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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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忘了,”萨特思韦特说,“或者你可能不知道。污渍会重新出现。”

  “不管怎样,”昂克顿太太说,“所有我要说的就是: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是反常的!”

  萨特思韦特挑了挑眉毛,但是没有回答。

  “如果万一是这样该怎么办?”昂克顿太太挑衅地问道。

  “我们,内德和我,还不至于穷到支付不起每个月——一块玻璃的费用——或者,若需要,每个星期一块,也行。”

  萨特思韦特没有迎接这个挑战。他见过太多的东西在金钱的力量下不堪一击,溃不成军。所以他不相信一个保皇党人的鬼魂能打赢这场战斗。尽管如此,昂克顿太太过分的不安还是引起了他的兴趣。甚至她也未能免于这紧张氛围的影响——只是她将之归因于一个淡化的幽灵故事,而不是她的客人们个性的冲突。

  命运注定,萨特思韦特又听见了一个对话的片段,这使形势清楚明白地显示出来。他正走上宽阔的楼梯,准备去睡觉。约翰·波特和斯塔弗顿太太在大厅的凹室里,两人坐在一块儿。她正在说话,圆润的声音中微微有些恼怒。

  “我一点也不知道斯科特夫妇会在这儿。我敢说,要是我知道的话,我肯定不会来的。但是我向你保证,亲爱的约翰,现在我在这儿了,我就不打算逃开——”

  萨特思韦特继续在楼梯上走着,听不到什么了。他心里想:“我怀疑现在的情况——有多少是真实的?她知道吗?我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摇了摇头。

  在清晨明净的光线中,他觉得自己头天晚上的猜想可能有点儿夸张。一时的紧张——是的,肯定是——在这种情况下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仅此而已。

  人们自己会调节。他灾难临头的猜想是因为神经紧张——肯定是神经质——或可能是兴奋。是的,就是这样。在接下来的两周之内他预定在卡尔斯巴德渡过。

  完全是出于自己的考虑,那天晚上,他建议散一小会儿步,就在天渐渐暗下来的时候,他向波特少校建议说他们应该到那块空地去,看一看昂克顿太太是不是言行一致,换了一块新玻璃。在心里,他说:“锻炼,这是我所需要的,锻炼。”

  两个男人边走边聊。波特,像往常一样,沉默寡言。

  “我禁不住觉得,”萨特思韦特喋喋不休地说,“我们昨天的猜想有点儿傻。预料有,哦——麻烦,你知道的。不管怎样,人们必须检点自己的行为——压抑他们的感情或是类似的东西。”

  “可能,”波特说。一两分钟后,他又加了一句:“有教养的人。”

  “你的意思是——?”

  “生活在文明之外的人们大都偶尔回来。回归。随便你叫它什么。”

  他们来到了那个草丘上。萨特思韦特呼吸急促。他从来就不喜欢爬山。

  他朝那扇窗户看去。那张脸依然在那儿,比以前更加逼真。

  “我们的女主人后悔了。我明白了。”

  波特只是草草地扫了一眼。

  “我猜是昂克顿大发脾气了,”他漠然地说,“他是那种愿意为另一个家族的鬼魂自豪的人,而且不打算为此破费,冒险赶走它。”

  他沉默了一两分种。眼睛直直地盯着,不是那所房子,而是围绕着他们的茂盛的灌木。

  “这话是否曾经打动过你,”他问道,“文明是十分危险的?”

  “危险?”如此新式的见解令萨特思韦特大为震惊。

  “是的。没有安全阀(安全阀:指人们藉以发泄心中怒气、紧张情绪、过剩精力等的途径或事物。——译注。),你明白。”

  他突然转过身去。他们沿着来的时候的那条小路走下去。

  “我真的无法理解你,”萨特思韦特边说边迈着敏捷的步子小跑着,以便跟上大步流星的波特,“有理性的人们——”

  波特笑了。笑声短暂而窘迫。然后他朝身边这个矮小、穿着得体的绅士看去。

  “你认为我在胡言乱语吗,萨特思韦特?但是,你知道,确实有人能告诉你什么时候风暴来临。他们能提前感知到。还有其他一些人能预言灾难。现在就有灾难即将降临,萨特思韦特,大灾难。它可能在任何时候到来。它可能——”

  突然他像死了似的停住了,紧紧抓着萨特思韦特的胳膊。就在那紧张的寂静时刻传来两声枪响,接着是一声尖叫——一个女人的尖叫。

  “天哪!”波特喊道,“它已经来了。”

  他冲下小径,萨特思韦特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一分钟后,他们出现在紧挨着花园冬青的草地上。就在同一时刻,理查德和昂克顿先生从房子的另一边走了过来。两边的人都停了下来,面对面,分别站在花园入口的左侧和右侧。

  “它是从那儿传来的。”昂克顿说,有气无力地用手指了指。

  “我们必须去看看。”波特说。他带路走向那块篱笆围起来的地方。当他绕过最后一个冬青弯道时,他停住了,站在那里呆若木鸡。萨特思韦特越过他的肩头仔细望去。理查德一声惊呼。

  花园里有三个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躺在那个石凳附近的草地上,第三个人是斯塔弗顿太太。她站在冬青篱笆旁边,离一男一女非常近,瞪着恐惧的眼睛,右手握着什么东西。

  “艾里斯,”波特惊叫,“艾里斯,看在上帝的份上!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她然后向下看了看——有一种疑惑和令人难以置信的冷漠。

  “一支枪,”她惊讶地说,然后——好像过了很久很久,而实际上只有几秒钟,“我——拾起了它。”

  萨特思韦特走上前去。昂克顿和斯科特跪在草皮上。

  “医生,”后者喃喃地说道,“我们必须找位医生。”

  但太晚了。曾经抱怨那些用沙子算命的占卜者对未来语焉不详的吉米·艾伦森,还有莫伊达·斯科特,吉卜赛人曾还给她一个先令。两人躺在那里。

  是理查德简单地查看了一下尸体。男人沉着勇敢的本质在关键时刻表现了出来。第一声痛苦的惊呼之后,他很快镇定自若了。

  他轻轻地把他妻子放下。

  “是从后面射中的,”他扼要地说,“子弹正好穿过她的身体。”

  然后他查看了吉米·艾伦森。伤口在胸部,子弹打入了他的身体。

  约翰·波特向他走来。

  “不要动任何东西,”他坚决地说,“警察必须看到完整的现场。”

  “警察。”理查德说。当他朝站在冬青篱笆旁的那个女人看去时,他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他朝那边迈了一步,但同时约翰·波特也动了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一时间,看起来好像两个好朋友在进行一场目光的决斗。

  波特非常平静地摇了摇头。

  “不,理查德,”他说,“情况看起来是——但你错了。”

  理查德舔了舔他干裂的唇,艰难地说:

  “那么为什么——她手里会有枪?”

  艾里斯·斯塔弗顿太太又一次用毫无生气的语调说道:“是我——捡的。”

  “警察,”昂克顿提高了嗓门,“我们必须派人去找警察——马上。你去打电话,好吗,斯科特?应该有个人在这儿呆着——是的,我确信应该有个人呆在这儿。”

  萨特思韦特以他文雅的绅士风度表示愿意留下。男主人接受了他的请求,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女士们,”他解释说,“我必须委婉地把这个消息告诉女士们,辛西亚夫人和我亲爱的妻子。”

  萨特思韦特留在花园里,朝下看着曾经是莫伊拉的那具尸体。

  “可怜的孩子,”他自言自语地说,“可怜的孩子……”

  他心里自言自语,邪恶的男人们确实留在他们的记忆中。难道理查德·斯科特不应为他无辜的妻子的死负责任吗?他们会绞死艾里斯,他想,不是他愿意这样想,但难道这根本不是他该责备的吗?那些男人所做的邪恶的事——而那个姑娘,那个无辜的姑娘,为此付出代价。

  他无限怜惜地看着她。她小巧的脸,苍白忧郁,一抹微笑静静地挂在唇边。波浪起伏的金发。纤小的耳朵。在她的耳垂上有一点血迹。出于一种侦探什么的感觉,萨特思韦特推断出在她倒下的时候,一个耳环被扯掉了。他朝前伸长了脖子,是的,他是对的,在她的另一只耳朵上挂着一粒小珍珠坠。

  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注意,先生们。”温克菲尔德警督说。

  他们此时在书房里。警督是个机敏、坚毅的人,四十多岁,正在总结他的调查。他询问了大部分客人,到现在为止,对于这个案子,他心里已经很有谱了。现在他正在听波特少校和萨特思韦特怎么说。昂克顿先生沉重地坐在一张椅子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对面的墙。

  “我是这样理解的,先生们,”警督说道,“你们当时去散步了。你们是顺着所谓的秘密花园左侧的那条小路返回房子的。对吗?”

  “非常正确,警督。”

  “你们听见两声枪响,还有一个女人的尖叫?”

  “是的。”

  “然后你们以最快的速度从林间跑出去,冲向花园入口。假如有人要离开花园,他们只能从这个口出去。那些冬青灌木是无法通行的。假如有人从花园里跑出来向右拐,那么他肯定会碰到昂克顿先生和斯科特先生。假如他向左拐,他不可能不遇见你们。对吗?”

  “是这样。”波特少校说。他的脸非常苍白。

  “看来事情就这样定了,”警督说,“昂克顿先生和太太,辛西亚夫人坐在草地上,斯科特先生在那间台球室里,斯塔弗顿太太从房子里出来,和坐在草地上的三个人说了一两句话,然后绕道房子拐角朝花园去了。两分钟后,人们听见了枪声。斯科特先生冲出房子,和昂克顿先生一起跑向花园。同时,你和萨特思韦特先生从相反的方向也到达了。斯塔弗顿太太站在花园里,手里握着那支射出两发子弹的枪。就我看来,她先从后面射中了莫伊拉·斯科特太太,当时后者坐在凳子上。然后艾伦森上尉一跃而起,向她扑来,当他走近她时,她射中了他的胸部。我了解到她和理查德先生之间曾有过一段旧情。”

  “全是谎言。”波特说。

  他洪钟般的声音,沙哑而且充满挑衅。警督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

  “她自己是怎么讲的?”萨特思韦特问道。

  “她说她进了花园,想安静一会儿。就在她刚要绕过最后一段篱笆时她听见了枪声。她拐过弯来,看见她的脚下躺着一支手枪,就把它拾了起来。没有人和她相遇,她也没在花园里看到任何人。除了两个受害者。”警督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这是她所说的话——尽管我警告过她,她依然坚持做正式陈述。”

  “假如她是这样说的,”波特少校说,他的脸依然死一样的白,“她讲的肯定是事实。我了解艾——”

  “好吧。先生,”警督说道,“我们晚些时候会有充足的时间调查这一切。同时,我已完成我的任务了。”

  波特猛地向萨特思韦特转过身来。

  “您!您帮不上忙吗?您不能做些什么吗?”

  萨特思韦特禁不住觉得被大大恭维了一番。他,男人中最不引人注意的一个,被约翰·波特这样一个男人打动了。他正准备赶快说句遗憾之类的话,这时,男管家汤普森进来了,托盘里盛着拿给主人的一张名片,同时抱歉地咳嗽了一下。昂克顿先生蜷坐在椅子里,没有参加大家的谈话。

  “我告诉这位先生说你可能不能见他,先生,但他坚持说他预约过的,而且事情很紧急。”

  昂克顿把名片拿过来。

  “哈利·奎恩先生,”他念道,“我记起来了。他见我是为一幅画。我的确约过他,但是现在的情形——”

  但是萨特思韦特已经一下子跳了起来。

  “哈利·奎恩先生,你是这样说的吗?”他喊道,“多么不可思议,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少校,你问我是否能帮助你。我想我能帮你。这位奎恩先生是位朋友——或者我应该说,是我的一位相识。他是一个最最不同凡响的人。”

  “业余侦探之一吧,我想。”那位警督轻蔑地说。

  “不”,萨特思韦特说,“他根本不是那种人。但他有一种力量——一种几乎超人的力量——展示给你亲眼看到的东西,让你明白你亲耳听到的东西。

  不管怎样,让我们给他一个案件的轮廓,听他怎么说。”

  昂克顿扫了警督一眼,后者轻蔑地哼了一声,眼睛望着天花板。然后前者向汤普森很快地点了一下头。汤普森离开房间,带回一个高大、颀长的陌生人。

  “昂克顿先生?”陌生人握了握他的手,“很抱歉在这样一个场合打扰您。我们必须把我们关于那幅画的谈话放到下次了。啊哈!我的朋友,萨特思韦特。还像以前一样喜欢戏剧?”

  当他说到最后几个字时,他的唇边浮起了一丝隐隐的微笑。

  “奎恩先生,”萨特思韦特钦佩地说,“我们这儿正有一出戏,我们是其中一分子。我和我的朋友波特少校,都想听听你对此的看法。”

  奎恩先生坐了下来。通红的灯光在他花格子的大衣上投下了一道道宽条的彩色的光。他的脸罩在阴影中,好像戴了一个面具似的。

  萨特思韦特简明扼要地复述了一下这出悲剧的主要情节。之后他停下来,屏住气等待着奎恩先生的明断。

  但是奎恩先生只是摇了摇头。

  “一个悲惨的故事,”他说道,“一个非常悲惨又令人震惊的悲剧。动机的缺乏使它更加引人入胜。”

  昂克顿盯着他。

  “你不了解,”他说道,“有人听见斯塔弗顿太太威胁理查德。她嫉妒极了他的妻子。嫉妒——”

  “我同意,”奎恩先生说,“嫉妒或是疯狂的占有欲,全是一回事。但是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不是指杀死斯科特太太的凶手,而是在说杀死艾伦森上尉的凶手。”

  “对呀,”波特大叫,一跃而起,“这儿有一个漏洞。假如艾里斯意欲射死斯科特太太,她会把她单独带到什么地方。不对,我们走错路了。我想我找到了另一种思路。只有他们三个人进了花园。这点是大家达成共识的。我不准备提出异议。但是我以不同的方式重新描述这场悲剧。假设吉米·艾伦森先射中了斯科特太太,然后又射死自己。这是可能的,不是吗?他倒下的时候扔掉了手枪——斯塔弗顿太太发现地上有枝枪,就拾了起来。正如她自己讲的那样。如何?”

  警督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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