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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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孤立的、原先边缘化的欧洲地区发挥了后发优势。西欧人利用在第二次东西方交流中从东方学到的造船、火药及其他技术,把大西洋变成了一条交通要道,再一次改变了地理的意义。为了得到东方的财富,西方船员误打误撞地登陆了美洲,这令他们自己都感到惊讶。
15世纪的时候,东方人本可以发现美洲(一些人认为东方人确实发现了美洲),但是由于地理方面的原因,西方人总会比东方人更快到达美洲。对东方人来说,航行到印度洋上比航行到空荡荡的太平洋上收获要大得多,并且将内陆向草原推进,收获也很大,因为近2000年来,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一直是他们最大的威胁。
17世纪,核心地区的扩张使地理的重要性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中央集权的帝国用火枪和火炮阻断了连接东西方的交通要道——亚洲腹地的草原,结束了游牧民族的迁移,有效地扼杀了天启五骑士之一。相反,在大西洋,西欧商人开辟的这条海上通道推动了新兴的市场发展,并就这个物质世界如何运转提出全新的疑问。到了1700年,社会发展再一次达到了硬上限,但是这一次,天启五骑士并没有降临,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发生灾难,西欧由于海上路线的刺激,开始利用煤炭和蒸汽。
如果有足够的时间,东方人也可能会有同样的发现,也会有自己的工业革命,但是由于地理的原因,西方人更容易发现美洲——这意味着西方人会首先开始工业革命。正是地理的原因把洛蒂带到了巴尔莫勒尔堡,而不是把艾伯特带到了北京。
西方统治的必然性
你可能会问,是否有来自人类自身的影响呢?这本书大量地谈到了伟人和愚昧之人,他们的信念以及他们不断的冲突,难道最后,其中都没有一个有重要影响吗?
答案既是肯定也是否定的。我们都有自由的意愿,正如我反复强调的那样,我们的决定确实能改变世界。只是我们大部分的决定并不能使世界发生多大的改变。例如,我现在就可以马上停笔,辞掉工作,成为一名狩猎采集者。这当然会产生很大的变化。我会失去我的家,并且,由于我对狩猎和采集知之甚少,我很可能会被毒死或者饿死。我周围的人会受到很大的影响,但是更多的人并不会受到多大影响。例如,你就会找点儿其他书来读。但是,世界还会继续。我所做的任何决定都不能改变西方对世界的统治。
当然,如果上百万的美国人决定辞掉朝九晚五的工作,变成狩猎采集者,那么我的决定就会由一个疯狂的个人异常行为变成一个集体运动,这样的话,确实会产生很大的不同。有很多例子可以说明这样的群体决定。例如,“二战”后,约有5亿妇女比自己的母亲结婚年龄要小,生育的孩子更多,于是人口激增。30年后,她们的女儿则做出截然相反的决定,于是人口增长变慢。这些选择共同改变了现代历史的前进方向。
但是这些并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一个半世纪前,卡尔·马克思直接说道:“男人(和女人)制造了自己的历史,但是他们不能随心所欲地制造历史,因为他们面临的环境不是他们能够选择的。”20世纪,妇女虽然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决定生更多的孩子(之后是生更少的孩子),但是她们却常常觉得在这件事情上其实毫无选择——就像一万年前,那些决定从事农业的人,或者5000年前搬到城市的人,又或者200年前在工厂工作的人,他们也一定常常觉得自己实际上并没有选择。
要做出符合实际的决定,我们都面临巨大的压力。我们都知道那些忽略这些压力、做出奇怪决定的人。我们往往崇拜激进分子、叛乱者和浪漫主义者,但是我们却很少会追随他们。我们大都非常清楚循规蹈矩的人往往更成功(这里的意思指的是更容易得到食物、住处和配偶)。进化决定了我们所谓的常识。
即便如此,奇怪的决定很显然也会有不同寻常的后果。以穆罕默德为例,或许这个例子比较极端。公元610年前,这个平庸的阿拉伯商人本可以非常明智地将与加百列天使的相遇归咎于胃痛或者其他一切可信的理由。但是他选择了听从妻子的话——他的妻子坚持认为天使的造访是真实的。多年来,穆罕默德和大多数的先知一样,看起来荒谬可笑。但是后来,他统一了阿拉伯。他的继承者哈里发摧毁了波斯,粉碎了拜占庭,把西方分成了两半。
所有人都认同穆罕默德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很少有人能够像他那样对历史产生巨大的影响。但是即便如此,公元7世纪以及之后的西方核心地区的变化并不能归结于穆罕默德个人。在加百列天使造访穆罕默德前,阿拉伯人就已经开始创造新的一神论,并且已经在沙漠上建立起自己的城邦了。早在穆斯林主战派入侵时,拜占庭和波斯就面临着严重的危机了,而且地中海地区在公元3世纪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瓦解了。
如果穆罕默德做出不一样的决定,那么公元7世纪的基督教也许会选择其他的攻打对象,而不是入侵穆斯林地区。如果没有穆罕默德的话,西方的社会发展在公元750年之后也许会恢复得更加迅速,也许不会,但是西方仍然需要几个世纪才能赶上东方。无论穆罕默德做了什么,西方核心地区仍然是在地中海东岸;土耳其人也依然会在11世纪的时候入侵西方,然后蒙古人在13世纪的时候入侵(在1400年左右再一次入侵);核心地区也仍然会向西转移到意大利,然后在15世纪以及之后的几个世纪转移到大西洋。如果穆罕默德更正常一点的话,那么现在就可能是基督教而不是伊斯兰教影响从摩洛哥到马来西亚这些地区的信仰——这是一件大事。但是毫无疑问,仍然会是欧洲人征服美洲,西方现在也仍然会统治世界。
适用于穆罕默德的情况也适用于其他我们所知道的伟人。亚述国王提格拉·帕拉萨三世以及秦始皇都建立起了可怕的高度集权的古代帝国;16世纪时,欧洲的哈布茨堡王室以及日本的丰臣秀吉都没能建立帝国;1688年英国的光荣革命以及1976年毛泽东的逝世,使改革派得以掌权。但是大部分的伟大人物或者愚笨之人所做的就是加快或者减缓正在发生的事情的进程。没有一个人能够改变历史发展的方向。如果我们能像做实验那样回到过去重新开始,除了把伟大人物替换成愚笨之人以及将愚笨之人替换成伟大人物之外,其他的保持不变,事情的结果也会基本保持不变,即使事情发展的轨迹可能有所不同。显然,伟人通常认为仅仅凭借自己的意愿就能够改变世界,但是他们错了。
这个道理适用于对外政治,也适用于对内政治。例如,马修·博尔顿和詹姆斯·瓦特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后者发明了改变整个世界的蒸汽机,而前者为瓦特提供了设备资金以及技术上的支持,特别是在加工制造工艺方面。但是他们并不是独一无二的伟大人物,正如亚历山大·格雷厄姆·贝尔(Alexander Graham Bell)一样。亚历山大于1874年2月14日为自己新发明的电话申请了专利——就在同一天,伊莱沙·格雷(Elisha Gray)也为他自己新发明的电话申请了专利。博尔顿和瓦特与约瑟夫·普里斯特利(Joseph Priestley)相比,也未必就显得独一无二。约瑟夫在1774年发现了氧气,而一年前一位瑞典化学家就已经发现了氧气。同样,他们也不会比1611年各自发现太阳黑子的四位欧洲科学家更独特。
历史学家常常惊叹几个独立的个体常常会想到一起,例如发明灯泡的想法几乎同时在几个人的大脑中出现。与其说伟大的思想是出于一个人的智慧,还不如说是一群有着相同疑问和解决方法的思想家的逻辑结果。17世纪早期的欧洲学者也是如此,一旦有人发明了望远镜(9个人宣称自己发明过望远镜),如果没有一些天文学家很快发现太阳黑子,那才令人惊讶。
很多了不起的现代发明不止被发明一次。统计学家斯蒂芬·施蒂格勒(Stephen Stigler)甚至提出一条法则,他认为没有哪一项发现是以真正的发现者命名的(施蒂格勒法则实际上是由社会学家罗伯特·默顿在25年前发现的)。博尔顿和瓦特领先了,但是其他人也有可能领先。如果瓦特没有在18世纪70年代发明出蒸汽机,其他人以后肯定也会发明出来的。事实上,如果瓦特没有去申请专利,从而把其他人从这个领域排挤出去的话,蒸汽机会改进得更快。
伟人以及愚笨之人都是时代的产物。那么,我们能否认为这个时代的某种精神而不是某些特定人物决定了历史,使得有些时候产生伟人,而有些时候则产生了一群愚笨之人?有的历史学家认为是如此,例如,在他们看来,西方得以统治世界的真正原因是14世纪的时候,中国的文化变得保守,放弃了整个世界,而此时欧洲的文化变得开放,促使探险家漂洋过海,直到到达美洲。
我在第八章花了一些篇幅阐述了这个想法,认为这个想法与现实并不符合。与其说文化是我们脑海中的一个声音,告诉我们该做什么,还不如说文化是一个市政厅,能让我们讨论我们的选择。每一个时代都有自己需要的思想,受到地理以及社会发展因素的影响。
这能够解释为什么东西方思潮在过去的5000年里是如此相似。在东西方的核心地区,第一批国家的兴起——西方是公元前3500年左右,东方是公元前2000年后——引起了关于神圣王权的本质以及限制王权的讨论。随着东西方核心地区的国家变得越来越官僚化——西方是公元前750年后,东方是公元前500年——这些讨论产生了第一波轴向思想,思考个人成就的本质以及与世俗权威的关系。到了大约公元200年左右,随着汉朝以及罗马帝国的瓦解,这些问题就催生了第二波轴向思想,讨论有组织的教会如何能够在一个混乱而又危险的世界中拯救它的信徒。当社会复兴时——中国在1000年,意大利在1400年,如何跳出令人失望的过去从而获得第一波轴向思想中失去的智慧,这个文艺复兴问题,越来越引起人们的兴趣。
我认为,长久以来,东西方的思潮发展得如此相像的原因在于,社会要保持发展只有一条途径。社会发展指数要突破24分的硬上限,东西方都要加强国家的中央集权,最终将不可避免地促使知识分子把目光投向第一波轴向思想。而这些国家的衰退又促使人们转向第二波轴向思想,它们的复兴几乎总是会不可避免地带来文艺复兴。每一次巨大的变化都促使人们思考时代所需的思想。
但是,1600年左右,当西欧人迈向科技思潮而东方人(包括那些生活在大西洋沿岸核心区域外的西方人)却故步自封时,其中产生的巨大分歧又具有怎样的重大意义?思想方面划时代的转变是否反映了东西方巨大的文化差异,而不仅仅是时代获得了它所需要的思想?
一些(西方的)社会学家认为如此。这些学者指出,当心理学家把人们绑在功能磁共振成像机上,叫他们回答问题时,如果这些问题需要将信息放在一个广泛的背景下而不是孤立看待的话,西方受试者大脑中的额叶和顶叶会更加活跃(意味着他们更努力来集中注意力)。东方人正好相反。
这些差异意味着什么?脱离背景孤立地看待事实是现代科学的特点(就像常见的描述方式:“在其他条件都相同的情况下……”),也许有一个理论能够解释,大脑功能上的差异意味着西方人在逻辑和科学方面强于东方人。
但是也许不是这样。这些实验并没有表明东方人不能将事实和背景区分开来,或者说西方人无法从恰当的角度考虑问题,只是他们不大适应用对方的方式思考问题,并且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想明白。东西方人都能够执行两种类型的任务。
在每个时代的每片土地上,我们总会发现理性主义者和神秘主义者。前者将具体的事物抽象化,后者着迷于错综复杂的事物,甚至有一些人既是理性主义者,又是神秘主义者。变化的只是他们面临的挑战。1600年左右,当欧洲人开始发展大西洋经济的时候,他们也给自己带来了问题。机械模型和科学模型成为解决这些问题最有效的手段。在接下来的400年里,这些思考方式融入了西方教育中,并渐渐地成为默认的思考模式。在东方,大西洋经济所面临的问题对他们来说似乎并不那么迫切,甚至到了19世纪,这个过程也没有走太远。
20世纪60年代,一些西方社会学家认为,东方文化——尤其是儒家思想——使信仰者无法产生冒险精神以及创新精神这两个经济成功所必需的因素。20世纪80年代,一群新的社会学家从日本经济的成功案例中得出结论,认为孔子思想中对权威的尊敬以及为集体自我牺牲的精神并没有抑制资本主义的发展。相反,儒家思想解释了日本经济的成功。我们可以得出一个更加理智的结论,那就是人们会促使文化适应社会发展的需求,因此,在20世纪末期,产生了儒家资本主义和自由资本主义。
每个时代都会产生这个时代所需要的思想,这个结论也许能够解释另一个奇怪的现象,心理学家称之为弗林效应。自从有了智商测试,测试的平均分稳步上升(大约每10年提高3分)。想一想我们变得越来越聪明了,这真是令人兴奋,但是这很可能是因为我们越来越擅长以现代、分析的方式思考问题,而这正是这些测试所要测量的。看书比听故事更能让我们变得现代化,而且,令很多教育家恐惧的是,玩电脑游戏能让我们在此基础上变得更加现代化。
毫无疑问,并非所有的文化对变化的环境都会做出一样的反应。例如,在伊斯兰教的土地上,就没有获得诺贝尔奖的科学家或者多样化的现代经济。一些非伊斯兰教徒认为,伊斯兰教的教条非常愚昧,令人们深陷迷信的深潭中。但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们就难以解释,为什么1000年前,世界上最好的科学家、哲学家和工匠都是伊斯兰教徒,以及为什么直到16世纪,伊斯兰教的天文学家都无人能够超越。
我认为,真正的原因是自1700年后许多伊斯兰教徒对军事和政治上的缺陷都采取了保守的态度,正如13~14世纪的中国儒家思想家一样。一个极端的例子是土耳其。土耳其现在已经非常现代化,足以成为加入欧盟的候选国家。不过,总的说来,随着伊斯兰世界从西方国家的核心变为外缘,它的社会发展停滞了,令人感觉它是受害者。要结束这种局面,对伊斯兰教来说,任重而道远,但伊斯兰世界也有可能发挥后发优势。
文化和自由意愿这两个因素,使莫里斯定理变得更加复杂——莫里斯定理认为变化是因为懒惰、贪婪和恐惧的人们(他们往往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寻求更简单、更有益和更安全的生活而产生的。文化和自由意志会加快或者延缓我们对环境变化的反应。他们偏离了任何简单的理论。但是第一章至第十章的那些事件已经表达得非常清楚——文化和自由意志从来不会长久地胜过生物、社会以及地理因素。
帖木儿摧毁了意大利:如果历史可以假设
西方得以统治世界既有长期原因,也有短期原因,依赖于地理因素和社会发展之间不断的相互影响。但是西方统治本身既不是一直存在的,也不是偶然的,将之称为可能发生的事件更加准确。在大部分历史时期,地理因素对西方都非常有利。我们不妨认为,西方统治往往看起来更为可能。
为了解释这些相当神秘的评论,我想借用一下罗伯特·泽梅基斯(Robert Zemeckis)在1985年的喜剧《回到未来》(Back to the Future)中所使用的方法。电影的开头是一个疯狂的教授将巨大的吉他放大器、偷来的钚和一辆德罗宁汽车组装起来,发明了一部时光机器。当恐怖分子杀死教授后,年轻人马蒂(由迈克尔·福克斯扮演)开始追击,然后时光机器把他带回了1955年。在那儿,他遇见了他未来的父母,当时他们还只有他现在这么大。然后灾难降临了——马蒂未来的母亲没有爱上马蒂未来的父亲,反而爱上了马蒂。这在整个历史中,或许毫不起眼,但是对马蒂来说,却非常重要:如果他不能在电影结束前让过去恢复原样,那么他就无法出生。
我在这里不按照历史学家常用的方法,即从开始讲到我们这个时代,我想,我们不妨像马蒂一样,回到过去,然后,就像电影那样,想想可能会发生什么阻止未来事件像现在这样发生。
我会从两个世纪前的1800年开始。我们处在简·奥斯汀的时代,我们发现,那个时候西方看起来就已经很有可能在2000年的时候统治世界。英国的工业革命正在进行,科学发展欣欣向荣,欧洲的军事力量比其他任何国家都要强大。当然,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只要多一点运气,拿破仑就有可能赢得战争,或者说只要少一点运气,英国的统治者就无法解决工业化带来的挑战。无论怎样,英国的发展都有可能变得缓慢,或者——正如我在第十章提到的那样——工业革命有可能转移到法国北部。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不过,我们很难想象,如果西方的工业革命受阻的话,1800年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一旦开始了工业化,我们同样也难以想象,有什么可以阻止它那贪婪的市场走向世界。1793年,当清政府拒绝马戛尔尼勋爵的贸易使命时,马戛尔尼勋爵发出了这样的感慨:“要让中国关注人类知识取得的进步是徒劳无益的。”虽然这句话有点夸张,但是或许他是有一定道理的。
无论我们假设何种对西方不利的情形,例如想象它的工业化延缓了100年,或者说直到20世纪欧洲才进行帝国主义扩张。但是即使这样也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东方能够在西方之前开始工业革命。东方的发展或许需要像西方那样建立起多样化的区域经济,而这需要花上几个世纪的时间。1800年的时候,我们不能完全肯定,西方会在2000年统治世界,但是我认为有95%的可能性。
如果我们再倒退150年,回到1650年,当时的牛顿还是一个小男孩,那么西方的统治看起来就没那么确定,但是仍然是可能的。火炮打退了蒙古人,船只开拓了大西洋经济。工业化看起来仍然遥不可及,但是在西欧有了产生工业化的先决条件。如果17世纪50年代,荷兰在与英国作战时赢了英国;如果1688年,荷兰支持的英国政变失败;或者说如果1689年,法国成功入侵英国,那么有利于博尔顿和瓦特的特殊机制就不会形成;如果这样的话,正如我之前提到的那样,工业革命就会延迟几十年或者会发生在西欧其他地方。但是我们还是很难看到,如果这样的话,1650年之后将会发生什么。或许如果西方的工业化进程变慢,清朝的统治者也有不一样的表现,那么17世纪和18世纪的中国可能会更快地跟上欧洲的科技发展。但是正如我们在第九章看到的那样,东方人要首先发生工业革命还不仅仅需要这些。1650年时,我们还不能像1800年那样肯定西方会在2000年统治世界,但是这看起来仍然是最为可信的结果——有80%的可能性。
不妨再往回倒退150年,退到1500年,这个预测看起来更不可信。当时的西欧已经有能够航行到新大陆的船只,但是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对新大陆进行抢掠。如果哈布茨堡家族更幸运一点儿的话(或者如果卢瑟从未出生过,或者查理五世指派了他,又或者如果1588年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取得胜利,然后镇压了荷兰的独立运动),或许他们真的能成为基督教世界的领导者——这样的话,西班牙宗教裁判所或许就会消灭诸如牛顿和笛卡儿这样激进的声音,而且任意征税就有可能像历史上破坏西班牙商业那样破坏荷兰、英国和法国的贸易。不过,这些只是假设,尽管我们知道哈布茨堡帝国可能带来完全不一样的结果,驱使更多的清教徒穿过大西洋,建立城市,开始开拓大西洋经济以及科学改革。
或许哈布茨堡家族会面临比现实更加糟糕的情况。如果奥斯曼帝国更彻底地击败了波斯什叶派教徒,那么土耳其就有可能在1529年占领维也纳,伊斯兰教徒就有可能入侵英国,并且,正如吉本所说的那样,牛津的学校现在就有可能教授古兰经。土耳其的胜利也许会使西方的重心留在地中海,从而把大西洋经济扼杀在摇篮中——但是另一方面,就像我之前假设的哈布茨堡的胜利,这也许会刺激一个更加强大的大西洋世界的形成。还有另一种可能性:如果在17世纪,奥斯曼帝国和沙皇俄国厮杀得更为激烈,他们也许就无力击退蒙古人。如果这样的话,17~18世纪的时候,清朝的胜利也许就会把蒙古人驱逐到欧洲,使17世纪西方的危机转变为与罗马帝国末期所面临的危机一样严重。一方面,西方面临着新的黑暗时期;另一方面,在经历了足够长的几个世纪后,中国在其社会发展达到硬上限时,就有可能发生科学和社会变革。谁知道呢?不过,有一件事非常清楚:1500年时,可以看出西方将在2000年统治世界的可能性比1650年要低得多,最多有55%的可能性。
再往回退150年,退到1350年。这个时期黑死病流行,西方在2000年统治世界的可能性看起来非常渺茫。最不可思议的一点是,过不了多少年,蒙古征服者帖木儿从中亚一路入侵印度和波斯,然后在1402年摧毁了奥斯曼帝国。就在那个时候,帖木儿决定掉头前往中国报复中国皇帝,因为他认为中国皇帝侮辱了他。但是帖木儿在到达中国前就驾崩了。如果1402年后,他继续往西进军,那么他就有可能摧毁意大利,阻止文艺复兴,使西方的发展倒退几个世纪。另一方面,如果他不是于1405年在东征的途中驾崩,而是多活几年的话,他就有可能像忽必烈那样征服中国,使东方而不是西方的发展倒退几个世纪。
事情完全可能会朝不同的方向发展。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在内战后有可能无法重新统一中国,那么中国在15世纪的时候,就会是地方割据,内战频繁,而不是成为一个伟大的帝国,成为东方的核心。那么谁又能说结局会是怎样呢?可能会发生混乱,但是如果没有明朝独裁的高压统治,海上贸易或许就会受到刺激。我在第八章说过,明朝的中国永远也不可能创造一个西方后期大西洋经济的东方版本——地理是一个极为不利的因素。但是,如果没有明朝的话,东方的殖民者和商人有可能会在东南亚以及香料群岛开拓小型大西洋模式的经济。不过,底线是1350年的各种可能性要比1500年还要多。2000年时西方得以统治世界,只是众多可能性中的一种,最多只有25%的可能性。
我可以继续假设下去,做出各种假设是一件有趣的事。但是关键点很明确。西方能否在2000年的时候统治世界,只是一种可能性,而不是一种偶然性。我们往回走得越远,可能性就越多。1800年,不同的决定、文化趋势或者偶然性完全不可能阻止西方在2000年时统治世界;1350年,这个结果仍然非常可信。但是,我们很难想象,1350年之后发生的任何事会使东方在西方之前发生工业革命,或者说这些事会阻挡东西方的工业革命。
如果要找到东方或许能够在2000年统治世界的迹象的话,我们就要倒退整整9个世纪,回到1100年。如果当时宋徽宗能够更好地对付女真人,避免1127年开封的沦陷,或者如果铁木真的父母在铁木真小时候真的把他丢掉,让他死在大草原上而不是长大成为成吉思汗,那么谁知道未来又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呢?距离和航海技术使得东方不能像18世纪的欧洲那样通过开拓大西洋经济开始工业革命,不过可以通过其他途径开拓类似的经济。如果宋朝没有受到女真人和蒙古人的欺凌,那么中国的复兴文化就有可能发展为科学变革,而不是演变为自满和裹脚。一亿中国人的内在需求、南方农业区域和北方工业区域之间的贸易,以及亚洲东南部的殖民化都有可能扭转局势。当然也可能不会这样,要知道,在枪炮和军队封锁辽阔的草原之前,中国一直支持大规模移民政策。但也可能我们对清朝统治者同时应对诸多复杂问题的能力过于乐观。总之,我想,东方会在12世纪发展起来的可能性非常小。
如果我们利用时光机器做最后一次旅行,从宋朝再往回退1000年,则又是另一种情况。现在,我们要问的,不是为什么东方不能在2000年时统治世界,而是要问罗马帝国能否在西方突破硬上限的1700年前突破硬上限。坦白地说,我认为这完全不可能发生。像宋朝一样,罗马帝国不仅需要在没有大西洋经济的背景下,找到突破硬上限的途径,还要有足够的运气来躲过天启五骑士。当中国的汉朝在公元3世纪崩溃的时候,罗马帝国已经被削弱了,在公元5世纪的时候也崩溃了。当然,罗马人有可能战胜哥特人,在国内混乱的情况下继续支撑下去,但是罗马帝国能够摆脱17世纪的危机吗?即使能够摆脱这个危机,他们又怎么能够逃脱西方社会发展的衰退?公元100年后罗马发生工业革命的可能性甚至比公元1100年后的宋朝还要小。
以上所有的这些都说明,西方在2000年前得以统治世界,既不是长期以来注定如此,也不是一个短期的偶然性。它更多的是长期的可能性。即使在1100年,东方也不太可能首先发生工业革命,从而在全球施加它的影响,然后像现在的西方这样得以统治世界。不过,这些看起来总是可能发生的:火炮最终会被发明出来,将蒙古人击退,船只和市场能够开辟海洋通道。并且一旦事情这样发生了,新的地理因素会使得西方更可能在东方之前发生工业革命。我想,唯一可能阻止这些发生的就是艾萨克·阿西莫夫在《夜归》中提到的夜幕低垂时:毁灭一切的大灾难摧毁了文明,使得人性又回归原始。
夜归:如果希特勒打赢了第二次世界大战
但这是完全不可能的。在西方统治的时代前,世界最接近崩溃的时候是在公元前10800年,当时有一大块冰湖变成了北大西洋,温度降低使墨西哥湾暖流转向。之后是长达1200年的短冰期,称为新仙女木事件。这次事件阻碍了社会发展,使得稳定的农村生活以及侧翼丘陵区的早期农业受到破坏。新仙女木事件是末次冰期的最后一次寒冷事件。新仙女木事件之后气候变暖,进入温暖的全新世。
在过去的几千年里,假如发生像新仙女木事件这样规模的事件,结果会非常恐怖:世界各地年年都将无法获得丰收;上百万的人会饿死;大量的移民将会使欧洲大部分、北美和中亚变为空城;战争、国家的灭亡以及瘟疫带来的巨大灾难将是前所未有的,就像是天启骑士将自己的坐骑变成了坦克。急剧缩小的人口规模将使赤道附近的村落荒废。人们祈祷下雨,在干燥的土地上勉强度日。社会发展将会因此倒退几千年。
其他灾难也是可以想象得到的。天文学家曾计算出,假如有一个直径一英里的小行星撞击了地球,效果就相当于1000亿吨TNT当量。人们对此产生的后果看法并不一致,但这肯定会导致高层大气充满尘埃,遮蔽阳光,导致几百万人饿死,还有可能产生大量的氮氧化物,破坏臭氧层,使人们暴露在致命的太阳辐射中。相反的,我们更容易对一个直径两英里的行星撞击进行模拟。它产生的效果相当于两万亿吨TNT当量,能消灭地球上的所有人。
很显然,庆幸的是,在我们的历史中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我们不用沮丧地想象事情会变得多糟糕。行星撞击以及冰期并不像战争或者文化:它们现在(或者应该说直到最近)是人类无法控制的。愚昧之人、文化趋势或者偶然性都不能产生另一片寒冷的巨大海域,使得湾流转向,这意味着不可能形成新的新仙女木事件。即使是最悲观的天文学家都认为直径几英里的行星撞击地球几万年才会发生一次。
事实上,愚笨之人在历史上所做的任何事都不会使人类面临灭绝。即使是最为血腥的战争,如20世纪的世界大战,也只是加速了正在发生的趋势。1900年,美国这个新兴的次大陆帝国已拥有一个工业核心,挑战着西欧的海洋帝国。两次世界大战总的来说,就是为了决定谁将代替西欧。是美国?是在20世纪30年代前迅速工业化的苏联?还是在20世纪40年代试图征服次大陆帝国的德国?在东方,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时候,日本试图征服世界,工业化为一个次大陆帝国,然后超过西方。日本失败之后,中国开始工业化: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时候,中国社会萧条,而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飞速发展。我们难以知道欧洲的海洋帝国如何能够在这样的竞争中存活,尤其是当我们考虑到从非洲到中南半岛的民族主义浪潮、西欧逐渐减少的人口及其对手国家的工业时。
如果欧洲的大国没有在1914年和1939年参与世界大战的话,它们的海洋帝国肯定能够持续更长的时间;如果美国没有在1919年逃避它的全球责任的话,这些海洋帝国也许会崩溃得更快;如果希特勒打败了丘吉尔和斯大林,情况就会完全不一样了;又或许,情况不会发生改变。罗伯特·哈里斯的小说《祖国》(Fatherland)中有一段精彩的描述。故事中的谋杀之谜发生在1964年的德国,但是——事情很快就明朗了——德国赢得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每一件事都似乎出奇的不同。希特勒杀害了所有欧洲犹太人,而不是杀死了大部分的犹太人。他手下的建筑师阿尔伯特·施佩尔(Albert Speer)将希特勒的想法变为现实,重建了柏林。柏林的胜利大道有巴黎香榭丽舍大街两倍那么长。胜利大道通向世界上最大的建筑——这里的建筑高耸入云。随着故事的展开,场景开始呈现出一种更加奇怪的熟悉感。美国和苏联之间开始了冷战。两国各自都有核导弹撑腰,彼此虎视眈眈,都争取拉拢第三世界国家。它们正慢慢走向缓和。在某些方面,一些结果和现实并没有多大的差异。
20世纪的两次世界大战可能造成的唯一不同的结果就是演变为核战争。如果希特勒制造出了核武器,那么他肯定会使用,但是因为他在1942年取消了核研究,所以假设的情况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美国在日本扔下了两颗原子弹也没有受到任何处罚。但是当苏联在1949年测试它的第一个核武器时,末日变得愈加可能。即使在1986年它们处于最顶峰的时候,世界上所有导弹的弹头加起来造成的破坏力也只有直径两英里的行星撞击地球的破坏力的1/8,但是这也足够毁灭现代文明了。
我们很难理解那些能够沉着冷静看待核战争的人物。
不幸的是,20世纪50年代,苏联和美国的领导人意识到只有通过“确保相互毁灭”才能解决核武器的问题,即在核战争或大规模常规战争中,每一方都应该做好毁灭对方城市和国家的准备。关于这场竞赛如何开始的细节,人们至今还不清楚。当时美苏之间还有一些频繁的电话联系,尤其是在1963年秋,约翰·肯尼迪和赫鲁晓夫试图制定美苏竞争规则的时候。赫鲁晓夫由于害怕美国的武力威胁,在古巴部署了核导弹,肯尼迪出于担忧,武装封锁了古巴。苏联的战舰开到距离美国海域几英里的地方,肯尼迪派了一艘航空母舰阻拦它们。肯尼迪认为此时发生战争的可能性达到了1/3甚至1/2。接着在10月24日星期三的早晨10点左右,情况急转直下。肯尼迪和他顾问紧张得一言不发,此时手下报告说,苏联的潜艇挡住了美国航空母舰的路。如果苏联不发动进攻的话,那么它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肯尼迪的弟弟回想当时的情况:肯尼迪“将手抬了起来,捂着自己的嘴。他不停地攥紧拳头,然后又松开。他的脸看上去很疲惫,眼里透出痛苦”。他的下一步行动有可能是发射4000个导弹,但是苏联的潜艇并没有开火。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在10点25分的时候,苏联的船慢了下来,然后掉头走了。灾难并没有发生。
30年来,边缘政策和荒谬的错误产生了一连串的灾难,但是最糟的情况并没有发生。自1986年以来,世界核导弹的数量已经减少了2/3,在我写作本书的时候,即2010年年初,核武器的数量有可能会大量减少。美国和俄罗斯现有的几千种武器仍然能够杀死地球上的每一个人,但是依照现在的局势,发生灾难的可能性还是比40年前“确保相互毁灭”时的可能性小得多。生物因素、社会因素以及地理因素继续编织着各自的网,历史还在继续。
基地
至少到目前为止,艾萨克·阿西莫夫的《夜归》还不能很好地解释历史的发展,不过也许他的《基地》系列能够更好地做出解释。阿西莫夫在书中写道,在遥远的未来,一个名叫哈里·谢顿的年轻数学家乘坐太空船去川陀星。川陀星是已经存在了12000年的银河帝国的首都。谢顿在那儿的“10年数学会议”上发表了他的学术文章,解释了心理历史学这个新科学的理论基础。谢顿认为,大体说来,如果我们将常规历史、大众心理以及先进的数据结合起来,我们就可以理解驱动人性的力量,然后将其用于预测未来。
谢顿在川陀星最大的大学当上主任之后,他研究出了心理历史学的方法。他预见未来银河人将会经历一段长达3万年,充满无知、野蛮和战争的黑暗时期。皇帝提升谢顿为第一部长。担任这个了不起的职务后,谢顿计划组建一个名为基地的智囊团。这些学者一边把所有的知识收录到银河百科全书中,一边密谋1000年后重建帝国。
《基地》系列小说在科幻迷中掀起了一股热潮,风靡了半个世纪,但是对那些听说过哈里·谢顿的专业历史学家来说,谢顿只是一个滑稽人物。历史学家坚称,只有在阿西莫夫疯狂的想象中,才有可能利用已经发生的事预知未来将会发生什么。很多历史学家否认过去有很多的发展轨迹可循,而那些认为过去确实存在这些发展轨迹的历史学家则认为了解这些发展轨迹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例如,杰弗里·埃尔顿(Geoffrey Elton)——他是剑桥大学近代史教授,对历史上的一切事物都有自己的看法——也许能代表大多数人的观点。他认为:“有记载的历史,最多也就追溯到200代前。即使在历史上有更大的目的,可以肯定的是,我们目前为止还不能真正地从手头那一点历史记录了解这个目的。”
在这本书里,我曾经提到过历史学家往往低估自己。我们不一定要把目光局限于有着历史记录的这200代。如果我们把视野扩展到考古、基因以及语言学——本书前面几章中主要的证据——我们就会更加了解历史。事实上,回到500代前就已经足够了。我认为,有这么充足的时间,我们真的能够从中得出事物发展的趋势。现在就像谢顿那样,我想说,一旦我们这么做了,我们就可以利用过去预见未来。
第十二章 竞争、毁灭,还是融合:世界的发展趋势
2103年,西方统治的时代才会结束
在第三章末尾,埃比尼泽·斯克鲁奇恐惧地盯着那块铭记着“埃比尼泽·斯克鲁奇”的墓碑。他紧紧地抓着圣诞未来之灵的手,拼命地问:“这些是表示未来一定会这么发生,还是说未来可能会这么发生?”
我想,我们不妨对图12-1提出同样的问题。图12-1显示,如果现在东西方社会发展的速度和20世纪时的发展速度一样,那么东方就会在2103年的时候再一次超过西方。但是,由于17世纪以来,社会发展的速度一直在加快,所以图12-1只是一个保守的估计。对这个图最好的解释就是最早要到2103年,西方统治的时代才可能结束。
东方现在的城市规模已经和西方一样大了,并且中国和美国经济总量(这也许是进行预测时最简单的变量)的差距正在迅速缩小。美国国家情报委员会的战略家们认为,到2036年,中国的经济总量将会赶上美国;高盛集团的银行家们认为这会发生在2027年;普华永道会计师事务所的会计师们认为到2025年,中国的经济总量就会赶上美国;一些经济学家,如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的安格斯·麦迪森(Angus Maddison)以及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罗伯特·福格尔(Robert Fogel),甚至预测这会发生得更早(他们分别认为是2020年和2016年)。东方要在战争能力、信息技术以及能量获取方面赶超西方,需要更多的时间,但是我们完全可以认为2050年后,东方的社会发展会迅速地赶上西方。
图12-1 亘古不变?如果现在东西方社会发展的速度和20世纪时的发展速度一样,那么西方就会在2103年结束统治地位
不过,还是有人心存怀疑。以上所有专家的预测都是在2006~2007年之间作出的,当时东方正处于金融危机的前夕,而这些银行家、会计师和经济学家并没有预测到这场金融危机。我们应该知道,《圣诞颂歌》最关键的一点是,斯克鲁奇的命运并不是板上钉钉的。斯克鲁奇跟圣诞未来之灵保证道:“我不会忘记从过去、现在和未来得到的教训。”然后,斯克鲁奇果然在圣诞节早晨起床的时候,变了一个人。他身上的杀气消散了,他的心从坚冰变成了热情的火焰,最终这团火温暖了整个城市,他成为这个城市最会过圣诞节的人。
和斯克鲁奇一样的西方是否能够在21世纪重新改造自己,继续保持领先?在本章中,我会给出一个令人惊讶的回答。
我在这本书中提到,预言家在试图解释西方得以统治世界的原因以及预测未来会发生什么时,最大的缺陷在于他们看得不够远。他们在向我们解释历史的时候,也只是回顾了几百年前的事情,这就像斯克鲁奇单单通过与圣诞现在之灵对话来吸取教训。
如果我们按照斯克鲁奇的实际做法,牢记圣诞过去之灵的话,就能做得更好。或者我们可以模仿哈里·谢顿,在研究银河帝国的未来时,先了解它的千年历史。像斯克鲁奇和谢顿那样,我们不仅仅要了解现有的趋势将如何发展,还要了解这些趋势是否会产生削弱它们的力量。我们需要考虑社会发展的悖论,了解后发优势,并且预测地理因素将如何影响社会发展以及社会发展将如何改变地理的意义。当我们这样做时,我们就会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中美共同体崩溃之后
人类生活的每个时代都非常有趣。
自2000年以来,作为世界核心的西方和边缘的东方之间产生了一种非常奇怪的关系。在19世纪40年代,西方的核心区域就已经扩展到世界,把它的影响力覆盖到世界的各个角落,并将原先独立的东方核心变为西方的新边缘地带。它们之间的关系就像历史上所有核心地区与边缘地区之间的关系一样,只不过前者的规模更大一些。东方用自己廉价的劳动力和丰富的自然资源与富裕的西方进行贸易。人们发现了后发优势,日本进行了重建。到了20世纪60年代,东亚的一些国家进入了以美国为主导的国际市场,开始繁荣发展起来。1978年之后,中国等国家进入了新的发展时期,市场也有更大的弹性。早期西方学者认为东方大量的贫困人口以及固执的知识分子是东方落后的因素,而现在这些看起来却像是巨大的优势。整个东方最终都开始了工业革命,东方的企业家们建起工厂,向西方(尤其是美国)销售廉价的商品。
以上这些都不是特别新鲜的事,并且十多年以来一直发展得很好(除了那些试图与廉价的亚洲商品进行竞争的西方人)。但是到了20世纪90年代,中国的生产商发现——就像其他边缘国家的人们一样——即使是最富有的核心地区也不能统购边缘国家所能出口的一切商品。
东西关系变得不寻常的原因是在2000年后出现了新的解决办法。虽然美国的人均收入几乎是中国人均收入的10倍,中国还是能够借钱给西方,让他们持续买进东方的商品。中国常常把大量的经常项目盈余投资于诸如美国长期国债这样以美元标价的证券。中国购进几千亿美元,使得人民币看起来比美元廉价,从而令中国的商品比西方商品便宜得多。
经济学家意识到,这种关系相当于在一场婚姻中,一方负责存钱和投资,另一方则负责花钱,但是双方谁也离不开谁。如果中国停止买入美元的话,美元就有可能崩溃,那么中国持有的8000亿美元就会贬值。另一方面,如果美国人停止购买中国商品,那么他们的生活水平就会下降,信用也没有了。美国人一旦发起抵制活动,中国的企业就会陷入混乱之中,但是中国可以通过抛售美元、破坏美国的经济来实施报复。
美国哈佛大学著名金融历史学教授弗格森和柏林自由大学经济史教授舒拉里克(Moritz Schularick)将这个奇怪的关系称为“中美共同体”,认为中美已经走入共生时代。但是,美国不能永远通过向中国借钱来购买中国的商品。中美共同体大量的低息贷款使双方的资产都出现了通货膨胀,并且在2007年的时候,泡沫经济开始崩溃。2008年,西方经济直线下滑,导致其他国家经济也出现下滑。到了2009年,13万亿美元的消费者财富化为乌有,中美共同体也出现了衰退局面。
2010年早期,政府的迅速干预似乎避免了重蹈20世纪30年代经济大萧条的覆辙,但是中美共同体的崩溃还是带来了巨大的影响。在东方,失业人口剧增,股票市场崩溃,2009年中国的经济增长速度还不到2007年的一半。即便如此,中国在2009年7.5%的增长速度还是远远高于西方核心地区在最好时期的增长速度。中国需要5860亿美元来刺激经济,不过它至少还有足够的储备金来解决这个问题。
西方面临的情况则严重得多。美国在其现有的国债上又动用了7870亿美元来刺激经济,但是2009年,它的经济还是下滑了2%。2009年夏季,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宣布,2010年,中国的经济增长会反弹到8.5%,而美国只有0.8%。最令人恐惧的是,美国国会预算局预测,在2019年前,美国将无法还清它为刺激经济所借的国债,到那个时候,美国的老龄化将使美国经济进一步衰退。
2009年10月,世界20个经济强国的首脑聚集在一起,商讨解决危机的办法,一句俏皮话开始流传起来:“2009年,中国拯救了资本主义。”这句话有很大的真实性,1918年的情况可以拿来与2009年进行对比。当时,整个大西洋都面临着国家力量和财富的衰退——从欧洲原先的核心地区到美国新兴的核心地区。2009年,整个太平洋也有可能发生同样的衰退——从美国到繁荣发展的中国。中美共同体有可能只是通往东方统治道路上的一个停靠点而已。
毫无疑问,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同意这个预测。一些专家指出,美国就像斯克鲁奇一样,已经多次彻底地改造了自己。关于美国在20世纪30年代所经历的经济大萧条以及20世纪70年代的通货膨胀,已经有太多的批评声,但是最后,美国的经济得以反弹,分别在20世纪40年代和80年代的时候打败了纳粹和苏联。这些乐观者坚称,美国的企业家和科学家总能想出办法,并且即使美国在2010年确实陷入了危机,它也能在2020年时超过中国。
其他一些专家则强调中国自身也存在着问题。最明显的是,由于经济的发展提高了人们的工资水平,中国正在失去一些后发优势。在20世纪90年代,一些低端的制造工作开始从中国沿海转移到内陆,现在正集体转移到诸如越南这样工资更低的国家。很多经济学家认为这是中国融入全球经济的自然过程,但是有一些人认为,这意味着中国开始失去它的优势了。
一些学者认为,中国的人口是一个更大的挑战。由于低出生率和迁移率,中国人口的平均年龄上升得比美国快,到2040年,中国经济面临的老龄化问题要比美国严峻得多。中国自然资源的短缺也有可能减缓经济的增长,城乡之间的差距有可能进一步加大。只要发生其中任何一件事情,就有可能出现动乱。
西方一群有影响力的学者认为,或许所有的这些猜测都不重要,因为它们都会被忽略。尽管在20世纪的时候,大西洋的财富和力量都经历了衰退,但是2000年,西欧人还是比他们在欧洲帝国主义鼎盛时期的先辈富有得多,因为上升的资本主义浪潮推动了西方各国的发展。在21世纪,太平洋上的国家有可能会取得进一步的发展。我们在前面就提到了安格斯·麦迪森,他认为中国的国内生产总值在2020年的时候会超过美国,并且预测在2003~2030年之间,中国的人均收入会增长两倍(人均收入18991美元)。他认为,美国的人均收入只会上升50%,但是因为他们的起点很高,所以到2030年,美国人均收入将为58722美元,是中国的3倍。罗伯特·福格尔则更加乐观,他认为中国的经济会在2016年超过美国。他说,到2040年,中国的人均收入会达到令人惊讶的85000美元——但是到那个时候,美国人均收入将达到107000美元。
其中,最乐观的看法是记者詹姆斯·曼(James Mann)所说的“平稳版本”,即东方的繁荣发展将使得东方西方化。到那时,询问是否还是由西方继续统治这个问题已毫无意义,因为整个世界都已变成了西方。1999年时,乔治·布什这样说道:“与中国进行自由贸易,时机对我们非常有利。”
一些人认为,使现代全球经济繁荣的唯一方式,就是要变得自由和民主——也就是说,要更像西方的核心地区。不过,那些花了很多时间研究东方的西方学者却不认同东方在有能力统治全球的时候文化也会变得西方化这一观点。毕竟,美国取代欧洲成为西方核心国家的时候,它的文化和欧洲文化并不一样。相反,欧洲人开始抱怨本国文化的美国化。
当中国的城市精英在20世纪80年代进入美国主宰的全球经济时,他们喜欢上了西方文化中的很多事物。他们脱下了中山装,创办了英语学校,甚至在故宫的星巴克里喝着拿铁咖啡。北京后海的昂贵酒吧里挤满了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这些人就像纽约和伦敦股民一样,手拿黑莓手机,关注股票行情。不过,问题是,当太平洋国家面临力量和财富衰退的时候,它们的西方化进程是否还会继续。
马丁·雅克却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随着东方和南亚根据自己的需要,适应了工业主义、资本主义和自由主义,我们已经看到了他所谓的“争鸣的现代性”的发展。雅克认为,在21世纪上半叶,支离破碎的全球秩序将会代替西方统治,使得多种货币(美元、欧元以及人民币)和经济/军事影响范围(就像美国对欧洲、亚洲西南部和南亚的影响,以及中国对东亚和非洲的影响)都会受到各自文化传统的统治(欧美文化、儒家思想等)。但是他预测,在21世纪下半叶,具体的数字将证明一切,中国将统治世界,世界将被东方化。
雅克通过总结中国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对权力运用的方式推断得出,21世纪末,以中国为中心的世界将与19~20世纪以西方为核心的世界有着巨大的差别。这个世界将会变得更加等级化,认为外国人就应该向东方进贡,而不是像西方理论那样,觉得每一个国家和机构名义上都是平等的。这个世界也会变得非常偏执,会摈弃西方人主张的人类价值理论,中央集权论者也不能忍受人们对政治统治者权力的任何反对。在整个世界,人们会忘记过去欧美统治的辉煌成就。他们会学说普通话,而不是英语,他们会纪念郑和,而不是哥伦布;他们会学习儒家思想而不是柏拉图理论,并且他们会对中国的文艺复兴人物沈括惊叹不已,而不是对达·芬奇感到赞叹。
一些战略学家认为中国的全球统治会遵循儒家思想中的和平治国,不像西方那样具有军事侵略性。其他战略家却不这么认为。不过,我们无法从中国的历史中得到明确的答案。在中国历史上,确实有一些统治者反对将战争作为政策工具(尤其是在贵族和官僚中),但是有更多的人崇尚武力,例如除宋朝以外的几乎每个朝代的前几任皇帝。那些自称“现实主义者”的国家关系理论家们普遍认为,自朝鲜战争以来,中国的谨慎与其说是由于儒家思想,还不如说是由于自身的缺点造成的。自2006年以来,中国的军事开支每年至少增加16%,其目标是要在21世纪20年代赶上美国。或许可以说,东方要在21世纪统治世界,其过程可能会比19~20世纪的西方更加血腥。
这就是我们的未来。也许会有伟大的人物帮助美国,帮助西方多统治几代;也许会有一群愚笨之人暂时阻挠中国的崛起;也许东方会被西方化,或者西方将被东方化;也许我们会共同生活在地球村里,或者我们会陷入文明的冲突里;也许每一个人都会变得更加富有;也许我们会在第三次世界大战中灰飞烟灭。
这种自相矛盾的预测只会让人想起我在第四章提到的盲人摸象的故事,故事中的每一个人都认为自己摸到的是真正的大象。我在本书中提到,唯一可以解释西方统治地位的方式是利用社会发展指数进行说明。我现在想要证明,用同一种方法也能帮助我们了解100年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拥有1.4亿人口的城市:未来的社会发展速度会让你瞠目结舌
我们再来看看图12-1,尤其注意2103年,东西方交汇的这个点。到那个时候,社会发展指数会超过5000分。
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在冰河时期末期到2000年间的14000年里,社会发展指数上升了900分。根据图12-1,在接下来的100年里,社会发展指数还将上升4000分。900分把我们从阿尔塔米拉岩窟的石洞壁画带到了原子弹时期,那么另外4000分会把我们带到哪里?在我看来,这才是真正的问题。只有了解当社会发展指数达到5000分时世界会是怎样的,我们才能了解中美共同体崩溃之后将会发生什么。
经济学家杰里米·里夫金(Jeremy Rifkin)在2000年的一次访谈中提到:“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我们的生活方式将比过去的几千年面临着更为根本的变革。”或许,这听起来有点极端,但是如果图12-1确实显示了未来的轮廓,那么里夫金的预测实际上却是过于保守了。根据图12-1,在2000~2050年之间,社会发展速度将是过去14000年的发展速度的两倍;到2103年,发展速度还将翻倍。这真是对历史的极大讽刺!
之前提到的所有预言在此刻全部破灭。根据现在对未来的所有推断,我们得出意料之中的结果,即未来和现在基本一样,除了中国会变得更加富有。如果我们把整个历史都置于这个问题之上——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和圣诞过去之灵对话的话——我们将不得不承认接下来的社会发展速度将史无前例。
5000分的社会发展指数所蕴涵的意义令人瞠目结舌。如果我们假设能源获取、社会组织、信息技术和战争能力到2013年在社会发展指数中占的比例和2000年大致相同,那么一个世纪后,就会出现拥有1.4亿人口的大城市(相当于将东京、墨西哥城、纽约、圣保罗、孟买、德里和上海合并为一个城市),每天的人均能量消耗将会达到130万千卡。
战争能力的5倍增长则更加难以想象。我们有大量的武器,足以摧毁这个世界好几次。21世纪,我们不再是简单地增加核导弹、炸弹以及枪支的数量,相反,21世纪的科技会使武器变得无用,就像坦克使得骑兵失去作用一样。美国科学家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就致力于开发反弹道导弹,诸如《星球大战》里的情形肯定会变为现实。机器人将为我们作战,网络战争将会变得极其重要。纳米技术会把日常材料变为坚硬的盾牌和极具杀伤力的武器,并且每一种新的进攻形式都会带来同样高端的防卫形式。
不过,最令人难以置信的,还是图12-1暗示的信息技术的变化。20世纪把我们从录音机和电话时代带到了网络时代,21世纪使发达国家的人们更容易得到世界上的所有信息,我们的大脑就像(或者说变成了)一台大型的计算机,其计算能力远远超过了我们这个时代所有大脑和机器的计算能力。
当然,所有的这些听起来都不大可能。拥有1.4亿人口的城市根本无法运作。这个世界也没有足够的石油、煤炭、天然气和铀来满足人均能量消耗达130万千卡的几十亿人口。纳米技术、计算机以及机器人战争会把我们全都消灭。我们的大脑会与计算机结合——我们将不再是人类。
我想,这就是图12-1最为重要,也最令人担忧的暗示。
在本书中,我主要提到了两个观点:第一,生物因素、社会因素以及地理因素共同解释了社会发展的历史,其中生物因素推动了社会的发展,社会因素显示了社会如何发展,地理因素则决定了哪里的社会发展(或者倒退)得最快;第二,虽然地理因素决定了哪里的社会发展或者倒退,但社会发展也决定了地理因素的意义。我现在准备对此做出进一步的阐释。21世纪的社会发展指数上升得如此之快也将改变生物因素和社会因素的意义。我们正接近历史上最大的断层。
雷·库兹韦尔(Ray Kurzweil)是一名发明家,也是一名未来主义者,他将此称为“奇点”——“在未来时代,科技将会迅速发生变化,产生的影响也极其深远……科技以飞快的速度发展着”。其观点的基础之一就是摩尔定律。摩尔定律是由英特尔创始人之一戈登·摩尔提出来的。其内容为:集成电路上可容纳的晶体管数目,约每隔18个月便会增加一倍,性能也将提升一倍,而价格将降低一半。40年前,庞大的计算机每秒运行几千万次运算,要花几百万美元,而我现在使用的小型电脑,只需要花费几千美元,每秒能够运行几十亿次运算——在性价比方面提高了10倍,或者说每18个月就翻一番,就像摩尔预测的那样。
库兹韦尔认为,如果这种趋势继续的话,到2030年左右,计算机就能够运行可以复制10000万兆电子信号的程序,即人类大脑220亿个神经细胞每秒发出的信号数量。它们能够存储一般大脑所能存储的10兆记忆。到那个时候,扫描技术将能够精确地描绘出人脑中的每一个神经细胞——技术拥护者们认为,这意味着我们能够将真实的人类思想上传到机器中。库兹韦尔认为,到2045年左右,计算机就能够解析世界上的所有思想,从而有效地将碳基生物和硅基生物融合成一个单一的全球意识。这就是奇点——我们将超越于生物之上,进化成一个比人类更为先进的全新物种。
人们对库兹韦尔充满激情的想法褒贬不一,有人觉得他的想法非常可笑,有人则对他的想法充满了敬佩之情。就像在他之前的所有预言家一样,他所犯的错误可能远远大于他做对的事。但是,库兹韦尔的所谓“来自怀疑的批判”毫无疑问是非常正确的,即不相信这么奇怪的事居然会发生。正如诺贝尔化学奖得主理查德·斯莫利(Richard Smalley)常说的那样:“当科学家说某件事是可能的时候,他们很可能低估了事情发生所需的时间;但是,当他们说不可能的时候,他们很可能错了。”人类正踉踉跄跄地迈向某种奇点,政府和军队也正认真对待奇点,并对此制订计划。
也许,我们已经看到了变化。我曾在第十章中指出,工业革命使人类的意义发生了比农业革命时更为巨大的变化。纵观世界的大部分地区,饮食的改善使得人们的寿命变为原来的两倍,身高也比人类的祖先高了6英寸左右。现在妇女花在生育和抚养孩子上的时间也更多了,而且与早期相比,很少有婴儿夭折了。在一些最富裕的国家,医生们似乎能够创造奇迹——他们能让我们保持年轻(2008年,在美国有500万例肉毒杆菌手术),可以控制我们的情绪(每10个美国人中就有一个服用百忧解)并加强从软骨到阴茎的一切功能(2005年,美国医生开出了1700万份伟哥、犀利士和乐威壮等处方)。我想,古代那些年老的皇帝会认为这些紫色的小药丸和库兹韦尔的奇点一样奇妙。
21世纪的基因研究更大程度上改变了人类,修正了我们细胞中的复制错误,并且在我们的器官出现问题时培育出新的器官。一些科学家认为我们正接近“部分的永生”:就像亚伯拉罕·林肯的著名斧头(这把斧头换了三次把手、两次刀刃)那样,我们身上的每一个部分都可以被更新,从而获得永生。
那么为什么要局限于修复已经坏掉的那些呢?你也许记得20世纪70年代的电视连续剧《无敌金刚》(The Six Million Dollar Man)。电视一开始,就出现一位名为史蒂夫·奥斯汀(由李·梅杰斯扮演)的飞行员。他在一次空难中失去了一条胳膊、一只眼睛和两条腿。这时响起了画外音,说道:“我们可以改造他——因为我们有科技。”奥斯汀马上就变成了一个仿生人,他跑得比汽车快,手臂上带着盖革计数器,眼里装着变焦透镜,并且最后还出现了一个仿生女友(即林赛·瓦格纳)。
过了30年,运动员都变成仿生的了。2005年,高尔夫球手老虎·伍兹做了眼科手术后,他的视力变得比过去更好了;2008年,国际田径联合会临时禁止短跑运动员奥斯卡·皮斯托瑞斯(Oscar Pistorius)参加残奥会,因为他的假腿似乎比那些真腿跑得快得多。
到了21世纪20年代,发达核心地区的中年人可能会比他们年轻时视力更好,跑得更快,样貌更好看。但是他们没有下一代那样犀利的眼神、敏捷的身手和漂亮的外表。基因测试使得人们能够选择打掉畸形胎儿,并且,由于我们能够更好地控制某种基因,父母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设计婴儿。一些人可能要问,如果你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婴儿类型,那么为什么还需要自然的基因呢?
有人对此做出回答,这是因为优生学——无论是受到像希特勒这样的种族狂热者还是消费者的驱动——是不道德的。同时,优生学也是危险的。生物学家喜欢说“进化比你聪明”,有一天我们或许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因为我们试图通过去除自己的愚蠢、丑陋、肥胖和懒惰等特质来超越自然。批评者们认为,所有这些关于超越生物的想法,只是因为我们想扮演上帝的角色——据说,克雷格·文特尔(Craig Venter)这位率先给人类染色体排序的科学家对此给出了这样的回答:“我们不是扮演上帝,我们就是上帝。”
争论还在继续,但是,我认为我们的时代——正如我们之前的那些时代——最后会得到它所需要的思想。一万年前,一些人可能会担忧种植小麦、驯养羊群是不符合自然规律的;200年前,肯定有人对蒸汽机抱有同样的想法。那些抱有疑虑思想并能掌控自己的人才能获得发展,反之,则不能。将治疗性克隆、美容以及延长寿命宣布为不合法的做法听起来不太可行,而禁止对自然界的军事利用听起来更加不可行。
美国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是研究如何改变人类项目的最大赞助者之一。20世纪70年代的时候,正是该机构给我们带来了互联网(当时被称为阿帕网)。现在它的大脑界面项目正在研究分子大小的计算机,利用酶以及DNA分子,而不是硅,植入士兵的大脑中。2002年诞生了第一台分子计算机,2004年产生了更加先进的计算机帮助治疗癌症。不过,美国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希望通过提高士兵的染色体接合速度、增加记忆容量甚至提供无线网络连接,让士兵也具备计算机的一些优点。同时,该机构用类似的方法进行“无声通话项目”。在开口说话前,人脑首先把语言信息转换成神经信号。美国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希望通过对这些神经信号的分析,使士兵在战场上实现无声通信。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的一份报告指出,这样的“网络传心术”将在21世纪20年代成为现实。
库兹韦尔关于奇点的最后一个看法是,能够复制生物大脑运转的计算机将发展得越来越快。2007年4月,IBM的研究者将蓝色基因/L超级计算机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平行皮层模拟器,这个模拟器能够运行一个模拟老鼠大脑功能的程序。这个程序只有老鼠大脑的一半那么复杂,运行速度也只有老鼠的1/10,但是同年9月,这个实验室已经能够模拟更大、更复杂的老鼠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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