到很恼火,他不应该把对高恩的访问推迟这么久,“他什么时候去的?”

管家似乎认为这样追根究底的盘问是不礼貌的,但他仍然作了回答:“高恩先生周一晚上去了伦敦。”

巡官听到这个答案大吃一惊。

“周一晚上什么时候?”

管家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但最后他仍然克制地作了回答:“高恩先生从邓弗里斯乘坐八点四十五分的火车。”

巡官沉思片刻。如果这是真实的,那么高恩先生也被排除了,但这必须经过验证。

“我想,”他说,“我需要进去看一下。”

管家明显开始犹豫,但他看到一些村民从巷子另一头探头探脑地盯着自己和巡官,只好站到一边,让麦克弗森先生进入用格板装饰的漂亮门廊。

“我正在调查,”巡官说,“坎贝尔先生的死亡案件。”

管家沉默地点点头。

“我实话实说,现在有很多疑点表明那位可怜的先生是被谋杀的。”

“哦,”管家说,“我明白了。”

“这很重要,你知道,”麦克弗森先生继续解释,“我们必须要从与坎贝尔生前有过接触的人那里得到尽可能多的信息。”

“十分正确。”

“而且作为例行公事,你知道,我们应该查明在这不幸发生的时候每个人都去了哪里。”

“确实。”管家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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