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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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不是挖苦她,亚历山德拉小姐,是什么就说什么,这不算挖苦人,对不对?”
“你那么说话就是挖苦。”
杰姆的目光朝亚历山德拉姑妈闳了一闪,但他对迪尔说,“咱们走吧,你可以把那根鸡腿带走。”
我们走到前廊上,看见斯蒂芬尼?克劳福德小姐正忙着把我们昨天去法庭的事情告诉莫迪?阿特金森小姐和艾弗里先生。他们转身看了看我们,又继续说下去。杰姆从喉咙里发出一个粗野的声响。我恨不得手里有件武器。
“我最不喜欢大人看我,”追尔说,“使人觉得好象自己作了什么坏事似的。”
莫迪小姐大声叫杰姆过去。
杰姆哼了一声,从悬椅上站了起来。
“我们跟你一道去.”迪尔说。
斯蒂芬尼小姐由于好奇,鼻子微微颤抖着。她要知道到底是谁允许我们到法院去的——她昨天并没看见我们,但是今天早晨满城都知道我们昨天在黑人看台上。人们纷纷猜测,难道是阿迪克斯有意让我们呆在那上面,以表示一种……?那地方有那么多黑人,不闷得难受吗……?斯各特对昨天那种事都懂吗……?看见爸爸输了,我们气愤吗?
“别说了,斯蒂芬尼。”寞迪小姐果断地说,“我可不打算整个上午就在这儿闲扯。杰姆-芬奇,我叫你来是想问你,你和你的伙伴们是不是能吃点饼子,我五点就起床来做,所以你们最好不要推却。失陪了,斯蒂芬尼;再见,艾弗里先生。”
莫迪小姐厨房餐桌上有一个大饼和两个小饼。应该有三个小的才是,莫迪小姐是不会把迪尔忘记的。我们脸上一定表露了疑惑,不过看到莫迪小姐切开大饼.给杰姆一块时,我们明白过来了。
我们吃着吃着终于明白了,莫迪小姐是要以这种方式来表明,就她来说,对我们的看法丝毫没有改变。她坐在一张小靠椅上,默默地望着我们。
她突然说t“别烦恼,杰姆。事情总不象看上去的那么糟。”
在屋子里,每当莫迪小姐想详细谈点什么,她就张开指头把手放在膝盖上,把她的假牙在口中固定下来。她这会儿正这样做,我们也就静侯着。
“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世界上有的人哪,生来就是要替我们去敞那些不愉快的工作的。你父亲就是这样的人。”
“噢,”杰姆叫了声,“嗯。”
“别对我噢呀嗯的,先生。”莫迪小姐轻轻叱责道,她听出杰姆这种无可奈何的哼声。“你太年轻,品不出我的话的味道。”
杰姆盯着他那吃了一半的饼子。“我们就象一条包在茧里面的幼虫,就是这么回事,”他说,“就象一个给裹在一个温暖的地方睡大觉的什么东西。我总觉得梅科姆的人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至少他们看上去很象。”
“我们是世界上最安全的人。”莫迪小姐说,“很少有人向我们请求帮助,即使碰上了这种情况,我们总是可以叫阿迪克斯这样的人为我们代劳。”
杰姆苦笑了一下,说:“但愿其他的人也这么想。”
“我们很多人是这么想的,这一定使你吃惊。”
“哪些人?”杰姆提高了嗓门,“这个镇上有谁给汤姆i鲁宾逊帮了点忙?谁?”
“一有他的黑人朋友;二有我们这砦人,三有泰勒法官那样的人,四有赫克?塔特先生那样的人。杰姆,j;!j吃了,停下来好好想想,难道你从没想到,泰勒法官指定阿迪克斯做辩护律师并不是偶然的吗?难道你从没想到,泰勒法官这一举动有他一定的用意?”
这倒真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法庭通常是指定马克斯韦尔-格林先生充当辩护人,因为他是梅科姆堆近取得律师资格的人,需要充实这方面的经验。按理应该让他来负责汤姆?鲁宾逊的案子。
“你想一想这个吧,”莫迪小姐说,“这不是偶然的。昨晚我坐在走廊上等待。等啊等啊,等你们从人行道上走来。我一边等一边想,阿迪克斯?芬奇赢不了。他没法儿赢,但是,在这么个案件中,他却是这里唯一能使陪审团在外面踌躇那么久的人。我暗自想,好,我们进了一步,尽管象幼儿的步予一样小,但总算进了一步。”
“话尽管这么说,但是信仲基督教的法官和律师都不可能弥补异教的陪审团的缺陷。”杰姆嘀咕道,“等我一艮大……”
“这个问题你得去跟你爸爸讨论。”莫迪小姐说。
我们走下莫迪小姐那崭新的凉快的台阶,来到屋外酌阳光下,发现艾弗里先生和斯蒂芬尼?克劳福德小姐仍在闲聊。他们已经沿着人行道走过去一些,站在斯蒂芬尼小姐的屋前,雷切尔小姐正朝他们走去。
“我想,我长大了会是个小丑。”迪尔说。
我和杰姆停下脚步。
“是的,先生,会是个小丑。”迪尔说,“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发笑.我不能对人们做任何事,所以我干脆去马戏团,痛痛快快笑他个够。”
“迪尔,你弄反了。”杰姆说,“小丑是痛苦的,总是当别人的笑料。”
“那么,我去做一个新型的小丑,站在人群中间去笑周围的人。瞧那一边,”他用手指着,“他们每个人都应该骑上扫帚柄儿,雷切尔姑妈已经骑上了。”
斯蒂芬尼小姐和雷切尔小妞在拼命地向我们招手,那样子真象肯定了迪尔说的并不荒谬。
“噢,天哪,”杰姆低声哺哝道,“我想,不去见他们可不礼貌。”
有什么事情不对头了。艾弗里先生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直打得浦脸绯红。我们走上前去时差点被他的喷嚏吹下人行逋。斯蒂芬尼小姐激动得浑身颤抖,雷切尔小姐抓住迪尔的肩膀。“你快去后院,呆在那里。”她说,“要出事了。”
“什么事?”我问道。
。没听说吗?已经满城风雨了……”
这时,亚历山德拉姑妈从屋里出来nq我们,不过,她晚了一步。斯蒂芬尼小姐已抢先告诉了我们;早上鲍勃?尤厄尔先生在邮局拐角处挡住阿迪克斯,朝他脸上吐唾沫,并且对他说,哪怕要花一辈子工夫,也要干掉他。
Chapter23
“但愿鲍勃?尤厄尔不再咀嚼烟丝。”对这桩事,阿迪克斯只说了这么一句。
据斯蒂芬尼?克劳福德小姐说,阿迪克斯从邮局出来时,尤厄尔先生逼近他,咒骂他,往他睑上吐唾沫,扬言要宰了他(斯蒂芬尼小姐这时已把这件事叙述了两遍)。她说,她从容格尔游艺室回来,恰巧路过那儿,全看见了。她说,阿迪克斯当时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掏出手绢抹一抹脸,站在那里任凭尤厄尔先生那种实在不堪重述的粗话咒骂他。尤厄尔先生自己是参加过一次人们不大知道的战争的退伍军人,加之阿迪克斯反应又那样平静,这就使得他更肆无忌惮地挑衅道:“怎么?高傲得不愿意应战?你这个为黑鬼帮腔的杂种!”斯蒂芬尼说,阿迪克斯只回答说:“不,是老得不能应战了。”说着,他将手揣进口袋,继续走他的路。斯蒂芬尼说,你不得不佩服阿迫克斯,他有时还很能若无其事地说出幽默话。
我和杰姆不觉得这是件有趣的事。
“但是,不管怎么说,”我}兑,“阿迪克斯过去是全县赫赫有名的神枪手,他能……”
“你知道,他不能随身带手枪,斯各特。其实他根本就没有枪。”杰姆说,“你知道,就是那天晚上在牢房前他身上也没有枪。他说,随身带枪就等于要别人向你自己开枪。”
“这次不同,”我说,“我们可以要他去借一枝。”
我们真跟他说了,可他要我们别胡说。
迪尔认为,想办法提出一个能打动他善良心地的要求可能会有用:不管怎么说,要是尤厄尔先生害死了他,我们就得挨饿,除非让亚历山德拉姑妈单独抚养我们;而且,我们都明白,不等阿迪克斯安葬好,她就会立即解雇卡尔珀尼亚。杰姆说,我年纪小,又是个女孩,要是我大哭大闹要性子,可能会起作用。其实那也不起作用。
但是,看见我们没精打采地在附近闲逛,既不想吃,也不热衷于我们的正常爱好,他知道我们惊恐到什么程度了。一天晚上,他给杰姆看一本新到的橄榄球杂志,想激起他的兴致。看见杰姆胡乱翻了几页就丢到一边时,他问道,“你怎么啦,孩子?”
杰姆直截了当地说:“尤厄尔先生。”
“出了什么事?”
“没出什么事。我们是为你担惊受怕。我们认为你应该对他采取点措施。”
阿迪克斯苦笑着说:“采取什么措施?用和平条约限制他?”
“一个人说要千掉你,看起来他很可能真有这种打算。”
“他说的时候是有这种打算的,”阿迪克斯说,“杰姆,你能不能站到尤厄尔先生那边想想。如果说他先前还有什么信用的话,在法庭上最后一点信用也被我毁掉了。他总要想办法出口怨气,他这种人就是这样。所以,如果他朝我脸上吐唾沫,扬言要宰了我,那就能够让梅耶拉?尤厄尔少挨一顿打,我倒十分愿意他这样做。他终究要找一个出气筒。既然这样,与其让他整他那一屡的孩子,不如让我来挨整。懂吗?”
杰姆点了点头。
阿迪克斯说:“鲍勃?尤厄尔没有什么值得我们怕的,那天早上他已把满腔怨气都发泄尽了。”
说这话时,亚历山德拉姑妈走进了屋子。
“这种事情我就不敢那么肯定。阿迪克斯,”她说,“他那种人报复起来什么事都于得出来。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尤厄尔究竟能怎样来报复我,妹妹?”
“偷偷摸摸搞卑鄙勾当。”亚历山德拉姑妈说,“你等着瞧吧J”
“在梅科姆镇,谁也没法偷偷摸摸。”阿迪克斯回答说。
从那以后,我们不再害怕了。夏天渐渐过去,我们抓紧时间玩了个痛快。阿迪克斯要我们放心,说在上一级法庭审理这个案件以前,汤姆-鲁宾逊一定会平安无事;他还说,汤姆很可能被释放,至少也会重新审判。他现在呆在切斯特县恩菲尔德劳改农场,离这儿有七十英里。我问阿迪克斯,汤姆的妻室儿女能不能去看他,阿迪克斯说不能。
一天晚上我问他:“如果上诉被驳回来,汤姆会怎么样?”
阿迪克斯回答说:“会判处死刑,除非州长减刑。不过现在还不是担心的时候,斯各特。我们很有赢的希望。”
杰姆趴在沙发卜看《大众机械学》。他这会儿抬起头来说:“真不合理。即使有罪,他也没杀人啊!他并没有断遗过任何人的性命。”
“你知道,在亚拉巴马,强奸是要判处死刑的。”阿迪克斯说。
“我知道,爸爸。但是,陪审团不一定要刿处他死刑;他们愿意的话,可以只判二十年徒刑嘛。”杰姆讲到“判”字时犯了个语法错误。.
“你讲话要注意语法。”阿迪克斯说,“问题是,汤姆?鲁宾逊是个黑人。在世界上我们的这块地方,没有哪个陪审团会说:‘我们认为你有罪,但是罪不重。’这个案子只有两种结果,要么就干脆释放,要么就是死刑。”
杰姆摇着头。“我知道这不合理,但究竟错在那儿,我也弄不清。可能强奸不应看作死罪……”
阿迪克斯手中的报纸掉在椅子边。他说他对于有关强奸的法律条款毫无意见。但是,起诉一方只根据问接证据就请求对被告处以极刑,而陪审团也以此为依据定极刑,对于这一点,他感到深为不安。他瞥了我一眼,看见我也在听,就把话说得浅显一点:“我是说,要是一个人因谋杀而判死刑,必须有一两个目击者。必须有人证明说:‘是的,我当时在场,亲眼看见他扣动扳机。”
“但是很多人只根据间接证据就被判处了绞刑。”杰姆说。他说到。绞刑”时,又犯了个语法错误,但随即更正了。
“我知道,可能其中很多也确实是罪有应得。但是,没有目击者,疑惑总是有的,虽然有时只有一丁点儿疑惑。法律上允许判决时有‘合理的疑惑’,但我认为,这一丁点儿疑惑就应给被告某种权利。被告无辜,总有这种可能性,不管这种可能性是多么的靠不住。
“那么,一切的一切都有赖于陪审团了。我们应当废除陪审团制度。”杰姆说得很坚决。
阿迪克斯极力忍住笑,但还是忍不住地笑了。“你对我们真苛刻啊,孩子。我想,可能有一个比较好的办法,那就是修改法律,死刑只有法官才有权判处。”
“那么,就上蒙哥马利修改法律去吧。”
“修改法律有多难,你听了一定会吃惊。我这一辈子是看不到修改法律了,你这辈子即使看到了,你也将是老年人了。”
但是,这还不能使杰姆心悦诚服。“不,爸爸,应该废除陪审团。他根本就没有罪,但是陪审团硬说他有罪。”
“假若陪审团是由你和十一个象你这样的娃娃组成,汤姆就自由了。”阿迪克斯说,“到现在为止,在你的生活中,还没有什么来干扰你的推理。组成汤姆案件的陪审团的十二个陪审员在日常生活中足懂道理的人,但是在法庭上你看得出他们和道理之间存在一种什么东西。那天晚上在监狱门前,你看到了类似的情况。那帮人走时,不是因为他们讲道理,而是因为我们在那儿。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可以使人丧失理智——即使他想公正也办不到。在我们的法庭上,如果是自人跟黑人打官司,自人毫无疑问会赢。这种现象是丑恶的,但是这是生活中的事实。”
“这样做并不说明合理。”杰姆不动声色地说。他用拳头轻敲着膝头。“不能凭那样的证据给一个人定罪啊——不能,绝对不能。”
“你不能,但他们能,并且这样干了。你年纪越大会理解得越深刻。法庭应该是保证一个人受到公平待遇的唯一场所,不管是个什么肤色的人。可是,人们却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把他们的怨恨带到陪审团席上。等弥再长大一些你就会看到,生活中每天都有白人欺骗黑人的事情发生。但是,我告诉你一点——这一点你永远不能忘记t作为一个自人,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他是什么人,无论他多么富有,无论他出身多么高贵,只要他欺骗黑人,他就是个败类。”
阿迪克斯说这些话时声音一直很柔和,但他说的最后一个词听起来最响。我抬头看他,发现他脸上表露出强烈的感情。“最令我厌恶韵事情莫过于一个下贱的白人利用黑人的无知欺侮他们。不要自欺欺人了,所有的事情会累积起来,有朝一日,我们会要付这笔帐的。我希望不会在你们这一代找你们算帐。”
杰姆搔着脑袋。他突然睁大眼睛。。阿迪克斯,为什么我们这样的人,还有莫迪小姐这样的人,不能当陪审员呢?从没看见梅科姆镇的人当陪审员——陪审员都是来自树林子里的人。”
阿迪克斯坐在摇椅上往后靠着。由于某种原因,他对杰姆很满意。“我一直在想,什么时候你才会提出这个问题。”他说,“这有多方面的原因。比方说,莫迪小姐不能当陪审员是因为她是女的……”
“你是说在亚拉巴马,女人不能……?”我顿时义愤填膺。
“是的。我想,这是为了保护我们的脆弱的女性,使她们不接触污秽的案件,比方说汤姆这种案件。除此以外,”阿迪克斯笑了笑接着说,“我怀疑,要是有妇女陪审员参加的话,我们是否能完成一次审判,因为女人总是会无休止地插嘴提问的。”
我和杰姆哈哈大笑。莫迪小姐当陪审团成员一定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我想象老杜博斯太太坐在轮椅上高I儿{,“别老拿木锤敲个不停,约翰-泰勒,我想问这个人一个问题。”可能我们前人作出这样的规定是明智的。
阿迪克斯说:“在我们这样的人这儿——那是我们该付的帐啊。我们常常得到我们该得到的陪审团。我们这些倔强的梅科姆人,一来对这事不感兴趣;二来也有些害怕,三来……”
“害怕,为什么?”杰姆问道。
“呃,比方说,假如雷切尔小姐开车压伤了莫迪小姐,林克?迪斯先生不得不决定雷切尔小姐要付给莫迪小姐多少赔偿金,那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们俩作为他商店的顾客,他一个也不想丢了生意,是吗?所以他对泰勒法官说,他不能参加陪审团,因为他一走开就没人帮忙照管商店。所以,尽管泰勒有时因此很气愤,却还是不再勉强他了。”
“他为什么要认为她们俩一定会有一个不会再买他店里的东西了呢?”我问道。
杰姆说:“雷切尔小姐会,但莫迪小姐不会。不过,陪审团的表决是秘密的啊,阿迫克斯。”
爸爸格格地笑了起来。“你要走的路程还长着呢,孩子。陪审团的表决不过是所谓的秘密。一个人当了陪审员,就不得不作出决定并明确表态,人们不喜欢干这样的事。干这样的事有时使人感到不是滋味。”
“那天汤姆这件案子的陪审团肯定是很匆忙地作出判决的。”杰姆嘀咕道。
阿迪克斯把手指伸向表袋。他说,“他们不是这样的。”他的话与其说是对我们说的,不如说是对他自己说的,“这件事是唯一使我深思的事,可能预示着一个良好的开端。那陪审团花了几个小时才作出判决。可能这是一个不可避免的判决,但是通常他们只要几分钟就作出决定的。这一次……”他停下来看着我们。“你们可能愿意知道,他们中有个人,别人好不容易才说服他一一开始时,他坚决主张释放汤姆。”
“潍啊?”杰姆感到非常惊讶。
阿迪克斯眨了眨眼睛。“不应该说出来,不过我告诉你们一点,他是你们的萨勒姆朋友之一。”
“坎宁安家的人?”杰姆叫了起来,“一个……啊,我没认出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你在开玩笑。”他用跟角斜视着阿迪克斯。
“他家的一个亲戚。我凭一时的直觉,没有把他的名字从陪审员名单中删去。只是凭一时的直觉。我本来可以删去的,但没删。”
“天哪!”杰姆肃然起敬地说,“一会儿他们想杀死他,一会儿他们又想释放他……我一辈子也理解不了这些人。”
阿迪克斯说,我们必须理解他们。他说,坎宁安一家自从迁居新大陆以来,从不拿人家的东西;他们还有一个特点,一旦你博得他们的尊敬,他们就会竭尽全力地拥护你。阿迪克斯说,他有这么种感觉,或者仅仅是一种猜想,即那天晚上,那一帮人离去时,对我们一家已怀有相当的敬意。他又说,要想使坎宁安家族的人改变主意,除非天上打雷,再加上他们里面另一个人的苦苦劝说。要是陪审团里有两个那晚到监狱去的坎宁安家旅的人,绪审团就可能意『见分歧而作不出一致的判决了。
杰姆慢条斯理地说:“你是说,你竟然指定了一个前一天晚上还想杀你的人当陪审员?你怎么能担这样的风险?阿迪克斯,你怎么船这样呢?”
“分机一下你就知道我并没有担什么风险。两个都要去给被告定罪的人,没有什么差别,是吗?但是,一个要去给被告定罪的人和一个心里稍微感到不安的人却有一点儿差别,不是吗?他是整个名单上唯一说不准的人。”
“那人是沃尔特?坎宁安的什么亲戚?”我问道。
阿迪克斯站起来,仲伸懒腰打了个呵欠。时间还早,连我们睡觉的时间都还没到呢。不过,我们知道,他是想去看看报纸。他拾起报纸折叠起来,在我头上轻叩了儿下。“让我想一想,”他自言自语地说,“哦,知道了,是双重表兄弟。”
“怎么个双重法?”
“两姊妹嫁给两兄弟。好了,我就告诉你们这些,你们自己去弄清楚吧。”
我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最后断定,如果我与杰姆结婚,迪尔和他的妹妹结婚,那么,我们两家的孩子就是双重表兄弟了。“哎呀,杰姆,”阿迪克斯走后,我说,“他们是很奇怪的人,刚才你听见了吗,姑妈?”
亚历山德拉姑妈在钩织地毯,没有注视我们,不过耳朵还是在听。她坐在椅予上,椅子旁边放着针线篮,她钩的地毯铺在她的膝上。为什么女人们在酷热的夜晚钩织羊毛地毯,我始终弄不明白。
“听见了。”她说。
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次灾难性的时刻。那时我毫不狁豫地为小沃尔特?坎宁安辩护。现在想起来,还为过去这么徼了而高兴。“一开学。我就要邀沃尔特来我们家吃饭。”我合计着说,把我暗自作过下次遇见他就要把他痛打一顿的决定忘到了脑后。“放学后,他有时也可以来玩玩,阿迪克斯可以开车进他回萨勒姆。他甚至可以在我们家过夜,是吗,杰姆?_,
“到时候我会留意的。”亚历山德拉姑妈说。这样一句话到了她口中总是一种威胁,而不是许诺。我吃惊地回头看着她。“难道不行吗,姑妈?他们是好人哪。”
她从她的眼镜框上面看着我。“琼?路易斯,我心里毫不怀疑他们是好人。但是他们跟我们不同。”
杰姆说;“斯备特,她是说他们是乡巴佬。”
“乡巴佬是什么意思?”
“噢,就是粗俗的人。他们喜欢玩弄土乐器啊什么的。”
“哎,我也同样啊……”
“别傻了。琼?路易斯。”亚历山德拉姑妈说,“问题是你可以把沃尔特?坎宁安擦得闪闪发光,你可以给他穿鞋子,穿新农,但是他永远不会象杰姆。加之,他们家有酗酒的癖性,个个贪杯,我们芬奇家的女人对那种人不感兴趣。”
“姑——妈,”杰姆说,。斯各特还不到九岁呢。”
“她现在就学一学也不妨。”
亚历山德拉姑妈没再说什么了。她上次是怎样坚决拒绝我的要求的,我当时记忆犹新,不过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那时,我一心想去卡尔珀尼亚家——既感到好奇又感到有趣,想到她家去做“客”,去看看她是怎么生活的,有些什么样的朋友。我就是想看看月亮的背面也无妨啊。这一次,亚历山德拉姑妈采用的策略不同了,但目的仍是一样。可能这就是她来和我们住在一起的原因:帮我们选择朋友。只要可能,我诚尽可能不接近她。“既然他们是好人,为什么我不能友好地对待沃尔特呢?”
“我没有说不能对他好。你应该和他友好,对他有礼貌,对任何人都应该彬彬有礼,亲爱的。但是你犯不着邀他到家里来。”
“如果他是我们的亲戚呢,姑妈?”
“事实上他不是我们的亲戚}即使是,我也不让他来。”
“姑妈,”杰姆大声说,“阿迪克斯况了,朋友可以选择,但家庭是不能选择的。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是亲戚的总归是亲戚。不承认反而显得愚蠢。”
“又是你爸爸那一套,”亚历山德拉姑妈说,“我还是要说,琼?路易斯不能邀沃尔特?坎宁安到这个家里来。哪怕他们是双重表兄弟,他到这个家里来还是不会受欢迎的,除非是有事来找阿迪克斯。好,这件事情就这样吧。”
她过去总说就是不行。但这一次她倒愿意说出她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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