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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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叫春真的是?”

长门拿出笔记录,用舌头舔了一下铅笔的笔尖。老工友的习惯。

又不是毛笔——木场总是这么想。

“嗯,那个,他本名山田春雄,是我的学生。后来出家了,改名春真。毕业之后,每年都来家里好几次,不过……对了。战争结束后来过吗?”

“有啊,他很生气不是吗?那个,什么天皇的。”

“啊,熊泽天皇!对了,对了。”

“熊泽……那个,谎称南朝的后裔。”木场在屋里,几乎是第一次发出声音。

“你说‘谎称’,木场,真假还不明,我们不可以说得如此断然。”长门责备。到底是个慎重的男人。

木场望着照片。

比天一坊(天一坊,一六九九~一七二九,江户时代的山伏〈修验道的修道者〉,自称为朝廷后裔。)正统,地位比苇原将军(苇原将军,一八五二~一九三七,原为木梳工匠,后因罹患妄想症,自称为将军、天皇。)高。“熊泽天皇事件”是远比“死吧教团事件”更知名的事件。木场也熟知此事。

熊泽天皇就是熊泽宽道,原是名古屋近郊的商店老板。那个熊泽,什么时候不挑,偏选在败战那年的年终,宣示“我才是真正的天皇”,向麦克阿瑟投诉。如果没有一点根据,那不过是个骗子,但熊泽向总司令部GHQ提出的诉讼状里附了证明资料。

听说是自第九十九代的后龟山天皇(后龟山天皇〈?~一四二四〉,日本第九十九代天皇〈一三七三~一三九二在位〉,一三九二年闰十月,南北朝合体。)之后的族谱。

日本历史中惟一一次,两位天皇同时在位的异常时代——自从后醍醐天皇带着神器(神器,日本天皇的正统即位者代代相传,象征皇位的宝物。共有三件。)进入吉野,直到足利义满因智谋(或说奸计)开幕府为止的五十七年——便是南北朝时代。

义满定出的条约是——恢复持明院、大觉寺两系统文迭就任天皇。而不履行此约定且愤怒不平的南朝末代天皇——后龟山天皇宣布自立,其几乎独树一帜的朝廷,称为后南朝。

熊泽自称为其正统后裔。

他的主张如下。

——现今皇室为北朝后裔,我是南朝后裔,北朝后小松天皇的即位并非正统,因此与北朝一脉相连的现今皇室并非正统天皇家系,南朝末裔,继承后龟山天皇血统的我,才是正统的天皇。

如果说是荒诞无稽,也就到此为止了。一般人都觉得是在编故事吧。

然而,谣传说——只是谣传而已——熊泽天皇拥有三件神器的其中一件。也许是掺杂了时代因素,虽说是故事,但却是带着神奇真实色彩的故事。

在某个时期,南北朝曾是日本历史的禁忌。

在说出陛下名讳时必须立正站好的时代里,万世一代的天皇分裂成两派相争之类的事情,是不可轻易出口的。然而,其禁忌随着所谓战败这样严重的事而被轻易破除了。象征天皇的权力和神秘性荡然无存,人类之间彼此斗争还是彼此厮杀都变得理所当然的时代来临了。其后果便是“熊泽天皇事件”。

有种被乘虚而入的感觉。木场当时几乎是不够谨慎地觉得兴奋。

木场怎么说都比较偏爱大觉寺系,虽然连个嗝也不敢打一声。不过那也没什么太大的含义,只不过是觉得后醍醐天皇的“后醍醐”这名字的发音好听。也不是说这样就如何,但他还记得因此而认真注意事件的发展。

之后,媒体报道“熊泽天皇事件”,来年夏天在众议院预算总会上被提出来,大约就是这种程度的骚动。当被问及熊泽是否犯下不敬罪,当时的司法部长无法立即回应,回答正在调查中。以当时的局势看来,无法立即裁决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对此,熊泽只表示,自己并非要求皇位,只是在宪兵的压制消失后,说出真相罢了。即使如此,熊泽还是被前《皇道日报》总编辑提出不敬罪的起诉。不过,东京地检署在仔细调查后,判断并非诽谤,而于十月裁定不起诉。

之后,熊泽穿着纹有五个十六瓣菊徽的黑色和式礼服,加上和服裤,在全国数百个地点巡回演说南朝正统论,也上过美国的杂志封面。并且还对东京地方法院提出现任天皇确认无即位资格的诉讼。关于这点,已经在去年被驳回了。

以后,熊泽便销声匿迹。雷声大雨点小。不了了之的最佳典型。

叫山田春真的男人,据说对熊泽极为愤恨。也就是说,他是站在北朝为正统,支持现在皇室的立场喽?并且,狂热到发怒。

——是和尚吗?

虽然不是不可能,不过总觉得怪怪的。

就连木场也不过觉得好玩,一点也不生气。不,没有人认真地看待这件事。

木场试着问:“为什么和尚这么生气?”

“呃,他说熊泽太乱来了,那种事一定是骗人的,后南朝已经绝后了——那个什么长禄之变怎么了,又说吉野某某村的家系怎么了——历史不是我的专业领域,所以不太了解那些东西。虽然各种科目都要教,但真正的专业是化学。”

退休老师作了不必要的辩解。

“那个山田……春真吗?长得真像这张照片上的男人吗?”长门问。

“我是这么觉得。喂,你看,眉毛一带,不像吗?”

“嗯,要说像也很像,但很久没见了。再说光头的人看起来都一样。我都是用声音和身高来分辨学生的。”

一问有无山田的照片,老教师说都烧毁了,他指着照片说,只剩下那张了。

“那,您知道山田现在的住址或是联络方式吗?”长门执拗地问。

“不知道。好像是神奈川那边。不知道寺院的名称,他也没有寄贺年卡来。山田到底是什么时候出家的呀?”

“那个人出家应该是在战前。不知道理由和时间,但因为老师老是毫不在意地说些不敬的话,觉得很好玩,于是经常来。我是这么想的。”

夫人似乎称呼丈夫为老师。长门慌了,“高野先生,您……那个,冒昧……”

“不,我并非极左派。这是误会。不,我当老师很多年,这中间,国家体制也一直在改变不是吗?比如,美浓部先生的‘天皇机关说’,以前在大学还是哪里教过,但后来说这是违反国家体制的邪说,就不能再教了。现在所谓学术自由,受到保障,但昭和十几年时并非如此。所以,在那之后受教育的人应该不知道,也无从得知。知道的人也不会说。妻子所说的不敬,指的是我……哎呀,我也只有把那些事拿来随意说说,无伤大雅的程度。这么一说,山田是听说我说那方面的事的。嗯,我确实记得我说过。”

“那位山田几岁呢?”

“嗯,今年三十五六吧。”

和木场同世代。

“那个,住址就算了,知道出生地什么的吗?如果这张照片上的人是那位山田的话,这可是很重要的线索呢。”

长门不放弃。老夫妇陷入沉思。对话中断,可听见些微潮骚的声音。然后,长门的沙哑声音又盖过了潮骚,“如果有入僧籍,是哪个宗派的呢?”

“嗯,天台宗吧。”

“不对,老师,他是真言宗。”

“是吗?如果你这么说那就是了。”

“夫人为什么认为是真言?”

“不是,我问过。该怎么说呢?这种形状的,那个法器。”

“啊啊,独钴杵吗?”

长门似乎很懂,木场则一窍不通。只能想“毒菇杵”是什么东西,完完全全的宗教白痴。天台或真言,在木场眼中,不过就是单纯的宗教。他也不知道最澄(最澄〈七六七~八二二〉平安时代僧人,日本天台宗开山祖师。)和空海(空海〈七七四~八三五〉,平安时代僧人,日本真言宗开山祖师。)是谁吧。

“对,他的行李里有那个东西。”

“什么时候的事?”

主人似乎一直想不起来。

“是最后一次来的时候,说那个熊泽怎么样了的时候。”

“提到熊泽天皇的话题时,是最后一次来访吗?”

“是这样吗?”

高野前教师细细的脖子转了四十五度,思考着。夫人似乎在看脖子上的血管,说:“是的。我记得很清楚,春真突然跑来,好像很兴奋……”

“这样的话,是昭和二十一年的一月下旬以后了。”木场说道。他记得“熊泽天皇事件”最初上报是在那阵子。

“对啊,因为八重失踪是在春真来的隔天嘛。”

“什么?这是真的吗?”

“哦哦,对对。我想起来了。因为八重失踪引起的骚动,我都忘了他来的事情了。这样的话是二十一年二月。”高野终于转回脖子,这么说。

“那件事对警察……”

“沒……说吧,没想到有关联,因为以为她是离家出走啊。女儿喜欢夜游,哎呀,因为战争结束,感到解放了吧,实在太常外出了,我对她口气重了一点。对了,就在吵得正凶的时候,山田来了。因此八重就出门了。”

“这么说,那次山田是气呼呼的吗?”

木场总有一股异样的感觉。

“你们也没想到女儿就这样不见了吧。”

“不。山田离开后,过来不久她回家来。也不说话生着闷气,所以我又骂了她。隔天就离家出走了。”

怎么看都觉得有所关联。比如,山田离开后在外面与八重会合,找了个借口,约好隔天碰面,然后诱拐她也说不定。不,再多运用点想象力,也有可能和尚和不良少女在一起了。携手私奔,逃了将近七年后,双双殉情。

奇怪,和尚与事件有关的话,还是诱拐吧。但,为了什么?

——和尚是诱拐主谋?为什么是和尚?

木场在这里卡住了。

长门先征求同意,“反复询问,真是不好意思”。又道歉说“往事重提,觉得很对不起”,之后询问了八重的特征、离家出走时的详情等等,仔细地记在记事本上。由于时日久远,老夫妇的记忆很模糊,有出入的地方很多。长门一一说,“您说的是,这样可以”,然后不论真假全写下来。大致问完后,老刑警转向木场,说:“你有问题吗?”

木场有点犹豫结果还是问了:“那位山田春真,有所谓思想上的偏差吗?像是拥有皇国史观的想法,或是其他?”

“那个啊——都不是。呃,这说法有些诡异,以我的立场,不喜欢思想有偏差,因此能不提就不提。但刚刚妻子也说了,我就是会不由得说个两句,但也尽量注意说话不要太偏颇。不过我觉得不论左右任何一边的话题,他都很乐意听——所以,他会发怒,对,大概就是对熊泽天皇吧。”

木场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会对熊泽气愤难消呢?相信那样真的可以成为天皇的人,全日本里究竟有几个呢?表面上虽然拉拉杂杂地说了很多,事实上大家只是觉得好玩而已。生气的,只是把熊泽的行为视为对陛下或皇室不敬的少数人罢了。

木场怎么也无法释怀,但事情就是如此,于是他询问高野工作的学校——也就是山田曾经就读的学校——的名称和所在地。

不愧是高野,立即回答了。

长门几乎是令人厌烦地道了谢,表示会再来访,并说:“哎,还没确定就是令千金,请不要太沮丧。”

——事情不是这样的吧?

木场这么想。

不如说这对老夫妇更希望确认女儿是生是死,不是吗?或者,木场的判断还是不精准,所谓天下父母心,无论如何还是希望她活在某处呢?

离开高野家后,一边穿越壮观的海苔林,木场净想着这件事。

“阿修,午饭呢?”长门突然转过头来问。

“要吃啊。”

“就是问你要在哪里吃?”

“怎么问我,大森我不熟,不知道。”

“啊,我带了便当。”

“啊,这样啊。那我看在哪里买东西吃吧。”

长门走到哪里都带着便当,木场不懂那种神经构造。应该很少有人会带便当到命案现场。

运气很好,有间蒸番薯店,木场打算用番薯解决这一餐。天气很冷,所以正好。

长门发现一片弃置建材的空地,说:“刚刚好,就在那里吃吧。”

木场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寂寥。

如果是木场一个人,怎么看都像是无赖汉,不过和长门一起,更加窘态毕露。何况,木场拿着热气腾腾的番薯,只能说是愚蠢至极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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