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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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了很久很久。我们把爸爸弄丢了。我们都吓坏了。妈妈说,敌人把爸爸抓进了集中营,我们要去那里找爸爸。集中营是什么地方呢?我们收拾东西,准备吃的,这算什么食物啊?烧焦的苹果。我们的房子着火了,园子也烧了,挂在树上的苹果都被烧焦了,我们把它们摘下来吃。

集中营坐落在德罗兹达,在共青湖附近。现在已经属于明斯克了,而当时还是个村子。我记得黑色的铁丝网,人们也是全身黑色,所有人的面孔都相似。我们没有认出父亲,他认出了我们。他想抚摸一下我,可我不知为什么害怕地跑到了铁丝网边,扯着妈妈要回家。

什么时候爸爸回的家,怎么回的家,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他在磨坊上班,妈妈让我们去给他送午饭——我和小妹妹,托玛。托玛契卡长得个头很小,我比她高一些,已经戴着小乳罩了,在战争前有过那种儿童戴的胸罩。妈妈给我们一个装了食物的包袱,往我的乳罩里放上纸条。纸条很小,是从学生练习本上撕下来的,上面是她写的字。妈妈把我们领到大门口,哭着,教给我们:“除了爸爸,不要靠近任何人。”然后,她站在那里,等着我们回来,直到看见我们好端端地返回为止。

我不记得恐惧……既然妈妈说,该去了,我们就去了。妈妈说了——这是最主要的。恐惧才不听妈妈的话呢,不按她的要求去做。我们的妈妈非常可爱。我们甚至不能想象,怎么可以不听她的话呢。

天气很冷,我们都爬到炕炉上,我们有一件大皮袄,我们都钻到皮袄下面。为了烧热炉子,我们甚至跑到车站去偷煤。我们跪着爬行,为了不让站岗的人看到,在地上爬,手指甲都要用力。弄回一小桶煤,而我们自己,都变得像掏烟囱的人,膝盖、手掌、鼻子和额头,都是黑乎乎的。

晚上大家都躺在一起,谁也不想一个人睡。我们有四个兄弟姐妹:我、两个妹妹,还有四岁的鲍里斯——妈妈认的干儿子。这是后来我们才知道的,鲍里斯是女地下工作者列丽·列文斯卡娅的儿子,她是妈妈的女朋友。当时妈妈跟我们说,有一个小男孩,他经常一个人留在家里,他非常害怕,他没有吃的。她希望我们能够接受他,喜欢他。我明白,这可不是简单的事,孩子们可能不会喜欢他。妈妈做得很聪明,不是她亲自领回的鲍里斯,而是派我们去把他领了回来:“你们去吧,把这个小男孩领回家来,和他好好相处。”我们就去了,把他领了回来。

鲍里斯有很多美丽的图画书,他把这些书也都带来了,我们帮他拿着。我们坐在炕炉上,他给我们讲故事。就这样,他让我们喜欢上了他,比亲兄弟还亲,因为他知道许多故事。我们在院子里对所有人说:“你们不要欺负他。”

我们都皮肤白皙,而鲍里斯的肤色黝黑。他的妈妈长着又粗又黑的发辫,她有一次来过我们家,送给了我一面小镜子。我把小镜子藏起来,我决定每天早晨起来都照照镜子,我也会长那么一条大辫子的。

我们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孩子们大声叫喊着:“谁家的鲍里斯?”

“我们家的。”

“可为什么你们长得那么白,他长得那么黑啊?”

“因为我们是小女孩,他是小男孩啊。”这是妈妈教给我们这样回答的。

实际上,鲍里斯就已经是我们家的人了,因为他的妈妈被杀害了,爸爸也被杀害了,有人想把他送到种族隔离区去。我们已经从哪里听说了这个消息。我们的妈妈很害怕,希望他不被辨认出来,不被带走。我们去哪里,都会叫我们的妈妈为妈妈,而鲍里斯却叫阿姨。妈妈请求他说:“请叫我——妈妈。”给他一块面包。

他拿着面包,走到一边。说:“阿姨,谢谢。”

他脸上的泪水流啊,流啊……

“如果和德国男孩子玩,你就不是我的哥们儿……”

瓦夏·西卡廖夫-克尼亚泽夫,六岁。

现在是一名体育教练。

这是一个黎明……

射击开始了,父亲从床上跳起来,跑到门口,刚打开门,就喊叫了一声。我们以为他是被吓坏了,可他倒在了地上,一枚爆炸的子弹击中了他。

妈妈抓起一件不知什么衣服披上,没有点亮灯,因为射击还在持续。父亲在呻吟,翻转着身子。从窗外透进微弱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

“躺到地板上。”妈妈说。

突然,她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我们呼喊着跑到她身边,我被父亲的鲜血滑了一跤,摔倒在地。我闻到了鲜血的气息,还有某种浓重的味道——父亲的肠子被打断了……

我记得一口长长的棺材,可父亲的个头并不高大。“为什么给他用这么大的棺材?”我心想。后来我想通了,父亲的伤势太重了,这样一来,他就不那么疼痛了。我也是这样跟邻居的小男孩解释的。

过了一段时间,也是一个清晨,德国人闯进我的家,抓住了我和妈妈。让我们站在工厂前的广场上,我们的父亲战前在这个工厂里上班(位于维捷布斯克州的斯莫罗夫卡村)。站在这里的,除了我们,还有两个游击队员家庭,孩子比成年人还要多。从妈妈那里得知,这是一大家子:五个兄弟、五个姐妹,他们都去参加了游击队。

他们开始打妈妈,整个村子的人都看着,他们在打妈妈,包括我们这些孩子。有一个女人一直往下按着我的脑袋:“低下头,闭上眼睛。”而我挣脱开她的手,我看着……

村庄后面有一片长着树木的小山岗,他们留下孩子,把大人们带到了那里。我依偎着妈妈,而她推搡着我,叫喊:“永别了,孩子们!”我记得,当妈妈飞落进土沟时,微风吹起了她的裙子……

我们的军队来了,我看见了佩戴着肩章的军官。这让我非常喜欢,我用桦树皮也给自己做了一对肩章,用煤炭画上横道。我把它们粘在自己的粗毛料上衣上,上衣是姨妈给我缝制的,我穿着一双树皮鞋——就这样去了,向伊万金大尉报告(我是从姨妈那里知道了他的姓氏),说自己叫瓦夏·西卡廖夫,想和你们一起去打德国鬼子。他们先是开玩笑,笑了一会儿,然后问姨妈我的父母在哪里。得知我是一名孤儿后,士兵们连夜为我用帐篷布缝制了一双皮靴,改短了一件军大衣,塞给了我一顶帽子、半个肩章。有人还给我鼓捣了一条军官才有的武装带。就这样,我成为第二百零三排雷小分队的孩子。指定我的任务是通信员。我非常卖力气,但我既不会写字,也不会读。我的妈妈还活着的时候,叔叔对我说:“去铁路大桥那儿,数一数,那里有多少德国人。”我怎么数呢?他往我的衣服口袋里塞了一把麦粒,我数一个敌人,就把一个麦粒从右边的口袋放到左边的口袋里。叔叔然后就数这些麦粒。

“战争是战争,可你应该学会读写。”党支书沙波什尼科夫对我说。

战士们搜罗来一些纸,他亲自为我做了一个练习本,在上面写了乘法表和字母表,我学习,回答他的问题。他弄来一个装弹药的空箱子,翻过来,说:“写吧。”

在德国的时候,我们一起的已经有三个小孩了——瓦洛佳·波奇瓦德洛夫、维佳·巴利诺夫和我。瓦洛佳十四岁,维佳七岁,我当时是九岁。我们非常友好,就像亲兄弟一般,因为我们都是没有亲人的孤儿。

但是,有一次我看见,维佳·巴利诺夫和德国的小男孩们在一起玩“打仗”的游戏,还把自己的一个带五角星的船形帽给了其中一个小孩,我立刻冲他喊叫了起来,他再也不是我的兄弟了!永远也不会是我的兄弟了!我掏出自己的战利品手枪,命令他跟着我回了部队驻地。在那里,我亲自把他关进了一个不知干什么用的贮藏间做禁闭室。他是列兵,我是下士,于是,我觉得自己按军衔比他高一些。

不知是谁把这件事告诉了伊万金大尉。他叫我过去:“列兵维佳·巴利诺夫在哪儿?”

“列兵巴利诺夫关在禁闭室。”我报告说。

大尉给我解释了很长时间,你们全都是好孩子,他们无论如何没有什么过错,俄罗斯和德国的孩子,战争快结束了,要相互友好相待。

战争结束了,上级给我颁发了三个奖章:一枚是奖励抓捕盖世太保的,一枚是奖励攻克柏林的,第三枚是战胜德国的。我们的部队返回了日特科维奇,我们在这里扫除田野里的地雷。我偶然知道,我的哥哥还活着,住在维列依卡。在去苏沃洛夫军校途中我跑到了维列依卡。在那里找到了哥哥,姐姐很快也赶来与我们团聚,我们又有了一个家。在某个顶层阁楼上我们安置下来。当时食品短缺,等我穿上军服,佩戴好自己的三枚勋章后,我到了市执委会。我走进去。找到门牌上写着“主席”的门,我敲了门,走进去,像样地行了个军礼:“少士西卡廖夫前来申请国民保障事宜。”

主席微笑着,起身迎接我。

“你住在哪里?”他问道。

我说:“住在阁楼上。”我给了他地址。

傍晚的时候,有人给我们送来了一口袋卷心菜,又过了一天——送来了一口袋土豆。

有一天,主席在街头遇见了我,给了我个地址:“晚上来吧,有人在那里等着你。”

有一个女人出来迎接我,这是主席的妻子。她名叫尼娜·马克西莫夫娜,主席名叫阿列克谢·米哈依洛维奇。他们请我吃饭,我还洗了澡。我个头已经长了,军服显得小了,他们还给了我两件衬衫。

我开始去他家做客,起初去得很少,然后是经常去,最后是每天去。警卫看见我,问:

“小伙子,这是戴的谁的勋章?你的父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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