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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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一位军官到我们这儿做客,他来自坎大哈市近郊。到了傍晚,应当告别了,可他却躲进一间空屋子,开枪自杀了。别人说他喝醉了,我可不晓得。难受啊,天天都在难受中度日!一个小青年站岗时寻了短见,他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孩子,在太阳底下要站三个小时,忍受不了。很多人都成了疯子,最初疯子们住在普通病房里,后来把他们隔离了。他们开始逃跑,他们害怕铁窗,他们和大家在一起时感到轻松些。

有个小伙子,他的样子我现在记忆犹新:“你坐下……我给你唱一支复员歌。”

听着歌,他就入睡了。他醒来就说:“我想回家……回家……去找我妈……这边太热……”

他总是请求让他回家。

很多人吸毒。白面,大麻……弄到什么就吸什么……吸了以后,人就变得有劲了,自由自在,无拘无束。首先是灵魂脱壳,好像腾云驾雾,觉得每个细胞都轻飘飘的,每块肌肉都硬邦邦的。你只要想飞,就像是在空中飞了!这种欢乐无法抑制,什么都喜欢,见了无论多么无聊的事都要笑。耳朵更灵了,眼睛更明了,味道、声音都能分辨得更清楚了……国家热爱自己的英雄!在这种状态下,杀人易如反掌。你摆脱了痛苦,丧失了怜悯心。死也容易,不知道什么是恐惧。你觉得自己像是穿了一身装甲坎肩,你已经是刀枪不入的人……

吸够了,拔腿便出发……我试吸过两次,都是在觉得自己的力量不够时……那时,我在传染病房工作,三十个床位,三百个病号。斑疹、伤寒、疟疾……虽然给病号发了行军床、被褥,可他们却躺在自己的军大衣上,地上什么铺的也没有,身上只剩下一条裤衩。他们的身体剃得光光的,可虱子还是成群地往下掉……衣服上的……脑袋上的……我以后再也没见过这么多虱子了……附近村庄里的阿富汗人,却穿着我们医院的病号服、头上顶着我们的褥单,褥单代替了他们的缠头。的确,我们的小伙子把什么东西都卖了。我不怪他们,或者不经常怪他们。他们为了一个月挣三个卢布而卖命,我们的士兵每月收入是八张兑换券。

三个卢布……给他们吃的是生蛆的肉、腐烂的鱼……我们都患了败血症,我前边的几颗牙都掉光了。他们卖掉被子、褥子,买白面儿,或者糖果、小玩意儿……小铺子里的东西琳琅满目,那边的东西让你眼花缭乱,那些东西我们这儿都没有。士兵们把武器、子弹卖了……好让人家用我们的枪来杀我们……

在那边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我以另外的视角看清了自己的祖国。

害怕回国呀!说来也奇怪,仿佛从你身上剥下了一层皮,我总是哭。除了到过那边的人以外,我谁也不想见,我和那些人可以整天整夜在一起。其他人的谈话,我觉得无聊,纯粹是瞎侃,如此持续了半年。如今,我排队买肉时也能破口骂街了。我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像“在这之前”那样生活,但是办不到。我对自己,对自己的生活已经漠不关心了。使命结束了,一切都完了,男人们习惯这种生活要更痛苦。女人可以一心去管孩子,可男人就没事可干了。他们回到国内,恋爱、生儿育女,但阿富汗对他们来说高于一切。我自己也想弄个明白:为什么会如此?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要发生这类事?为什么这些事让人如此揪心?在那边时,一切都压在心底,回来以后,一切又都冒了出来。

应当怜悯他们,怜悯所有到过那边的人。我是个成年人,当时已经三十岁了,还要经受这样的剧变,而他们是些孩子,什么也不懂。国家把他们从家里带走了,发给他们武器,对他们说:“你们是去从事神圣的事业。”还向他们保证:“祖国不会忘记你们。”可现在,谁也不理他们,还极力想把这场战争忘掉,所有人都是如此,包括那些派我们到那边去的人。甚至与我们见面时,也越来越少谈论战争,谁也不喜欢这场战争。可是直到现在,每次奏起阿富汗国歌时,我还会落泪。我爱上了阿富汗所有的音乐,它们像是麻醉剂。

不久以前,我在公共汽车上遇见一位士兵。我们给他治过病,他失去了右臂。我对他记忆犹新,他也是列宁格勒人。

我问:“谢廖沙,也许,你需要些什么帮助吧?”

可是,他恶狠狠地说:“滚你的吧……”

我知道他会找到我,向我道歉。可是谁会向他道歉呢?谁会向所有到过那边的人道歉呢?谁会向那些遭到摧残的人道歉?更不用说有人会向那些变成瘸子的人道歉了。一个国家需要怎样地不爱自己的人民,才能派他们去干那些事呀?!

我现在不仅仇恨任何战争,甚至仇恨顽童们的斗殴。

请您不要对我说: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

每年夏天,只要呼吸一口灼热的尘埃,见到一潭死水里的闪光,闻到干枯的花朵刺鼻的香味,我的太阳穴就像是挨了一拳。

这种感受将伴随我们一辈子……

——一位女护士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切

我已经摆脱了战争,休整了一阵,不再过问此事了,可是我该怎样讲述过去发生的一切呢?那全身的战栗,那满腔的怒火……参军之前,我毕业于汽车运输技术学校,派我给营长开车。我对工作没有意见,可是大家一再谈论苏军在阿富汗的有限名额,每个政治部都收到这样的信息:我们的军队正牢靠地守卫着祖国的边疆,给予友好国家和人民以援助。

我们感到不安,说不定会派我们去打仗。为了消除士兵们产生的恐惧,当官的就耍了一套骗人的手法,这是我现在的理解。

部队首长把我们叫去问道:“弟兄们,你们想开新车吗?”

这还用问吗?大家异口同声地说:“是,想开!”

首长接着说:“不过,你们要先到垦荒的地方去,帮助收割庄稼。”

大家都表示同意。

在飞机上,我们偶然从飞行员口中得知,飞机正在飞往塔什干。我不由得产生了怀疑:我们是去开荒的地方吗?飞机确实降落在塔什干了。我们排着队,被带到离机场不远的一块用铁丝围起来的地方。我们坐着,指挥员们心神不宁地走来走去,窃窃私语。到了午饭时间,他们往我们驻扎的地方搬来一箱又一箱的伏特加。“成两列纵队,集——合!”

我们排好后,他们当即宣布:几小时以后,飞机来接你们,你们要到阿富汗共和国去履行军人的义务,去实现军人的誓言。

这下可热闹起来了,恐惧、惊慌把人变成了牲畜。有的人一声不响,有的人怒气冲冲,有的人因为委屈哭了,有的人傻了。这种出乎意料的、对我们进行的卑劣的欺骗,让人惊呆了。原来伏特加是为这事而准备的,这样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搞定我们。伏特加下肚之后,趁着酒劲发作,有些士兵企图逃跑。他们去找军官打架,可是营盘已被别的部队包围了。那些士兵把大家推上飞机,然后像装箱似的把我们塞进空空的铁皮舱里。

我们就这样来到了阿富汗。过了一天,我们就看到了伤员和死人。我们听到了这样的词语:侦察、战斗、战役。我仿佛觉得,发生的这些事让我休克过去了。只是过了几个月以后,我才渐渐苏醒过来,清楚地意识到周围的一切。

当我的妻子问:“我丈夫是怎么去了阿富汗的?”回答她的是:“他自愿申请去的。”我们部队里所有人的母亲和妻子,听到的也是这样的回答。如果伟大的事业需要我献出生命、献出鲜血,我会自愿地说:“把我也列入志愿者中去!”可是我两次受骗,他们没有告诉我真相,没有说明那是一场什么样的战争。过了八年,我才知道真相。

我的朋友们躺在坟墓里,他们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被骗去参加那场卑鄙的战争的。有时我甚至羡慕他们,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切,他们也不会再次上当受骗……

——一位司机

我们好像已经是死人了

我丈夫长期在德国服役,后来又去了蒙古。我非常想念祖国,我有二十年时间是在境外度过的,我对祖国的爱无法抑制。我给总参谋部打了一个报告,说:“我一辈子都在国外,再也活不下去了。我请求帮我们回家……”

我们已经坐上了火车,可我还不相信,隔一分钟就问我丈夫一次:“我们是去苏联吗?你不骗我吧?”

到了国内的第一站,我就抓了一把祖国的土,一边看一边微笑,这是家乡的土呀!请您相信我,我甚至吃了一口,还用它擦洗了脸。

尤拉是我的大儿子。我爱他甚于其他所有家人,虽然当母亲的承认这一点是不好的。我爱他甚于丈夫,甚于小儿子。他小时候,我睡觉都摸着他的小脚丫。有的妈妈去看电影,把儿子交给别人带,我简直不敢想象自己能做出这种事。他三个月大的时候,我就抱着他,带上几瓶牛奶,一起去看电影。可以说,我打算一辈子都和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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