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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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不久,关于我们也会这么写了……我觉得,现在我甚至可以考虑换一个祖国,离开此地……

——一位通信兵

忘掉你曾有过两条腿

我是自己申请的,总想参加这场战争,觉得有意思。我躺在床上,心里想象着那边的情景。我想知道,如果我有一个苹果,有两个朋友,我饿,他们也饿,我把这个苹果给了他们,我会有怎样的感受?我以为在那边,大家和睦相处,人人都是兄弟。所以我才想到那边去。

我下了飞机,瞪圆眼睛望着群山,一个退役的小伙子捅了一下我的腰(他已经准备飞回苏联了):“把皮带给我。”

“什么?”皮带是我从外国人手里买来的。

“浑蛋!反正会从你手中收走。”

头一天皮带就被收走了。我还以为“阿富汗——大家都和睦相处”是真的呢!白痴!新兵不过是一件物品罢了。夜里可以把他叫醒,用椅子、用棍棒、用拳头打他,用脚踢他。白天可以在厕所里揍他,把他打个半死不活,抢走他的旅行包、猪肉罐头、饼干(谁有就抢谁的,谁带来了就要谁的)……

没有电视机,没有收音机,没有报纸,这儿的娱乐就是按恃强凌弱的法则存在。

“小黄雀,给我洗洗袜子。”

这还算客气。有的人会说:“喂,小黄雀,给我把袜子舔干净了。好好地舔一舔,让大家都能看见。”

温度高达七十摄氏度,走在路上晃晃悠悠。怎么欺负你都可以,可是打起仗来,这群“爷爷兵”冲在前边,掩护我们,搭救我们,这也是真事。但一回到兵营:“喂,小黄雀,给我舔舔袜子……”

这些比第一次参加作战还可怕……第一次参战还蛮有意思,好像在看电影。我在电影里见过几百次冲锋陷阵的场面,原来那都是在胡编滥造。他们不是步行前进,而是奔跑,而且不是弓着身子、姿势很美地碎步跑,他们是在拼命地奔跑,运足气力,像疯子,像发疯的兔子转来转去地奔跑。

我过去爱看红场阅兵式,爱看那些武器装备从眼前经过。现在我明白了,以此夸耀是不合适的。我现在的感觉是快把这些坦克、装甲输送车、自动步枪放回原地,加上护套,越快越好。最好是让所有在阿富汗战争中装上假肢的人,在红场上走一趟……像我这样,两条腿从腰部以下被截的人……如果从膝盖以下截肢,那该多幸运呀!那我就是个幸福的人了。我羡慕只从膝盖以下截肢的人……

包扎之后,我蠕动了一个多小时,没有假肢,突然变得这么小了。我躺在那里,穿着泳裤和空降队员的海魂衫,海魂衫那么大,和我的身体一样长。一开始,我不让任何人来看我,我一句话也不说。哪怕留下一条腿也好啊,现在连一条腿也没有了。最难做到的,就是要忘掉你曾经有过两条腿……四堵墙壁可以选择有窗户的那一面啊……

我对母亲下了最后通牒:“您要再哭,就别来了。”

我在那边最担心的是被打死,把我的尸首运回家,那样母亲会痛哭。每次战役之后,我们可怜伤员,但不可怜死者,而是可怜他的母亲。在军医院里,我本想对护理员说声“谢谢”,可是说不出来,连这样的话都忘了。

“想不想再去阿富汗一次?”

“想啊。”

“为什么?”

“在那边,朋友是朋友,敌人是敌人。可是在这儿,我常常问自己:我的朋友为何阵亡?为这些脑满肠肥的投机商?这儿的一切都不对头,我总觉得自己是个陌生人。”

我在学习走路。走在路上,后边有人催我,我摔倒了。我命令自己:“保持镇静。第一道命令,翻过身,用手撑住;第二道命令,起立,向前走。”

头几个月不像走路,更像爬行。我在爬行。这是那边最鲜明的画面:长着一副俄罗斯面孔的黑小子,那边这样的人很多。要知道,从1979年起我们就在那边了……七年呀……我还会到那边去的,一定去!如果两条腿不是从腰部以下被截的话,如果只是从膝盖以下截肢的话……

——一位迫击炮手

人死的时候完全不像电影里那样

我曾经问自己:“我为什么会去?”我能讲出一百条理由来,但主要的答案在这首诗里,不过我已不记得是谁写的了:

世上有两件东西,好像同一个:

第一是女人,第二是美酒。

比酒更甘美、比女人更香甜的,

对男人来说,是战争。

我曾经羡慕那些到过阿富汗的同事,认为他们积累了非常丰富的经验。这些经验在和平的年代怎能学到?我在一座市立大医院里当外科医生,已经十年了。送来的第一批伤员,我一看,差点儿被吓疯了。一堆肉,没有胳膊,没有腿,还在喘气,就连病态虐待狂影片里也看不到这种惨状!

我在那边做的种种手术,在苏联无法想象。年纪轻轻的女护士们受不了。有的哭,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了,有的哈哈大笑,笑个没完。有位女护士站在那儿,一直傻笑。这些护士都被送回国了。

人死的时候,完全不像电影里表现的那样——一颗子弹击中头部,双手一扬,倒下去了。实际情况是:子弹击中头颅,脑浆四溅,中枪的人带着脑浆奔跑,能跑上半公里,一边跑一边抓脑浆。这是想象不出来的,他会一直跑到断气为止。与其看到他那种样子,听他抽泣、哀求速死,想早些摆脱痛苦,真不如让他开枪打死自己轻松些,如果他身上还剩下一点儿气力的话。另一个躺着,恐惧悄悄地攫住了他的心,他的心开始打鼓,他大喊大叫……检验一下他的脉搏,跳得正常,于是你放心了。可是脑子在等待那个人体弱力竭……不等你离开病床,这个娃娃兵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类往事一年半载是忘不掉的。等到这些娃娃兵长大以后,他们会再次经历这一切,他们的看法也会改变,不过我的观点已经改变不了。我父亲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的一名飞行员,他什么也没有讲过。他觉得一切都像日常的事,可我却弄不懂。现在只要提个醒,暗示一下就够了。昨天我看报上说:某人自卫到最后一颗子弹,他最后一个开枪把自己打死了。把自己打死了,这是什么意思?战场上的问题明摆着,或是你把他打死,或是他把你打死。很明显,你应该留下来。大家都撤走了,只有你在掩护他们,不管你是接受命令,还是自己做了这样的决定,你一定知道自己选择的是一条死路。我深信,在那一瞬间,心理上不难承担这种行为。在那种情况下,自杀被看成是正常的事,很多人都能那么做,以后人们会把他们称为英雄。在日常生活中,自杀者被视为不正常的人。当年公墓里甚至不允许把自杀的人和大家安葬在一起……报纸上的两行字,弄得你一夜不能合眼,把你心里的一切都翻腾起来了。

凡是到过那边的人,都不愿意再去打仗了。硬说树上长着能吃的肉,这话骗不了我们。不管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天真无邪,残酷无情,爱妻子爱孩子,或者不爱妻子不爱孩子,反正我们都杀过人。我在国外部队里了解到了自己的地位,但我一点也不后悔。现在大家都在谈论负罪感,我没有负罪感,有罪的是那些派我们到那边去的人。我高高兴兴地穿着阿富汗的作战军装,觉得自己穿上这种军装就是个男子汉。妇女们赞叹不已!有一天,我穿着阿富汗作战军装进了一家餐馆。服务员盯着我,我等着她说话。

“怎么,看我穿的军装不妥?喂,给心灵烧焦了的人让出一条路来……”

看谁敢说不喜欢我的野战军装,看谁敢吭一声。不知为什么,我在寻找这么一个人……

——一位军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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