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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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小姐,”中禅寺说道,“夜访并非民俗学者说的,是以婚姻为前提的仪式风俗,也不是社会学家说的,是共同体内复数男性对女性的强制共享。的确,范式不同,对事象的解读也有所不同。但是有时候不同的事象也会被解读为相同的事物。不过,认为现在的文化都是过去文化的遗迹,是一种错误。”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夜访的风俗并非连续性地变质为现在的卖春,夜访与卖春是不连续的并列事象。听好了,葵小姐,夜访很多时候是由女方主动提出的。女性当然可以拒绝,也可以更换对象。”

“有……那种……事吗?”

“当然了,夜访并非以婚姻为前提。虽然很多时候,夜访最后缔结了婚姻关系,但绝不是以婚姻作为前提。话虽如此,那既不是强制的行为,也不是单方面的行为。如果遭到拒绝,就要停止,这也是一种礼貌。而且夜访并不是只有男性才能够行使的偏颇风俗。”

“你是说……女性也……”

“村子的女性积极地进行夜访。不只有少女团的成员这么做,寡妇或离婚返家的女子也会进行夜访,夜访是近似自由恋爱的。村子里有老头子炫耀自己上过百人,也有有夫之妇吹嘘自己阅男无数。年轻人接手寡妇或有夫之妇的指导,迎接初夜,女孩初潮来临后,会被带去少女团专用的旅馆玩男人。特别是日本,就是这样一个国家。这就是让中世纪耶稣会的传教士大惊失色的本国的一个形态。对象虽然是复数的,但还是维持着恋爱的形态。这不应该视为强制的性的管理制度,而是自由恋爱的一种才对。”

“这……太淫……”

“我刚才应该已经说过,如果你觉得这叫淫荡,那么你和你所批判的那些家伙也没有什么两样。你刚才批评沙勿略写的信是西洋阳具主义、殖民地主义呢。”

葵哑口无言。

“无论别人怎么说,这都是现实,”阴阳师把脸转到一边说,“当然……历史也有并非如此的另一面。受到儒家和朱子学影响的武家社会里,形成了被紧紧捆绑的‘家’这个制度,性与婚姻手段都被编入这个制度里。在货币经济显著发展的城市里,性则开始商品化,花街成为沙龙而特权化。如果以时代相同,社会全体的道德观就完全相同,那就错了。听好了,维系社会的原理并不只有一个。不管是用时代来横贯,或是以性别差异来纵贯,都是种粗暴的做法。就连在使用相同语言的相同文化当中,也会因为地域、阶层、信仰、环境而大不相同。这些是同时存在的,是并存的。所以同一个事象,会被用各种不同的原理来解读。如果用农村的道理来解读武家的父权制度,就会变成完全不同的东西了。”

“这……你说的没错,可是……”

“只有当这些应该并列的东西被一元化的时候,才会崩解。首先,货币制度侵蚀农村社会,使得许多农村的原理无法解读了。然后是战争。举国上下高举同一个意识形态往前迈进的时代,是畸形的,许许多多的事物都被破坏了。但是……”

阴阳师静静地威吓着葵,“……虽然遭到破坏,但不代表就消失了。若问为什么,因为这个国家不管表面上已经变得多么均匀,事实上却根本不是多完美的均质。而且个人差异与性别差异也会造成许多不同……这我刚才也说过了吧?”

“那么……我到底……”

“这我应该也说过了,你没有做错,你只是混同了。”

“混同……”

“近代买卖春中的问题,应该大力加以厘清才对,把那种东西加以解构就是了。可是把夜访和买卖春摆在一起,不,混同为一的做法太粗糙了。容我重申,认为这个国家的文化石均质的而且是连续的——这样的看法是错的。我们认为是古老习俗的许多常识,大部分顶多是在明治时代,出于政治考虑而被捏造出来的常识。一个家庭有家长、有户籍、妻子都贞洁贤淑——但这是武家的礼法。短短数十年以前,这种观念才变成一般化。理由很简单,是为了把国民全部教育成武士——士兵。户籍制度是为了方便征兵,贤淑的妻子是为了不会削弱战斗意志——这些常识,是为了让男人毫无自觉地在外头战斗、牺牲的制度。以为这些观念是延续了好几百年的传统,只是一种错觉。”

“那么夜访反而是一种解放……”

“那种事当然不叫做女性的解放。夜访有夜访应该批评的地方,而且它在现代社会已经无法有效地发挥机能,这没办法,就算大力赞扬它也没有意义,只是在过去有这样一种文化罢了。不过只有一件事可以断定:夜访这种文化,并不是只从男性的视点发展出来的偏颇文化。”

“来自女性的视点……”

“是有的。但遗憾的是,许多愚蠢的男人到了战后,再也无法区分夜访、恋爱和卖春了,所以它才会无法发挥机能。不过那是男性方面,从女性方面来看,夜访依然发挥着机能。”

“这……怎么说?”

“接受夜访,对于接受的女性来说,是一种恋爱。对女性来说,在暴力支配下进行的性行为不是性行为,但是夜访并不是被强制的。”

“你是说女性有拒绝权?”

“有相当有力的拒绝权。如果女方拒绝,男方仍然执意夜访的话,就算是在农村社会,也是一种强奸。所以夜访对女性来说,既然接受,就不是强制,而是恋爱。可是战后的男人已经不了解这一点了,对现在的男人来说,只有强奸或卖春这两个选项。对男人来说,接受夜访的女人,是免费的妓女。”

“你说卖春和买春不同,是……”

“没错,就像神话一样。对女性来说,是神圣的婚姻,但是从男方来看,只是买春……”

“啊……”

“石田芳江女士并没有受到共同体排挤,她在经济上也不虞匮乏。她借由主动接受夜访,在小社会当中实现了自我。若非如此,她不可能在同一块土地住上十年之久。所以将她贬低为淫荡,是一种无知;侮辱说那是卖春,是一种蒙昧。但是,战争结束后,出现了一个人,破坏了她的神性,那就是——织作雄之介先生。”

葵微微低头,手按住额头。

“他付了钱,剥夺了芳江女士的神性——尊严,把夜访转换成卖春。芳江女士的尊严被换算成金钱,受到榨取,她在共同体内的十年岁月——存在价值完全被抹杀,她自杀了。这……应该就是事情的真相。”

这时,葵初次浮现出满面懊恼的表情。

阴阳师的舌锋,撼动了刀枪不入的女中豪杰。

应该不是因为葵在辩论中输给了他。

但是,反应激烈的却是姐姐。

“怎么会……”她大声说道,众人都望向她。

茜不知为何露出极端惊愕的神色,背对螺旋阶梯,望着众人,就这么蹒跚地后退。

“怎么会……那么……”茜一个踉跄,“那么我……我所做的事……”

身子一软。

榎木津从背后抓住她的肩膀。

榎木津嗅到她头上的香气似的,眯起眼睛。茜的双肩被抓住,伸长白色的脖子,茫然凝视着众人,浑身无力。榎木津在茜的耳边说:“……骗人的吗?还是……弄错了?”

茜以空虚的眼神望向榎木津。

“你的用意到底是什么?我不擅长这种游戏,你……老实说吧。”

“我……”

“你跟那个男人见面,你对他非常亲切。”

“我?跟川岛喜市?”“你,自称蜘蛛对吧?”

“是的,我……我和喜市先生见过面。”

“喂!”木场怒吼,“怎么回事?”

茜离开榎木津的双手,摇摇晃晃地来到木场面前,说着“对不起”,深深低下头来。

“我和喜市先生……见过三次。”

“你说什么?”木场高亢而嘶哑地说,“可、可是你不是说,你为他写了介绍医生的信之后,他就音讯全无了吗?那是骗人的吗?”

“是……骗人的。”

“为什么要撒谎……难道你是……”

真凶。

——茜是……蜘蛛?

“姐姐……你说了谎?”

“葵,就算是我,也会撒谎的。”茜回头看葵,这么说道,“我……向各位坦承一切。如果刚才所说的是真的,那么我等于是做出不可挽回的事了。因为告诉喜市先生那三名娼妇罪行这个谎言的……就是我。”

“什么?你为什么要那样信口开河……难道你真的是一切的……”

“我一直深信不疑,我连想都没有想到过……那竟然是假的。”

茜抬起完全失去血色的脸。“受到喜市先生寄给家姐的信时,我去找家父商量,家父悲叹不已,还流泪了。因为当时家姐才刚过世,我说喜市先生寄信给家姐,父亲非常吃惊,然后他这么说了。”

——那个人和我有缘。

——我不能告诉你理由,但是他和我关系匪浅。

——我甚至想过要他来当紫的夫婿。

——数年前,我曾经几次探询对方的意向,都被拒绝了。这也难怪。

——因为我完全没有告诉对方我和他有什么关系。

——只是单方面地要对方当自己的女婿,一般人都会拒绝吧。

——所以我只告诉他,如果他改变心意,随时和我联络。

——从我刚才说的话,你也可以明白,我们家无法公开为他做什么。

——我们不是那样的关系,我当然也无法帮他做什么。

——我不能再告诉你更多了。

——可是茜,如果办得到,你就帮帮他吧。

——紫已经死了,你的丈夫又那副德性。

——这一切都是我的不德所造成的吧。拜托你了。

“当时,我完全没想到其中竟然有这样的隐情……但是家父完全失去了以往的威严,看起来好可怜。所以我找妹妹商量,介绍医生给喜市先生……但是半个月后,又来了一封信。这次……是寄给我的。”

“什么?”木场发出更加沙哑的声音。

“信上写着:出于一些迫切的理由,我回到了茂浦的小屋。信上还写说:我有事请教,如果方便,可以见个面吗?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他就是受尽欺侮的石田女士的公子。”

“川新也供称,喜市应该是在去年初夏回到那栋小屋的。但是,什么叫迫切的理由?”

“前辈,”木场旁边的刑警——青木插嘴说,“他说的会不会是他放走杀人犯平野这件事?”

“噢……对了,是啊!就是这个。喂,然后呢?收到第二封信时,你没有找你父亲商量吗?”

“当时……家父因为是亮公司的事,忙碌不堪。他经常不在家,为了替外子收拾善后,东奔西走,我实在难以启齿。我非常烦恼,但是因为家父当时的态度,还有家父说喜市先生与他关系匪浅的说法让我在意,我最后还是去了茂浦。”

“那么,告诉喜市芳江上吊自杀的人就是你吗?”

“是的,”茜说,“他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后来怎么了。我从舍妹那里听到了一些事,所以……”

茜是最适合提供情报的人选吧。

因为她的亲妹妹把夜访视为问题,正走访各处,彻底地进行调查。

“……所以……告诉他以后,我后悔不已。喜市先生他……看起来受到很大的打击。我想这也是当然的。”

喜市在与母亲生活的地方得知了母亲的死讯,以及母亲所受的屈辱。

“一开始什么也……不,我想那个人就住在那栋小屋。我去的时候他不在,可是喜市先生离开以后……”

“原来如此,那家伙在混进学院以前,一直隐身在小屋里哪。”木场以憾恨的表情说道,接着说,“所以那家伙那时是回去他的根据地了吗?”

——不要看!不要看我!

患有视线恐惧症的男子——溃眼魔平野佑吉。

伊佐间突然感觉到背脊一阵沉重、冰冷。木场说的那时,要是一个闪失,伊佐间或许已经一命呜呼了。

伊佐间摸摸胡子,然后望向茜。这时,茜稍微回头,仿佛确定妹妹如陶瓷般的肌肤变得更加冰冷僵硬后,接着说下去:“我感到十分心痛。所以我想要尽自己所能,为川岛先生做些什么,我这种女人也显然什么都做不到。像我这种不学无术的女子,既没办法像舍妹一样精力充沛地行动,也没办法高谈阔论,向世人宣扬理念。可是,我觉得就算这么做,也无法抚平喜市先生的心情……”

没办法向村里所有的男人报复。

只能够忍气吞声。

“于是,我想为喜市先生提供更多的情报。我抄写舍妹的报告书给他……就在这时,我偶然听到了三名娼妇的传闻。”

“喜市的情报来源原来是你……”木场用力闭紧有点小的嘴巴,“……你从谁那里听说的?”

“这……可是,我也调查过那到底是风闻还是谎言。有几个确实记得三名娼妇的事,最重要的是,其中一名女子——川野女士,因为疑似让当地的良家妇女卖春,遭到舍妹抗议,所以我完全信以为真了。然后……我把这件事通知回到东京的喜市先生。后来的事我不清楚……可是川野女士过世了。我……好害怕,我以为是喜市先生杀的。结果……他和我联络……”

“什么时候?”

“十一月底的时候,然后我们又见了一次面。我本来想劝他不要再做这么恐怖的事了。没想到他告诉我,他什么也没有做。我说,那么这一定是天谴。”

“天谴……喜市相信了你的话是吗?”木场眯起眼睛,好像在想些什么,“你们是在上吊小屋见面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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