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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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迪诺·考利昂之死,在整个地下世界掀起了惊心动魄的波涛。当考利昂老头子从病床上起来,重新负责家族事务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当窥探葬礼的探子报告说,老头子显然完全恢复了健康之后,五大家族的头头疯狂地准备开展防御战,准备抵抗必将来临的报复性的血腥战争。没有人认为,考利昂老头子因为遭遇不幸而可以轻而易举地对付。他这人在自己一生的事业中,只犯过很少的几次错误,而且每犯一次错误,他都吸取了一些教训。
当密使受委托纷纷向五大家族提出了和平建议的时候,只有黑根猜透了老头子的真正意图,但他并没有惊讶。他不仅提出了和平建议,而且还主张全市所有的黑帮家族举行会谈,还要邀请美国各地的黑帮家族也出席会议。因为纽约黑帮家族势力是全国最大的,所以不言而喻,他们的安危影响着全国的安危。
起初,有人持怀疑态度。莫非考利昂老头子在设圈套?莫非他试图麻痹他的敌人?莫非他企图把大伙都一网打尽来给他儿子报仇?但是,考利昂老头子很快地表明,他是真心诚意的。他一方面把全国所有的黑帮家族都拉扯到这次会谈中来,另一方面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来动员自己的人处于战争状态,也没有采取行动来招兵买马、争取同盟。接着,他迈出了最后的一步,这一步在一般人心目中,确立了他的和平意图的真实性,同时也保证了即将召开的规模宏大的会议的安全。他请求卜启丘家族出面斡旋。
卜启丘家族很独特,当年在西西里是黑帮中特别凶恶的一个支派。迁到美国后,它却变成了和平的工具。原来是一群凭着一味蛮干过日子的亡命之徒,如今他们赖以生存的方式也许可以称之为至圣先贤之道。卜启丘家族有一个特点:它是一个靠血缘关系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团体,对家族的忠诚是非常严格的,即使在一个对家族的忠诚高于对妻子的忠诚的社会里,他们那种对家族的忠诚仍然可以说是很突出的。
卜启丘家族,包括了父母,堂、表兄弟姐妹所生的子女的后代,一度发展到了差不多两百人口。那时,他们控制着西西里南部的一小块地方的特殊经济。整个家族的收入当时靠的是四五个面粉厂,这几个面粉厂绝不是属于大家所共有的,但是保证了全体家族成员的劳动就业、生活问题和最低限度的安全,加上近亲通婚,这就足以使他们形成统一战线来抵御他们的敌人。
在他们控制的那个角落,不容许修建与他们竞争的面粉厂,也不容许修建可能向他们竞争的面粉厂提供水源,或破坏他们垄断水力买卖的水坝。有一次,一个不可一世的地主企图修建一个专供自己使用的私人面粉厂,结果面粉厂给烧掉了。他告到地方宪兵队和更高一级当局,结果把卜启丘家族中的三十成员抓去了。还没有开庭审判,那个地主庄园就被烧毁了。判决连同控诉撤销了几个月之后,意大利政府中的一个有关最高官员来到西西里,试图解决该岛长期以来的水源短缺问题,他提出的办法是修建一个大水坝。从罗马来的水利工程技术人员开始进行勘探工作,警察像潮水一样大批涌向该地区,住在专门修建的营房里。
看样子水坝的修建是无法阻止的,给养和设备已经运到巴勒莫了。当局把事情进行到了这一步,卜启丘家族四处同兄弟黑帮头目联系,取得了支持他们的诺言。这样一来,重型设备遭到了蓄意毁坏,小设备不翼而飞。在意大利议会里的地下黑帮势力的代表死抠条文、照章办事,向设计人员发起了有根有据的反击。这一反击持续了好几年,后来墨索里尼上台了,这位独裁者颁布法令:水坝务必修建。结果还是没有修建起来。这位独裁者意识到这种家族地下势力形成了一种独立于他的权威之外的权威,对他的政权将是一种威胁。他把全权交给一个高级警官,这位高级警官果断地解决了这个问题,采用的办法很简单,把他们一个个要么关进监狱,要么流放到别的孤岛上去做苦役。只用短短的几年工夫,他就打破了家族地下势力,采取的办法也很简单,不分青红皂白,要抓谁就抓谁,即使是家族地下势力成员嫌疑分子也照抓不误。这样也就毁灭了许许多多无辜的家族。
面对这种无法无天的暴政,卜启丘家族竟然冒冒失失地开展起武装斗争了。结果,这个家族中的男人有一半在武装冲突中被打死了,另一半被流放到苦役殖民地小岛上去了。剩下的人寥寥无几,这时才作出安排,让他们通过秘密地下航道搭船移居到美国。总共二十来个移民在哈得逊河谷离纽约市不远的一个小镇上落了户。在这儿,他们白手起家,经过努力,终于有了自己的垃圾搬运公司和自己的几部卡车。他们因为没有竞争对象,所以也就慢慢地发财了。他们之所以没有竞争对象,那是因为竞争对象老是发现自己的卡车遭火烧或被破坏。有个固执的小子居然用削价的办法来抢生意,后来发现他被压在垃圾堆里,给活活地闷死了。
但是,男人们结婚之后,用不着说,他们的西西里媳妇都生了许多孩子。这样,垃圾搬运业虽然可以维持他们的生活,却无力支付美国提供的更精美的东西。因此,卜启丘家族开展多种经营,在各交战的地下势力家族之间充当和平调解人和人质。
卜启丘家族代代相传着一种愚蠢性格,或者说他们就像原始人一样没有开化。总而言之,他们有自知之明,知道他们在组织和控制如像卖淫、赌博、毒品买卖、公开诈骗等复杂难办的生意部门的斗争中,不能同其他地下家族进行竞争。他们都是些直来直去的人,懂得向一个普通的巡警送点礼物,但却不懂得如何去接触一个政治后门的牵线人。他们只有两件传家宝:一是他们说话算数的作风,二是他们残暴的性格。
卜启丘家族中的任何人绝不撒谎;绝不背叛;撒谎和背叛之类的行为,对个启丘这一家族的人来说,实在太复杂了。还有,卜启丘家族的任何人受了伤害是绝不会忘记的,不管代价多大也一定要进行报复。这样,他们经过闯荡终于发现了这种终将证明是他们最赚钱的方式的职业。
当各交战家族想要讲和,并想安排会谈的时候,就要先同卜启丘家族接洽。卜启丘家族的族长掌握最初的几次谈判,并安排必要的人质。比方,原来当迈克尔会见索洛佐时,卜启丘家族就指派自己的一个人待在考利昂家中作为迈克尔安全的保证,尽这种义务是由索洛佐付钱。万一迈克尔被索洛佐害死了,那么掌握在考利昂家族手中的人质就会被考利昂的人杀掉。这样的话,卜启丘一家就会以本家族的人之死为理由而在索洛佐身上采取报复行动。因为卜启丘这一氏族的人,就像原始人一样没有开化,所以他们绝不容许任何东西、任何形式的惩罚来妨碍他们的报仇。要是他们被出卖了,那他们宁愿不要命也要报仇。想要预防他们的报仇,根本没有任何有效的办法。因此,一个卜启丘人质就等于最把稳的保证。
由此可见,既然考利昂老头子雇请了卜启丘家族充当调解人。并请他们提供人质,好让所有的地下各家族都来参加和平会谈,那么老头子的诚意就是毋庸置疑的了,根本不可能出现阴谋诡计。参加这样的会谈,就会像参加婚礼一样平安无事。
人质提供了之后,会谈就在一家小小的商业银行的经理会议室里举行:这家银行的行长对考利昂老头子是很感恩的,而且这家银行的部分股本虽然是在行长名下,但实际是属于考利昂老头子的。行长当初向考利昂老头子主动提供了一份书面文件证明老头子对那些股票的所有权,用以排除任何背信弃义的可能性。当时的情景,行长一直很珍惜。考利昂老头子对行长提供这样的文件却感到极端厌恶。
“我愿意把我的全部财产委托给你,”他对行长说,“我愿意把我的生命和我子孙的幸福委托给你,说你会对我玩鬼把戏或对我言而无信,我党得是不可思议的。那样的话,我的整个世界,我对我自己关于人性的判断的全部信心,也就会崩溃。当然罗,我自己也是记着帐的,以防万一我遇到什么不测,我的继承人一看也就会知道你替他们保管着一些财产。但是,我知道,即使我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不能照看我的子孙了,你也会精心照顾他们。
这位银行行长虽不是西西里人,但也是一个很懂感情的人。他十分了解老头子的为人。如今,教父的要求也就是对行长的命令,因此,在一个星期六的下午,银行总经理室的一套房间,会议室以及里面的软软的皮椅子,还有那个绝对幽静的环境,都让给地下各家族的头目去使用了。
银行里的治安保卫上作由精心挑选的一小支部队承担起来了:这支部队穿的是银行警卫班的制服。个星期六早上十点钟光景,会议室里该到的人都到齐了。除了纽约五大家族之外,还有全国另外十大家族的代表,只有他们那个世界里的害群之马芝加哥派排除在外。他们早已放弃了促使芝加哥派开化的打算,他们认为让那群疯狗也参加如此重要的会议是毫无道理的。
为出席会议的人专门设立了一个酒吧间和一个小餐馆。参加会议的每个代表,按规定只能带一个助手。大多数老头子都把他们各自的参谋当作助手带来了。因此屋里的年轻人相对说起来很少。汤姆·黑根是一个年轻人,也是出席会议的全体代表中唯一非西西里后裔的代表。他是人们出于好奇心而注目的对象,是与众不同的怪人。
黑根知道如何检点自己的一言一行。他不轻易说话,也不轻易露出笑容。他像一个宠臣侍候一个国王那样,毕恭毕敬地侍候他的老板考利昂老头子:给他端冷饮,给他打火点烟,给他把烟灰缸挪到跟前,显得对老头子很尊敬,但却并不卑躬屈膝。
屋子里那么多人也只有黑根能认出四周墙上挂的画是些什么样的人。这些色彩鲜艳的油画,都是财界的传奇般的人物。其中一个就是财政部长汉密尔顿。黑根不由自主地觉得汉密尔顿也许会赞成这样的和平会议在银行里举行。再也没有任何东西比金钱更能使人心平气和,更能排除其他干扰而敦促人倾向于纯理性了。
出席人到达的时间安排在从上午九点半延续到十点正。考利昂老头子因为是这次和平会议的倡导者,有一种主人翁的责任感,所以第一个到会。他身上的许多优点之一就是准时。第二十到会的是在美国南部独霸一方的卡罗·特拉蒙蒂。他是一个面庞特别清秀的中年男子,就一般西西里人来说,也算得上是个高个子。他衣服做工特别考究,发式也显得特别考究。看上去他不像意大利人,而更像杂志上刊印的、懒洋洋地躺在游艇上的渔业百万富翁。特拉蒙蒂家族原来是靠经营赌博维持生活,同他初见面的人,准也想不到当年他夺取现在这个帝国的政权时,所采用的手段是多么残酷。
从西西里出来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子。他来到佛罗里达安家落户,长大成人,受雇于控制着赌博业的美国南方小城镇政客联合组织。这些政客都是非常厉害的人,又受到非常厉害的警官的支持,根本没有料到他们会给一个初出茅庐的新移民打翻在地。他们没有料到他那么凶恶,同时他们认为所争取的目标实在不值得流那么多血,因而认为不值得同他硬拼。特拉蒙蒂采取从总收入中拿出更多的钱作为贿赂,把警察先争取过来。他再把那些经营业务而毫无创造性的土包子流氓一个一个地消灭了。特拉蒙蒂同古巴的巴蒂斯塔政权建立了联系,把大量的钱投入了哈瓦那赌场、妓院之类的娱乐场所,把赌徒从美国大陆引诱了过去。特拉蒙蒂如今拥有的财产已经数倍于一个百万富翁所拥有的财产,并在迈阿密海滩拥有一家最豪华的旅馆。
特拉蒙蒂由他的助手,也就是他的参谋陪着进了会议室。他马上拥抱了考利昂老头子,脸上还露出了同情的神色,表示他对考利昂老头子失去了儿子感到难过。
其他老头子也都陆续到达了。他们大家都互相认识,几年来他们先后都见过面,有的是在一般社交场合,有的是在接洽业务之时。他们每次见面都互相表现出了职业性的礼貌。在他们还都比较年轻、身体还没有发胖的日子里,他们都互相帮过小忙。第二十到达的老头子就是底特律的约瑟夫·扎鲁其。扎鲁其家族拥有底特律地区的一个跑马场,在赌博业中也占有一大半片。扎鲁其这个人长的是圆盘脸,态度和蔼可亲,家就住在底特律地区很时髦的劳斯角的一幢价值十万美元的房子里。他的一个儿子通过联姻与一个古老而著名的美国家庭攀上了亲戚。同考利昂老头子一样,扎鲁其这个人也老于世故。同任何一个由地下家族势力控制的城市比较起来,底特律最少暴力事件。在该市,最近三年来只有两个人被处决,他不赞成贩运毒品。
扎鲁其带着他的参谋一道来了,两个人都走上前去拥抱考利昂老头子。扎鲁其满口嗡嗡隆隆的美国腔,原来的乡音极其轻微。他的动作很稳健,很有商人的气魄,而且心地善良,待人热情。他对考利昂老头子说:“只有您的声音才能把我喊到这里来。“
考利昂老头子鞠了个躬,表示感谢。他可以指望扎鲁其支持他。
接着到达的两个老头子是从西海岸来的。因为他俩在任何问题上都配合得很密切,所以也就同坐一辆汽车从那儿赶来了。他们两个,一个叫弗郎哥·法尔孔,一个叫安东尼·莫里纳瑞。他们两个比出席会议的其他人都要年轻一些,才四十多岁,穿的衣服也比其他人都显得随便一些,装束有点好莱坞的风格。他俩的态度也有点过分友好。弗郎哥·法尔孔控制的是各制片厂的电影工会和赌博活动,另外还控制着一套复杂的、向西部各州的妓院供应女郎的供应系统。要任何一个老头子染上娱乐场所的风气都是不可能的,但是法尔孔却染上了这种风气。他的同行老头子理所当然地就不信任他了。
安东尼·莫里纳瑞控制的是旧金山沿海岸一带的地区,在体育运动赌博方面是个赫赫有名的人物。他是意大利渔民出身,拥有旧金山最好的海味饭店。他为拥有这样一家饭店感到很自豪。有一种传说,他开这家饭店因保证了物美价廉而赔了钱。他有一张职业赌徒的无表情的面孔。据悉,他同越过墨西哥边界来往于远东海洋航道的毒品走私活动也有关系。法尔孔和莫里纳瑞这两个老头子带来的助手很年轻,身体很魁伟,显然不是参谋而是保镖,不过他们也不敢把武器带到这样的场合。大家都知道,这两个保镖都懂得徒手自卫的武术。这,其他老头子感到好笑,却一点也不感到吃惊;即使吃惊,也并不比如果发现这两位加利福尼亚老头子身上带着经过教皇降福的护身符更吃惊。不过,必须说明的是,这种人有一部分是很虔诚的,笃信上帝。
接着来到的是波士顿的地下家族的代表,这是一位不尊重自己同行的老头子。据悉,他对自己的“臣民”也不正派,硬着心肠欺诈自己的“臣民”。这是可以原谅的,各人都会随着环境来调节自己的贪心程度。不能原谅的是,他没有能力维持自己帝国内部的秩序。波士顿地区,暗杀事件大多,为争权夺利而开展的小规模战争大多,没有后台支持的个人蛮干活动也大多,对法律的嘲笑大明目张胆了。如果说芝加哥地下黑帮家族是些野人,那么波士顿地下黑帮家族就是一群流寇,不要脸。不要皮的蠢货,无法无天的暴徒。波士顿黑帮老头子的名字就叫多米尼哥·潘查。他长得又矮又胖,正如另一个老头子所说的那样,他贼眉贼眼的,看上去像个小偷。
克利夫兰帮,也许是美国严格经营赌博业的地下势力中最大的,派来的代表是一个神态很机灵的上了年纪的人。他面容消瘦,头发雪白。他被认为是(当然罗,并没有向他指出这一点)“犹太帮,原因是他身边的助手大都是犹太人而下是西西里人。据传,要是他大胆放手蛮干的话,他早就会任命一个犹大人来当他的参谋。总而言之,正像考利昂家族那样,国为黑根的领导成员问题而被认为是爱尔兰帮。汶申特·佛勒儿老头子的家族,更加准确地被称为犹太家族。但是,他所经管的组织,工作效率极高。尽管他的容貌有点多愁善感,但是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看到凶手就会头晕目眩。他统治的策略是:铁手上戴春天鹅绒般柔软光滑的政治手套。
纽约五大家族的代表是最后到达的。汤姆·黑根特别注意到,这五个人同外埠的乡下佬比较起来,显得突出,引人注目。这五位老头子仍然保留着古老的西西里传统,都是“大腹便便的人物”。从象征意义上来讲,表示着力量和勇气,从字面的意义上来讲,表示着心宽体胖,而这两方面的含义总是互为表里的,实际上在西西里也确实是如此。这五位老头子健壮、肥胖,大大的脑袋仿狮子头,脸上的各部位都显得很大,肉乎乎的大鼻子,厚墩墩的大嘴唇,胀鼓鼓的脸颊。他们的衣服并不怎么考究,头发理得也并不怎么细腻。他们是不讲究虚荣的实事求是的实干家。
有一个叫安东尼·斯特拉其的老头子,他控制的是新泽西州地区和曼哈顿区西边的码头航运业。他经营着泽西南的赌博业,同民主党的关系非常密切。他凭着一支货运汽车队发了大财,这主要是因为他的卡车可以大大超载而通行无阻,不会遭到公路运输超重检查员的阻拦和罚款。这些卡车压坏了公路,然后他的修路公司又同州当局签订合同,再修补压坏了的公路。这种生意会使任何人都感到心里乐滋滋的:一种生财之道又带来另一种生财之道。斯特拉其也是个老脑筋,拒不经营娼妓业,但是因为他的生意主要是在沿岸码头,所以他不能不卷入毒品走私活动。在反对考利昂的纽约五大家族中,斯特拉其家族是最弱的,但却是地位最稳固的。
以做蒂里欧。寇尼奥为首的家族控制着纽约州北部地区,专门安排意大利移民从加拿大偷越国境,进入美国,经营纽约州偏僻地区的赌博业,对州当局决定批准给跑马场颁发许可证的议案行使了否决权。这位老头子的脸型就像整天价嘻嘻哈哈的农村面包师傅,那副好笑的样子能彻底解除你的武装。他的合法身份是经营一个规模很大的奶制品公司。寇尼奥是一个热爱儿童的人,衣袋里装满了糖果。他有许多孙子,他的同事也有不少信息,他希望能够遇到一个,用糖果来逗逗他。他经常戴着浅顶软呢帽,周围的帽边像女人的遮阳帽似的,稍稍向下垂着,这把他那个圆盘脸衬托得更显得宽大了,样子实在好笑。他是少数几个从来没有被捕过、其真实活动甚至从来没有遭到过怀疑的老头子之一。这样,他一直都是公民委员会成员,还光荣地被商会选为“纽约州本年度模范商人”。
塔塔格里亚家族最亲密的盟友就是艾密里奥·巴茨尼老头子。他经营着纽约市布鲁克林区和昆士区的一部分赌博业。他也搞一点妓女买卖,很霸道。他完全控制着国会岛。他还操纵着布朗克斯区和威斯切斯特县的体育运动中的赌博活动,也染指麻醉剂买卖。他同克利夫兰帮和西部帮关系密切,是对内华达州的开放城市韦加斯和里诺也感兴趣的少数几个精明能干的人物之一。他在迈阿密海滩和古巴都有分支结构。除了考利昂家族,他的家族在纽约,在全国就要算最大的了,他的势力甚至也扩张到了西西里。任何有利可图的非法勾当,他都要插一手。甚至谣传说,他在华尔街也有一个立足点,自从家族战争爆发以来,他一直用金钱和幕后活动支持塔塔格里亚家族。他的野心就是要取代考利昂老头子,使自己成为全国最强大最受敬仰的地下黑帮领袖,同时还要并吞考利昂帝国的一部分。他这个人很像考利昂老头子,但更合乎现代潮流,办事更深思熟虑,更有条不紊。他绝不应称之为老朽:他深受新冒出来的比较年轻、比较活跃、正蒸蒸日上的领袖人物的信任。他于冷静中显示出了伟大的人格力量,一点儿也没有考利昂老头子的那种热情;也许他此刻在这一群人之中算是最受“尊敬”的人物。
最后一个到达的是斐力普·塔塔格里亚老头子。他就是支持索洛佐直接向考利昂权威挑战的塔塔格里亚家族的头目。但是,说起来很奇怪,大家却对他有点儿蔑视。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甘愿让自己受索洛佐的左右,实际上也真是被那只巧妙的“土耳其”手牵着鼻子走的。他应当对这一切动乱负责:这场风波大大影响了纽约各大家族的日常业务活动。另一个原因,他还是一个年逾花甲的花花公子,一个见到女人就追的色鬼,他也有充分机会满足自己的兽欲,纵情享受。
这是因为塔塔格里亚家族经营的是买卖妇女的生意。这个家族的职业就是组织卖淫,此外,还控制着美国各地的夜总会,因而有办法把任何一个有才华的人安插在任何地方。斐力普·塔塔格里亚不惜诉诸暴力把有培养前途的歌唱家和喜剧演员抓到自己手里,也不惜采取威胁手段强行进入唱片公司,但是,组织卖淫却是这个家族收入的主要来源。
他的人品使在座的人都感到很不愉快。他整天嘀嘀咕咕,老是埋怨自己的家族企业开销太大了。洗衣店的收款单,上面开了那么多毛巾,把利润都吃光了(其实洗衣服也是他自己的);那些女娃娃都很懒,很不可靠,有的逃跑,有的自杀;那些负责接送妓女的也都不讲信义,很不老实,一点儿也不忠诚,好帮工可真难找啊;西面里血统的年轻小伙子很高傲,对这样的工作往往嗤之以鼻,认为贩运、糟蹋女人有损于他们的尊严;那些小阿飞宁愿扯着破嗓子唱歌,并在西装上衣的翻领上佩戴一个用复活节棕榈叶编的十字架,以表示自己的虔诚。因此,斐力普·塔塔格里亚对部下说话总是大吼大叫、不通人情、趾高气扬。他最大的怒吼是专门冲着那些有权向他的夜总会和酒吧间颁发或者出售酒类许可证的实权人物的,他一口咬定,他付给那些掌官印的扒手的钱所培养起来的百万富翁,比整个华尔街的百万富翁还要多一些。
说起来也令人费解,他发动的那场进攻考利昂家族的战争差不多快要胜利了,但却没有给他带来应有的尊敬。人们知道他的力量首先来源于索洛佐,另外还来源于巴茨尼家族。还有,采取突然袭击,先发制人,但却没有取得完全胜利,这对他显然是不利的。要是他比较能干,这一切麻烦本来是可以避免。考利昂老头子一死就意味着战争结束。
因为他们双方都失去了儿子,所以合乎情理的结局就是考利昂老头子和斐力普·塔塔格里亚两个人用正式的鞠躬来表示欢迎对方出席会议。考利昂老头子是大家注意的对象,人人都在端详他,想看出枪伤和失利在他身上留下”了什么痕迹。使人迷惑不解的是:为什么考利昂老头子在他的爱子死后要讲和。这,显然是承认失败,肯定有损于他个人的威望。这里面的奥妙,他们不久就会明白。
互相问寒问暖,互相斟酒祝酒,这样差不多又过了半个小时,考利昂老头子才在发亮的胡桃木桌于旁边就座了。黑根很谦逊地坐在老头子后面稍稍偏左的地方,让别的老头子都上前,坐在桌子跟前。助手们坐在自己老头下的后面,参谋紧挨着各自的老头子坐着,必要时便于提出意见和建议。
考利昂老头子首先发言,他说话的神态若无其事,好像他遭枪击、长子遭杀害这样的心酸事从来也没有发生过,好像他的帝国也不是一片混乱,他的家庭也没有四分五裂,弗烈特也没有逃亡到西部地区、处于莫里纳瑞家族的保护之下,迈克尔也没有秘密地躲在西面里的荒野地带。他说话的神态自然,说的是西西里方言。
“你们大家都来了,我要向你们表示感谢,”他说。“我认为,诸位光临,就是对我的关照;我应该向各位表示感恩。因此,我想首先说明,我到这里来既不是想同别人吵架,也不是想说服别人,而是想讲讲道理;而我要像一个讲道理的人所应做的那样,不遗余力使咱们大伙在分手时都能成为朋友。这就是我保证要做到的。你们中间有些人是了解我的为人的,了解我的人都会知道,我向来是不轻易地提出保证的。好啦,咱们还是谈生意吧。今天在座的都是讲信用的,咱们不必像那些靠字据过日子的律师要什么书面保证。
他停了一会儿,没有别的人发言。有的在抽雪茄烟,有的在呷酒。他们这些都是善于恭听他人意见的有耐心的人。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都是些罕见的人物,都是些拒不接受社会制约的人物,都是些拒不接受他人操纵的人物。除非他们本人愿意,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没有任何人能使他们屈从。他们都是些不惜采用欺诈与谋杀手段来维护自己的意志的人。只有死神才能使他们放弃他们的意志。另外就是完全彻底的讲道理,也能使他们放弃他们自己的意志。
考利昂老头子长叹了一口气。
“事情怎么会演变到这一步哪?”他为了提醒大家注意而提出了这么一个不必回答的问题。“好吧,这也算不得什么,许多蠢事已经是既成事实了。那些蠢事很不幸,很不必要。但是,让我对发生的事情谈谈我个人的看法吧。
他停下来想看一看,是否有人反对他片面地谈论事情经过。
“感谢上帝,我的健康恢复了,也许我可以为妥善处理这件事出一把力,也许我的儿子太冒失,大固执了。这,我不否认。不管怎么样,让我就事论事地说,索洛佐找我是想谈一件生意上的事情。在这件生意上,他要求我提供资金和政治影响,他说他已经得到了塔塔格里亚家族的资助。这笔生意牵涉到毒品,对毒品生意我是不感兴趣的。我是一个好静的人,这样费劲的买卖活动量太大了。我把这一点向索洛佐作了解释,在解释时,我对他、对塔塔格里亚家族都尽量表示了尊重。我非常礼貌地婉言谢绝了他的要求。我告诉他说:他的生意不会妨碍我的生意,我没有理由反对他以这种方式谋生。他把我的意思理解偏了,因而给咱们大家都带来了不幸。哎,生活嘛,就是这个样子。在座的每一位都有自己的一段心酸史。事情的演变不合乎我的意图。”
考利昂老头子停了下来,对黑根做了个手势,表示想要一杯冷饮。黑根很快地给他端来了一杯冷饮,考利昂老头子润了润嘴巴。
“如今我愿意讲和,”他说。塔塔格里亚丢了一个儿子,我也丢了一个儿子,我们两个对等了。如果人们都是不顾一切地满腹怨恨,那世界将成什么样子?西西里传统苦难的根源就在这里:人们忙于家族间的仇杀,根本没有工夫力争取全家老小糊口子干正事。这就是愚蠢。因此我在这里要说,让咱们恢复当初的和平局面吧。至于谁出卖了我的儿子,谁杀害了我的儿子,我在此之前没有采取任何步骤去调查了解。有了和平,我也不去调查此案。我有个儿子,他有家归不得。因此,我必须得到保证,当我把事情安排好,他可以安全回家的时候,不会遇到干扰,不会遭到当局的迫害。这个问题一旦解决了,咱们也许就可以谈谈别的事情了,谈谈与咱们利害攸关的事情。这样,咱们今天也许可以为咱们自己,也为大家,做一件有利的事情。说到这里,考利昂老头子激动而谦恭地表示:“这就是我的全部要求。”
效果很好,当年的考利昂就是这个样子,摆事实,讲道理,柔和而有韧性,说话的语气软绵绵的,但是,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注意到他自称健康良好,这就意味着尽管考利昂家族遭到了种种不幸,他却仍然是一个不可忽视的人物。大家还注意到,在他提出的和平要求得到满足之前,对别的事情的讨论就等于白搭。大家另外还注意到,他要求恢复旧秩序。尽管过去一年来他吃了大亏,一旦恢复旧秩序,他也不会再损失什么了。
不过,回答考利昂老头子的是艾密里奥·巴茨尼,而下是塔塔格里亚。他说话简单扼要,一语中的,既不粗俗,也不盛气凌人。
“说得对,完全对,”巴茨尼说,“但是,有一点点需要补充的是,考利昂老头子太谦虚了,有一点他故意没有说到,那就是实际上索洛佐和塔塔格里亚家族要是没有考利昂老头子的协助,就无法着手进行新生意。实际上,他拒绝,就等于损害了他们。当然罗,这也不怪他。说到底,事实是这样的:那些愿意从考利昂老头子那里接受小恩小惠的法官和政客,甚至在毒品贩运问题上也愿意帮他,但是对别的人,一旦涉及到麻醉剂买卖问题,他们就变得固执,扳也扳不动。如果索洛佐人自己的安全问题得不到某种保证,他就无法开展活动。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如果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那咱们也就发不了财。如今人家加重了刑罚,当咱们的人在麻醉剂问题上犯了案,那些法官和检察官就趁机拼命敲诈。即使一个西西里人,若被判二十年徒刑,也可能打破“缄默”的原则,把肚子里的话全说出来。这,是不能允许的。考利昂老头子把这一系统牢牢地掌握在手中。我们想利用一下,他却拒绝了,这就不够朋友了。这就等于他从我们的嘴里夺食。时代变了,不像过去那样每个人都可以各行其是。如果考利昂掌握着纽约市所有的法官,那他就必须把法官拿出来分配一下,也就是咱们大家都来利用一下。当然罗,我们利用他所掌握的法官,他也可以提出一份帐单向我们要使用费。要使用费也是应该的,因为咱们大家究竟不是共产主义者。但是,他必须让我们也从井里打水喝。问题就是这么简单。”
巴茨尼发表了这通议论之后,会场上一片寂静。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要恢复到原来的状态是不可能了。更为重要的是巴茨尼借着发言的机会流露出来的言外之意是:如果和平不能实现,他就将参加到塔塔格里亚一边,继续进行反对考利昂家族的战争。他的活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大家都明白他们的生命和他们的产业所依靠的关键就是大家互相补台;同时大家还明白,拒绝一个朋友提出的帮忙的要求,就等于侵略行为。帮忙的要求一般都不是随随便便提出来的,因而也不可随随便便地加以拒绝。
考利昂老头子最后又作了一次答辩发言。
“朋友们,”他说,“我当时拒绝并不是出于恶意。你们大家都很了解我,我什么时候拒绝过向咱们这一行人提供方便?见死不救是违背我的天性的。但是,那次我却不得不拒绝。为什么呢?因为我认为毒品这种生意在几年内会把咱们大家都毁掉。在这个国家里。对毒品贩卖的反应太强烈了。毒品同威士忌、赌博,甚至女人是不一样的。威士忌、赌博,甚至女人是大多数人所需要的,只是教会和政府的头面人物要禁止而已。而毒品,谁牵涉进去,谁就要遭殃。毒品还可能危及其他一切生意。说实在的,大家认为我有很大的魔力,能左右法官和司法官,我对此感到很荣幸,我也巴不得这是真的。后门嘛,我确实是有一些,但是,如果涉及到毒品问题,那么平时对我的意见很尊重的人就很可能翻脸,不再尊重我的意见。在这个问题上,他们也怕牵连;对这个问题他们也有强烈的反感。而且,即使在赌博和其他方面愿意帮助我们的警察,在毒品问题上也会拒绝帮助我们。因此。要求我在这些问题上帮忙,也就等于要求我危害自己。但是,如果诸位觉得力了解决其他问题,这样干也是适当的,那么即使危害我自己,我也愿意干。”
当考利昂老头子讲完之后,屋子里的气氛大大地轻松活跃起来。更多的人在叽叽咕咕,同左右的人交谈。他作出了重大让步,表示愿意对任何有组织的毒品买卖提供保护。实际上,他等于完全同意索洛佐原来的建议;那个建议当初若受到像聚集在这里的全国小组的认可,他早就会同意。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是他绝不参加经营活动,也不拿自己的钱投资。他仅仅利用一下自己在司法部门的后门和保护作用。但是,这已经是骇人听闻的让步了。
洛杉矶帮的老头子弗朗哥·法尔孔接着发言,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没有任何办法能够禁止咱们经营这种生意。这种生意利太大了,无法抵制,因此,如果咱们不闯进去,危险性就更大。如果咱们主动控制这种生意,至少可以把它隐蔽得好一些,组织得好一些,还可以保证少出些乱子。经营这种生意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坏处,问题是要有控制,要有保护,要有组织。咱们可不能允许各人自行其是,像一群无政府主义者一样,各人高兴怎么办就怎么办。”
底特律帮的老头子,比在座的任何人对考利昂都要友好一些。如今也反驳起他的朋友来了。
“我并不醉心于毒品生意,”他说,“几年来,我一直在给我的人附加工资,以免他们做那种生意捞外快,但是我的办法不灵,不起作用。有人找到他们,说:“我能搞到白面儿,如果你能拿出三四千美元来投资,咱们就可以赚五万美元来平分。”谁能不接受这样高的利润?他们忙于他们的小副业,忽略了我给他们的工作,原因是毒品生意利更大。利润一直在上升,越来越大。涨势是无法制止的,因此咱们必须设法控制这种生意,把它搞得像个样子。我反对在学校附近搞这种生意;我反对把毒品卖给小孩子,不看对象地乱卖是不光彩的。在我那个城市里,我想把贩卖活动局限在黑人中间,有色人中间。因为他们是最好的顾客,最好对付的顾客。他们究竟是动物嘛:他们不尊重他们的妻子儿女,也下尊重他们自己,让他们吸毒,失去灵魂吧。但是,一定要采取措施,切切不可放任自流,到头来给咱们大家造成麻烦。
底特律帮的老头子的这一席后,引起了一片叽叽喳喳的表示赞同的声音。他击中了问题的要害。你就是给人家送钱,同时要人家不做毒品买卖,也办不到。至于他提到小孩,那是他有口皆碑的善良感情和慈悲心肠的表白。活又说回来,准会把毒品卖给小孩子?小孩子从哪儿搞钱来买毒品?至于他还提到有色人种,这是连听也没有听到过的言论。黑人被认为是绝对不在话下的入,他们没有任何力量,他们甘愿让社会碾成粉末,这就证明他们是不在话下的人。在讲话中随便提到他们,证明底特律帮的这位老头子思想不集中,讲话老是离题万里。
所有的老头子都发了言,他们都哀叹贩卖毒品是会引起麻烦的坏事,但却都一致认为无法限制毒品买卖。原因就是做这种生意可赚到的钱大多了,所以势必有人才冒任何风险也要尝试一下。这,就是入性。
最后终于达成了协议:毒品贩卖是可以允许的;考利昂老头子必须给东部毒品贩卖活动提供某种法律保护。同时,不言而喻,巴茨尼和塔塔格里亚这两大家族,将负责大规模贩运工作。这个拦路虎似的问题解决了之后,会议才能够进一步研究处理其他问题,还有许多复杂的问题有待解决。大家同意:韦加斯和迈阿密这两个城市定为开放城市,在这两个开放城市里,任何一个黑帮家族都可以开展活动,他们一致认为这两个城市是大有可为的城市。此外,大家还同意:在这两个城市里,绝不允许暴力行动,形形色色的小刑事犯一定要加以制止。大家同意:凡重大问题、凡必要的但可能引起群众强烈抗议的处决,执行时必须经过这个协商会的批准。大家同意:武工队员和其他士兵必须加以约束,不许他们因个人区区小事而互相采取暴力犯罪和报复。大家同意:各家族在受到要求时应互相帮助,例如提供刽子手,或向贿赂陪审员提供技术协助等,这种讨论,不拘形式,像随便聊天一样,不慌不忙,很费时间。中间还休会,让大家到小吃部吃点中餐,喝点酒。
最后,巴茨尼老头子想要会议早点结束。
“全部问题也就是这些了,”他说,“总算有了和平啦,让我向考利昂老头子表示敬意,咱们大家多年来都知道他是一个言必行、行必果的人。如果还有什么分歧的话,可以再开会嘛,咱们不必重蹈覆辙,又去做蠢事。就我这方面来说,道路是新开辟的。我很高兴,这个问题总算彻底解决了。”
只有斐力普·塔塔格里亚仍然有点担心。要是战争重新爆发,由于桑迪诺·考利昂遭到谋杀,他就会首当其冲,是一个受攻击的目标。到未了,他才作了第一次发言。
“这所有的决定,我都表示同意。我愿意忘记掉我自己的不幸。但是,我愿意听到考利昂的一些严格保证。他还打算搞任何个人报复吗?随着时间推移,他的势力也许会发展得更加强大,咱们已经发誓要建立友谊,到时候他是否会忘记掉呢?我怎么知道他在三四年之后仍然不至于感到他原来是受骗了,这个协议是违背他的意志而强加于他的,因而破坏协议?咱们还得时刻互相防备吗?换句话说,咱们能不能以和平的心情去过和平的日子?我现在就提出我的保证,但是考利昂也愿意像我一样提出他自己的保证吗?”
就在这个时候,考利昂老头子发表重要演说,这篇演说将会长期被人们记着。这篇演说确立了他在他们中间的最有远见卓识的政治家的地位,这篇演说句句充满人之常情,字字发自肺腑,字字切中间题要害。在这篇演说里,他创造了一种说法,这个说法像丘吉尔的“铁幕”一同一样,也变得家喻户晓了,不过考利昂的说法过了十年之后,外面的群众才知道。
他站了起来向协调会议致同。他个儿很矮,由于“生病”也显得瘦削,也许年逾花甲使他自然有点显老了。但是,他完全恢复了健康,同时机敏的思维能力也不减当年,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要是没有理智,那咱们就成了什么样的人哪?要是真的没有理智,那咱们也就无异于丛林里的野兽了。但是,咱们有理智,可以互相以理服人,各人也可以以理说服自己。我为了什么目的还要挑起这一切争端哪?就为了暴力和混战吗?我儿子死了,这是不幸,我也只好忍受,我可不能让我周围无辜的世界也同我一样要遭受不幸。因此,我说,我用人格担保,我绝不报复,对过去发生的种种事件,我也绝不追查其中的来龙去脉。我将胸怀坦荡地离开这里。
“我想要说的是,咱们必须时刻注意自己的真正利益所在,咱们这些人都是不愿意当傻瓜的,都不愿意当那种让人牵着线蹦蹦跳跳的木偶。咱们来到这个国家算是走运了。咱们儿女中的大多数已经过上下比较好的生活,你们当中有些人的儿子当了教授、科学家、音乐家,你们算是走运了。也许你们的孙子会成为新的一代风云人物。咱们在座的诸位没有一个愿意看到自己的子女步自己的后尘,过艰险的生活。咱们的子女可以像普通人一样过日子,安安稳稳地生活,这是靠咱们的勇气赢来的。我如今已有孙子了,我希望他们的子女有朝一日——这,谁知道——可以当上州长、总统。在美国,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但是,咱们也必须赶上时代的潮流。动不动就用枪、动不动就杀、大规模屠杀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咱们也必须像商人那样圆滑:当商人更有大钱可捞,当商人对咱们的子女,对咱们的子孙来说要更好一些。
“至于咱们的行为,并不对那些权贵势力、政坛上的风云人物负责。这些人擅自决定咱们的生命;这些人对外宣战,希望咱们上前线去保卫他们所占有的东西。谁说咱们应该服从他们所制定的有利于他们而有善于咱们的那一套法律?当咱们照顾自己的利益时,他们横加干涉。他们算老几?真是狗抓耗子——多管闲事。”
接着,考利昂老头子又说:“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我们之所以要管理自己的世界,就是因为这是我们自己的世界,我们自己的事。所以说,咱们必须紧密团结起来,共同抵制外来干涉,不然的话,人家就会把牛鼻子圈套在咱们的鼻子上,就像人家已经把牛鼻子圈套在这个国家好几百万那不勒斯人和其他意大利人的鼻子上那样。
“因为这个理由,为了共同的利益,我放弃为我死去的儿子报仇的权利。我现在宣誓:只要我负责指挥我的家族的行动,除非有正当理由,除非受到了不堪忍受的挑衅,在我这方面就不会有一根指头举起来反对在座的任何人。为了共同的利益,我甘愿牺牲我自己的商业利益。这就是我的誓言,这就是我的人格保证。在座的诸位中有些人是知道的,我从来没有违背过自己的誓言或人格保证。
“但是,我也有一个目的。我的幺儿子原来不得不逃跑,原因是他被指控谋杀了索洛佐,谋杀了一个上尉警官。我必须作一些安排,把那些诬告统统澄清,好让他能安全回家。这是我个人的私事。我自己打算作些必要的安排。也许我还必须找到真正的罪犯,或者设法让当局相信他是无罪的。也许见证人和提供情况的人会宣布撤回他们的谎言,但是,我再说一遍,这是我个人的私事。我相信,我能够设法让我的儿子回家。
“但是,让我再补充一点,我是一个疑心很重的人,这是一个可笑的毛病,我必须在这儿交代清楚。因此,如果有什么不幸发生在我的夕儿身上,如果有哪个警官偶然开枪打死了他,如果他被抓进牢房后寻了自尽,如果另有新的见证人出庭证明他是罪犯,那么我的疑心就会使我党得,那就是在座的某些人仍然对我怀着恶意造成的结果。如果我儿子遭雷击了,那么我也会把责任推到某些人身上。如果他坐的飞机坠毁到海里去了,如果他搭的轮船沉没于波涛汹涌的大洋里,如果他染上了致命的热病,如果他坐的汽车给火车撞了,那么我也会责怪在座的人心怀恶意。我的疑心就是这个样子。先生们,这样的恶意所造成的不幸,我是绝对不能宽容的。但是,除此而外,让我发誓,我绝不会破坏咱们所建立的和平。同那些政坛上的风云人物比较起来,咱们这些人到底是比他们好还是不比他们好?
说到这里,考利昂者头子离开了位子,绕过桌子向着斐力普·塔塔格里亚老头子所坐的地方走去。塔塔格里亚站起来欢迎他,于是两个人拥抱起来了,互相吻着脸蛋儿。屋子里的其他老头子看到此情此景,都唱起来了,站起来一齐握手,恭贺考利昂老头子和塔培格里亚老头子言归于好,建立了新的友谊。这也许还不能算是世界上最热情的友谊,他俩还不至于在圣诞节互相送礼祝贺,但他俩也不至于互相谋杀了。在这个世界里,这样的友谊也就够了,最需要的也就是这一点。
考利昂老头子因为二儿子弗烈特是在西部莫里纳瑞家族的保护之下,所以在散会之后就同旧金山帮的老头子留下来攀谈了一会儿,向他表示谢意。从莫里纳瑞所讲的话里,考利昂老头子有充分理由认为,弗烈特在那儿适得其所,过得很快活,有点像个专在女人中间厮混的男人。他似乎是个经营旅馆的天才。像许多当父亲的在听到他们的孩子有梦想不到的才华时总要持怀疑态度一样,考利昂老头子摇摇头表示怀疑。据说,有时最大的不幸会带来预料不到的报偿,这敢情是真的吗?他俩一致认为真的如此。同时,考利昂老头子向旧金山帮老头子表示,因为旧金山老头子在保护弗烈特方面帮了大忙,他是很感恩的。他表明的态度是,不管未来的政权机构发生什么变化,他都要尽力通通后门,保证重要的赛马电讯能够经常送到旧金山老头子的人手中。这个保证很重要,为了强占这个便利而开展的斗争本来就是一个破伤疤,再加上芝加哥那一帮人硬是抓住不放,又把问题搞复杂了。但是,即使在野人控制的地区,考利昂老头子也并不是一筹莫展。因此,他的应诺就等于千金。
当考利昂老头子、汤姆·黑根和跟着执行任务的保镖司机罗科·拉朋回到长滩镇林荫道时,天早就黑了。老头子和黑根进了家门。老头子对黑根说:“给咱们开车的那个司机拉朋要注意培养。我看他有潜力,可以干重要的事。”
黑根对这一评语感到很诧异。拉朋整天连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在汽车里连对坐在后面的老头子和黑根都没有瞥一眼。汽车开到银行门前时,他给老头子开门。他把样样事情都做得恰到好处,但并不过分,恰好适合一个训练有素的给私人开汽车的司机的身份。显然,老头子的眼睛看到了黑根所没有看到的一些现象。
老头子让黑根离去,并要他晚饭店再来。因为他们晚饭后要熬夜讨论问题,他得先轻松一下。他还要黑根通知克莱门扎和忒希奥也来,时间在晚上十一点,不要提前。黑根向克莱门扎和忒希奥扼要介绍了一下当天下午开会的情况。
十点,老头子在他那个收藏着许多法学书籍,并装配着专用电话的屋角办公室里等待他们三个人。他专门准备了一个大盘,上面摆满了瓶装威士忌、冰淇淋和汽水。老头子在向他们发表训令。
“今天下午我们达成了和平协议,”他说。“我向他们作出了誓言和人格保证。对你们大家来说,我的一句活也就可以算数了。但是,咱们的那些朋友可并不那么老实可靠,因此咱们大家还得保持警惕,不能让人家再钻空子,偷偷摸摸地再袭击咱们。”说到这里,老头子回头间黑根,你把卜启丘家的人质都放走了吗?”
黑根点点头,“我一回家就给克莱门扎打了电话,让他放走人质。
专利昂又回头,望着大胖子克莱门扎。这位司令也点点头。“我放走了他们。请问,教父,任何一个西西里人能像卜启丘家族的人那么守口如瓶吗?”
考利昂老头子微微一笑。“他们很聪明,能想办法过上好日子。比这个再聪明一些又有什么必要哪?搞得这个世界不得安宁的人不是卜启丘这一家族。但是,的的确确,他们这一家族的人没有西西里人的头脑。”
他们大家的情绪都很轻松,因为战争已经过去了。考利昂老头子亲手调制饮料,给每人递了一杯。老头子端起他自己的一杯,仔细品味,然后点着了一支雪茄烟。
“我不想采取任何行动去为桑儿破案,事情已经过去了,忘了也就算了。我要同别的家族全面合作,即使他们多占点,咱们得不到应有的红利,也没有什么关系。在咱们把迈克尔搞回家之前,不管遇到什么挑衅,我都不免许破坏这种和平。我要你们把这个问题作为首要问题放在心上。要记牢这一点:他要回来,必须在绝对安全的情况下回来。我不是提防塔塔格里亚家族的人或巴茨尼家族的人。我感到焦虑的是警察。可以确定,咱们能够把不利的证据搞掉,那个堂倌不会作证。另外还有那个旁观者或者带枪的歹徒,以及别的什么人,反正也是不会作证的。真正的证据,咱们既然知道了,也就不值得担心了。我担心的是警察炮制假证据,因为向他们告密的人使他们确信迈克尔·考利昂就是杀害他们上尉的凶手,所以没有真证据,他们也会捏造出假证据。好吧,这就要看咱们的本事了。咱们要求五大家族各尽所能设法纠正警方的这一观点。一定要设法使所有被警方使用的秘密检举人改奎说法。我认为他们今天下午听了我的发言之后,一定会认识到这样做对他们是有利的。但是,这还不够,咱们必须想一个特别办法,以便迈克尔今后再也不会担心这件事。不然的话,回到这个国家,对他来说就毫无意义了。因此,大家还是多在这方面动动脑筋吧。这是个头等重要的问题。
“看来应该允许一个人在他的一生中做一件蠢事,我已经做过一件蠢事了。我要把林荫道附近的土地统统买下来。附近的房子也统统买下来。我不要任何人从他的窗口看到我的花园。哪怕从一英里之外看到,也不能允许。我要在林荫道周围筑一道篱笆,让林荫道时刻都受到充分保护。总而言之,如今我希望住在戒备森严的堡垒里。现在我就告诉你们,今后我绝不到市区里去上班了。我要退休了。我很想在花园里劳动劳动,当葡萄成熟了的时候就做点葡萄酒。我要住在我的这栋房子里,只在短期休假或因要事会探望某人时才离开。在离开的时候,我要采取一些预防措施。这你们可别误解。我并不是在准备打仗,只是小心谨慎罢了。我为人一向是谨慎小心的。在生活中,我发现粗心大意最不合我的脾气。女人和儿童粗心大意一下倒没有什么,男人一粗心大意可就不得了。在于这类事情的时候要显出从容不迫的样子。绝不可放肆地蛮干,像是在扩军备战,这就会把咱们的朋友吓一跳。事情不妨办得在表面上显得自自然然的。
“从今以后,我打算逐步把工作移交给你们三个。我要把桑迪诺兵团解散,把人员分别编到你们两个人的兵团里去,这一措施会使咱们的朋友放心,同时也表明我主张和平是认真的。汤姆,我要你物色几个人,组成一个小组,派到韦加斯去调查一下,然后担那儿的实际情况向我作一次全面的详细汇报。把弗烈特的情况也告诉我,他在那儿究竟在干些什么。我听说他变得很厉害,我可能都不认识自己的儿子了。他眼下似乎是在当厨师,他平时就在年轻姑娘中间寻欢作乐,有失成年人的体统。哎,他年轻的时候一直太严肃。他这个人根本不适合于家族业务的组织领导工作。但是,咱们不妨调查研究一下,看他究竟适合干些什么。”
黑根不慌不忙地说:“就派你女婿去,怎么样?卡罗也是土生土长的内华达州人。他在那一带路熟。”
考利昂老头子摇摇头。
“不行,我老伴这儿,跟前连一个子女也没有,感到很寂寞,我要康斯但脂娅同她丈夫搬到林荫道来。我要给卡罗分配一个有职有权的工作,也许以往我对他太刻薄了。而现在”——说到这里,考利昂老人子做了个怪相——“我跟前没有儿子了,把他从赌博部门调出来,安插到工会里去,在工会里他可以做做文书工作,可以多谈谈话。他那个人倒挺健谈。说到这里,老头子的声音里流露出了极微弱的轻蔑语气。
黑根点点头。“好,那我就同克莱门扎把所有的人都通盘考虑一下,然后选些人编成一个小组,负责报告韦加斯方面的情况。要不要叫弗烈特回家住几天?
老头子摇摇头。他很烦躁地说:“要他回家干什么?我老伴仍然可以给我们做饭,让他就待在那儿。”听了这些话,那三个人都不安地在椅子里移动了几下。他们原来还不了解弗烈特在他父亲的思想上竟引起了如此严重的反感。他们猜测这里面一定有他们所不知道的原因。
考利昂老头子叹了一口气:“今后我希望在花园里种些青椒和番前,我们小家庭吃不完,到时候我就给你们各人送一些。我上年纪了,需要一点和平,一点安了和平静。好啦,我的活完了,请再干一杯!”
这最后的话也就是逐客令。几个人都站起来。黑根把克莱门扎和忒希奥送到他们的汽车跟前,同他们安排会议,讨论研究一些具体措施,以便贯彻老头子明确表示出来的愿望。然后,他又回到那栋房子里,他知道考利昂老头子正在等待着他呢。
老头子脱去了上衣,懈下领带,正躺在长沙发上。他那严肃的脸松驰了下来,显出了疲倦的皱纹。他挥手让黑根坐在一把椅子上,然后说,“好啦,参谋,我今天所作的一切,你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黑根想了一会才回答。
“无法说,”他说,“但是,我党得你今天所作的事情,前后不一致,也不合乎你的夭性。你说,你一不想调查了解桑儿是怎么被打死的,二不想为他报仇。这,我有点不相信。你发誓赞成和平,因而你就要保持和平,但是你的敌人表面上赢得的胜利,实际上是你拱手送给他的。说你甘愿如此,我实在信不了。你编织了一个我无法解释的大谜,这叫我怎么表示赞成或反对呢?”
满意的神态显露在老头子的脸上。“对啦,你比任何别人都更了解我。即使你生下来不是西西旱人,我早把你熏陶成西西里人了。你所说的每一点都是对的,但是解决办法还是有的。用不着等到这个锦囊妙计彻底抽出来,你就会明白的。你同意的是:每个人都得接受我的意见,我也遵守自己的诺言,而且我要我的命令得到严格执行。但是,汤姆,当务之急,咱们必须尽量早点把迈克尔搞回家。在你的思想上和实际工作中都要把这个问题摆在头等地位。把所有的司法渠道都疏通一下,你随便花多少钱,我都在所不借。他回家的时候,一定要绝对保险。有关刑法问题,你还是同最优秀的内行商量商量。我可以给你开几个法官的名字,这些法官是会单独会见你的。在事成之前,咱们一定要提高警惕,严防有人出卖咱们。
黑根说:“同你一样,我也并不那么担心真正的证据,比较担心的倒是人家可以制造假证据。还有,某个警察朋友在迈克尔被捕之后,可以觉得他反正是一死而打死他。人家也会亲自动手把他杀死在牢房里,或者示意另外一个犯人动手杀死他。在我看来·要是他被捕或受到起诉,那咱就受不了。
考利昂老头子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知道。困难就在这里,但是,咱们不可耽搁太久。西西里出现了麻烦,那儿的年轻人对长者不再像以前那样听命了,美国把许许多多的人驱逐回去了,这些人使那些守;日的老头子实在太难办了。迈克尔夹在老、少矛盾中间,日子很不好过。针对这一点,我早就采取了一些预防措施。他目前仍然隐蔽得很好,但是,这种隐蔽不可能永远保持下去而不出破绽,这就是我之所以要讲和的原因之一。巴茨尼有些朋友在西西里,他们正在探听迈克尔的踪迹。这就给你所感觉到的谜提供了一个答案。为了保护我儿子的安全,我不得不委屈求和,别的办法是没有的。”
黑根没有去问老头子,他是怎么搞到的情报。他甚至并不感到惊讶。
“在塔塔格里亚派人来会谈,并落实一些具体问题时,我是否应该坚持要他挑选历史清白的人作为贩运毒品的中间人?法官们对于有前科的人重罪轻判大都有点顾虑。”
考利昂老头子耸了耸肩膀。
“他们自己本该想到这一点。提是可以提一下,但不要坚持,到时候咱们尽力而为就行了。万一他们雇用一个有可卡因瘾的人,而这个人被捕了,那咱们就懒得管了,只好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们:咱们无能为力。但是,巴茨尼这个人,你用不着给他讲,他也懂得这些道理。你可得注意,他在这个问题上根本就不表明态度,不承担义务,从表面上你根本就看不出他是否卷进去了。这种人滑得很,哪边输了,哪边就没有他。”
黑根听了大为吃惊:“你的意思是说,他一直是索洛佐和塔塔格里亚的后合?
考利昂老头子叹了一口气:“塔塔格里亚是个拉皮条的,他根本不可能胜过桑迪诺,这就是我为什么认为不必对事件进行调查了解的主要原因。知道巴茨尼插手了,这就够了。”
老头子的这个分析在黑根的思想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老头子对黑根提供的只是一些线索,而下把一些非常重要的关键问题说出来。黑根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他知道他所处的地位是不便追根究底的。他说了再见,回头想走。老头子对他最后又吩咐了一句:“要记住,要尽量多动动脑筋,拟一个计划,把迈克尔给我搞回家。”老头子又紧接着说,“另外还有一件事马上要办。同电话员安排一下,要他把克莱门扎和忒希奥这两个人所打出去的和接到的一切电话全都记录下来,列一张表按月送给我。我一点也不怀疑他们。我敢发誓,他们两个绝对不会背叛我。但是,事前了解一切对咱们有用的细小情况,也是无妨的。”
黑根点了点头就出去了。他怀疑老头子也在用某种方式监视着他,然后又觉得自己的疑心重而羞愧起来。但是,这时他满有把握地认为,在教父那敏锐而复杂的头脑里,一套广泛的行动计划正在形成。正是因为这个行动计划,才使得白天在会议上的谈判结果无异于战术退却。这里面隐藏着一个秘密,没有人提出过,他自己不敢问,老头子也避而不谈。一切的一切都预示着未来算总帐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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