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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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认为,那些献殷勤的人,你并不认为她跟他们发生过关系?”

“我既没看到也没听到。”

“但是在关着的门背后呢?”

“门常常关着。这很平常。”

“如果我请你出庭作证,你会宣誓并重复这句话吗?”

她轻轻抹掉一点奶油。“门常常关着?这一点没问题。”

“为此你准备收多少钱?”他微笑着;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

“我有点怕我丈夫。因为我借了钱。他并不知道,所以请你……不要说出去。”

“让你的债主们来找我。至于以后,如果你需要赞美,可以上克伦威尔的银行来支取。我们会照顾好我们的顾客,我们的条件也很优厚。这一点众所周知。”

她放下餐巾;从最后一块奶酪蛋糕上挑出最后一片樱草花瓣。她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她一手拢住裙子。“国王想找个理由甩掉她,对吗?而房门关着就够了?我不想她受到伤害。”

她明白了眼前的形势,起码是明白了一部分。恺撒的妻子必须无可指责。怀疑会毁了王后,而一丝一毫的真相则会加快她的毁灭;你不需要一张留有弗朗西斯·韦斯顿或别的哪位诗人的精液痕迹的床单。“甩掉她,”他说,“是的,有可能。除非这些传言被证明是一场误会。我敢肯定你的情况就是这样。我敢肯定,等你的孩子出生后,你丈夫会满意的。”

她的脸色一亮。“这么说你会跟他谈谈?但不是关于债务?也跟我哥哥谈谈?还有威廉·费兹威廉?你会说服他们让我清静一点,好吗?我所做的事情,其他的女侍都做过。”

“谢尔顿小姐也是吗?”他说。

“那根本不算新闻。”

“还有西摩小姐。”

“那倒真是新闻。”

“罗奇福德夫人呢?”

她迟疑着。“简·罗奇福德不喜欢这种娱乐。”

“为什么,是罗奇福德大人不称职吗?”

“不称职。”她似乎在揣摩这个词。“我没有听到她这么描述过。”她笑了。“但我听到她谈起过这件事。”

克里斯托弗回来了。这个解除了思想包袱的女人从他身边飘然而过。

“哦,你瞧瞧,”克里斯托弗说。“她把上面的花瓣全都挑着吃了,把蛋糕芯留了下来。”

克里斯托弗坐了下来,对着剩下的蛋糕狼吞虎咽。他特别喜欢蜂蜜和糖。饿着肚子长大的孩子你一眼就能看出来。一年中最美好的季节即将来临,空气温和舒适,树叶绽出嫩绿,柠檬蛋糕添加了薰衣草的香味:刚刚摆好的蛋挞插上了小枝罗勒;还有那切成两半的草莓,浇上了用文火熬过的泡在糖浆里的接骨木花。

圣乔治节。在整个英格兰,布龙和纸龙在热热闹闹地游街,后面跟着身披锡制盔甲的屠龙战士,他们用生锈的旧剑敲打着盾牌。处女们编织着树叶花环,春天的花儿被送进教堂。在奥斯丁弗莱的大厅里,安东尼将一头绿鳞怪兽吊在顶梁上,怪兽翻着眼睛,伸着舌头,显出色眯眯的样子,让他依稀想起了什么,但一时又难以名状。

这是嘉德骑士团召开会议的日子,如果有任何骑士去世,他们将推选出新的成员。嘉德骑士是基督教世界骑士制度中最高级别的荣誉:法兰西国王和苏格兰国王都是其成员,还有王后的父亲“阁下”和国王的私生子哈里·菲茨罗伊。今年的会议在格林威治举行。很显然,外国的成员不会参加,但这成为他的新盟友的一次聚会:威廉·费兹威廉,埃克塞特侯爵亨利·科特尼,诺福克大人,还有查尔斯·布兰顿——他似乎已经原谅了他(托马斯·克伦威尔)在会见厅推搡他的事情:他现在把他叫了出来,说,“克伦威尔,我们之间存在着分歧。但我的确常常对哈里·都铎说,留心一下克伦威尔,别让他跟着他那位忘恩负义的主子一起倒霉,因为他从沃尔西那里学到了不少本事,因此对你可能有用。”

“是吗,大人?非常感谢你帮我美言。”

“哦,是啊,我们看到了结果,因为你现在富了,对吧?”他呵呵一笑。“哈里也富了。”

“我总是乐于以合适的方式表达谢意。请问,大人在会议上会投谁的票?”

布兰顿朝他使劲地眨了个眼。“相信我好了。”

由于伯格威尼勋爵去世而出现了一个空缺;但是有两人希望获得这个位置。安妮一直在宣扬乔治弟弟的功劳。另一位候选人是尼古拉斯·卡鲁。在收票和计票之后,国王念出的是尼古拉斯爵士的名字。乔治家的人连忙转弯挽救局面,说他们并没有抱什么期望:这个空缺早就许诺给了卡鲁,弗朗西斯国王三年前就亲自请求国王将这个位置授予他。王后即使有所不满,也没有表现出来,而国王和乔治·博林还有一项计划要讨论。五朔节的第二天,国王一行将前往多佛检查港口的新工事,乔治将以五港同盟港务长官的身份随行:在他(克伦威尔)看来,这不是乔治能够胜任的职务。他自己打算陪同国王前往。他甚至可以去加来待上一两天,处理一下那里的事务;于是他让人放出风去,他即将到达的消息可以让卫戍部队保持戒备。

哈里·珀西从自己的领地赶来参加嘉德骑士团会议,目前住在他位于斯托克纽因顿的宅邸。这也许有点帮助,他对他的外甥理查德说,我可以派个人去探探他的口风,看他是否准备收回就之前的婚约一事说过的话。如有必要,我会亲自去一趟。但这个星期我们得分秒必争。理查德·桑普森在等着他,他是王室教堂的主任牧师,教会法规博士(在剑桥、巴黎、佩鲁贾、锡耶纳均享有盛名):是国王第一次离婚案的代理人。

主任牧师工工整整地放下资料时,只会说一句,“这可有点棘手。”外面还有一辆吱吱呀呀的骡车,上面装有更多的文件,全都包裹得严严实实,以防天气突变:那些文件可以回溯到国王最早表达的对第一位王后的不满。他对主任牧师说,当时我们都很年轻。桑普森笑了起来,是教士特有的笑声,就像开关衣柜时的嘎吱声。“我几乎不记得自己年轻过了,但我想我们肯定都年轻过。其中有些人还无忧无虑。”

他们想争取解除婚姻,看亨利能否脱身。“我听说,哈里·珀西一听到你的名字,就吓得大哭,”桑普森说。

“他们太夸张了。近几个月来,我和伯爵打过多次交道,彼此都很客气。”

他不停地翻看第一次离婚案的文件,看到了红衣主教的笔迹:在页边上标出的修改、建议和箭头。

他说:“除非安妮王后决定进修道院。如果那样,他们的婚姻就会自动解除。”

“我相信她会成为一位出色的女修道院院长,”桑普森客套地说。“你试探过大主教大人的想法吗?”

克兰默不在国内。他在有意拖延。“我得让他明白,”他对主任牧师说,“没有了她,我们的事业,我是说,英语《圣经》的事业,会发展得更好。我们希望神的圣言在国王的耳朵里听起来犹如天籁,而不像安妮贪心不足的唠叨。”

他用了“我们”这个词,出于礼貌而将主任牧师包括在内。至于桑普森在心底里是否致力于改革,他毫无把握,不过他关心的是表面的遵从,而主任牧师总是非常合作。

“关于巫术这个小问题,”桑普森清了清嗓子,“国王不会要我们去认真追究吧?如果真的查出有人使用灵异手段,诱惑他走进这桩婚姻,那么,他当初的赞成当然并非出于自愿,婚约也就无效;不过,当他说自己受到法术、魔咒的诱惑时,他肯定是用的比喻手法吧?就像诗人可能谈到女性的仙女般的魅力、她的手腕、她的诱惑等一样?哦,看在上天的分上,”主任牧师温和地说,“别这样看着我,托马斯·克伦威尔。这件事我宁可不去插手。我宁可再把哈里·珀西找来,我们联手揍他一顿,让他清醒清醒。我宁可将玛丽·博林的事情抖出来,而她的名字,我得说,我曾希望再也不要听到。”

他耸了耸肩。他有时会想起玛丽;如果当初接受了她的投怀送抱,不知道会怎么样。在加来的那个夜晚,他靠得那么近,都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带有甜食、香料和葡萄酒的气息……不过当然了,在加来的那个夜晚,任何具有正常功能的男人都可以满足玛丽。主任牧师轻柔的话语打断了他的思绪:“我可以提个建议吗?去找王后的父亲,跟威尔特郡伯爵谈谈。他是个明事理的人。几年前我们一起出使过毕尔巴鄂,我一直觉得他是个明事理的人。要他让他女儿不声不响地离开吧。省得我们大家要痛苦二十年。”

因此,他准备跟“阁下”谈一谈:他让赖奥斯利做谈话记录。安妮的父亲带来了自己的资料,而乔治弟弟则只带来了讨人喜欢的自己。他总是一道风景:乔治喜欢衣服上缀有饰带和流苏,喜欢上面有点状或条纹图案和开缝[1]。今天,他的白色天鹅绒里面是红色丝绸,每一处开缝都露出一团鲜艳的红色。他不由得想起在低地国家时曾经看过的一幅画,画面上是一位被活活剥皮的圣人。那人小腿上的皮整整齐齐地搭在脚踝上,犹如穿着一双软皮靴,但他脸上的神情却坚定而安详。

他把自己的文件放在桌上。“我就不多费口舌了。你明白眼前的形势。国王已经了解了一些情况,而如果他早就知情的话,就不会有与安妮夫人的这场所谓婚姻。”

乔治说:“我跟诺森伯兰伯爵谈过了。他坚持他的誓言。之前不存在婚约。”

“那就太遗憾了,”他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许你能帮帮我,罗奇福德大人,亲自给我一些建议?”

“我们会帮你进伦敦塔,”乔治说。

“记下来,”他对赖奥斯利说。“威尔特郡伯爵大人,我可以回顾一些情况吗?你儿子可能不太了解。在你女儿和哈里·珀西这件事情上,已故的红衣主教曾经责问过你,提醒你他们两人不能结亲,因为你们家地位低下而珀西家地位显赫。而你的回答是,你不能对安妮的所作所为负责,你管不了自己的孩子。”

托马斯·博林似乎恍然大悟,并调整着自己的表情。“原来是你啊,克伦威尔,坐在暗地里记录的那个人。”

“我从未否认过,大人。当时你没怎么得到红衣主教的同情。至于我自己,身为一位父亲,可以理解这种事情是怎样发生的。当时你坚持说,你女儿与哈里·珀西已经越过了界限。你指的是——用红衣主教喜欢用的话说——干草堆和温暖的夜晚。你暗指他们已经生米煮成熟饭,是一桩事实婚姻。”

博林得意地一笑。“但是后来,国王公开了对我女儿的感情。”

“所以你重新考虑了你的立场。人们常常这样。我现在请你再重新考虑一次。如果你女儿真的嫁给了哈里·珀西,对她会更好。那么她与国王的婚姻可以宣布无效。国王就有权另选一位佳人。”

自从他女儿勾搭上国王之后,十年来的自我扩张使博林有了钱财、地位和自信。他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而他(克伦威尔)看得出他决定放弃抵抗。女人总会衰老,男人喜欢花心:这是老生常谈,即使是受过涂油礼的王后也无法逃脱这种命运,去书写自己的结局。“那么,安妮会怎么办?”她父亲问道,语气中听不出特别的关心。

他像卡鲁所说的那样回答,“进修道院?”

“我希望得到妥善的安置,”博林说。“我指的是,对我们家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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