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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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的花园怎么样了?我想,在这个季节,不会很茂盛吧?

    

                     侄孙大卫上

    

  玛波小姐笑了笑,然后考虑这些供给她的资料。麦克吉利克蒂太太很肯定地说那车厢不是有走廊的。所以,不是那班开往天鹅海的快车。那是四点三十三分那班车,这已经很明白了。

  现在也要再旅行一次。这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事。玛波小姐叹了一口气,但是,开始计划。

  她象上次一样,搭十二点一刻那班车到布瑞汉顿为止。但是这一次回来对不搭四点五十四分那班车,而搭四点三十三分那一班。一路之上并没重大的事情发生,不过她有一些细节记下来。车上并不挤——四点三十三分还不到黄昏时分最拥挤的时刻。头等车上的乘客只有一个人——一位老先生,正在看“新政治家”杂志。玛波小姐坐在一个空车厢里。她在两个停车的地方——海令·百老汇和巴威尔·希斯——都探头到车窗外观察上下车的乘客。在海令·百老汇,有少数三等车乘客上来。在巴威尔·希斯,有几个三等车乘客下车。除了那个带杂志的老先生之外,没有头等车乘客上车或下车。

  列车快到布瑞汉顿的时候,很快的在一个转弯的地方猛然一转。这时候玛波小姐试着站起来,她的背对着她已经把窗帘拉下的窗子。

  是的——她这样判断——铁路线猛然转弯的力量,和列车减速的动作的确可以使一个人,失去平衡,将他震退到窗口,结果就很容易将窗帘震动得扬起来。她向窗外窥视夜色——比麦克吉利克蒂太太上次乘同一班车的时候颜色淡一点——因为现在是刚刚天黑,但是,也几乎看不到什么。要观察清楚,她必须在光天化日之下乘车。

  次日,她搭清晨的那班车上来。她买了四个亚麻布枕头套(不住“啧!啧!”的抱怨那种价钱)!这样就可以把调查与购买家用必需品合并起来,回来的时候搭十二点一刻由帕丁顿开出的那班车。这一次她又是一个人坐在一个头等车厢里。“这样的税金,”玛波小姐这样想。“情形就是如此。除了作生意的人,谁也不会在早晚最拥挤的时候搭头等车。”

  列车到达布瑞汉顿以前大约一刻钟的时候,玛波小姐取出伦纳德借给她的那张地图,开始观察乡野方面。她已经事先仔细研究过那张地图。她注意到刚经过的一站是什么地名之后,不久就可以认出车子要转弯之前减缓速度时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玛波小姐的鼻子紧贴在车窗玻璃上,仔细观察她下面的地形(车子现在正在一个路堤上前进)。她忽而看看外面的乡野,忽而查查地图,一直到车子最后到达布瑞汉顿。

  那天晚上她寄了一封信——是寄给布瑞汉顿,麦地生路四号弗罗伦丝·希尔小姐的。翌晨,她到郡图书馆借了一本布瑞汉顿人名地名录和一本郡志,开始研究。

  到现在为止,她所看到的情形没一点和她偶然产生的一个模糊的、粗略的构想抵触。她想象的可能会有。此外,她就不要多想。

  但是,第二个步骤是需要行动的——需要很多行动——那是一种她本人在体力上不能适应的行动。要想确切证实她的想法是否正确,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必须仰仗别人的帮助。问题是找谁呢?玛波小姐思忖着一些人名和可能性,都不以为然的、烦恼地摇摇头。那些有头脑的人、她可以信赖的人,都太忙。他们不但都有各种重要的任务,而且,他们的闲暇时间都事先分配了。玛波小姐的结论是:那些有时间的、头脑不灵的人,毫无用处。

  她默默地想着,愈来愈觉烦恼和困感。

  后来她的眉头突然舒展了。她大声的叫出一个人名。“当然!”玛波小姐说。“露西·爱斯伯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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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露西·爱斯伯罗这个名字在某些圈子里已经很出名了。

  露西·爱斯伯罗现年三十二岁。从前她在牛津读书的时候,数学考第一。大家都承认她有很好的头脑,都相信她将来在学术上有卓越的成就。

  但是露西·爱斯伯罗除了学术方面的才华之外,在骨子里还有良好的、充分的普通常识。她不会不注意到如果一生在学术方面赫赫有名,在报酬方面特别的少是愚蠢的。她一点不想教书,却喜欢接触才华不及她的人。简而言之,她对于人有兴趣——各种各样的人——而且不是永远接触同样那些人。很坦白的说,她也喜欢钱。一个人要赚钱,就必须利用缺乏的现象。

  露西·爱斯伯罗立刻发现到一种非常严重的缺乏——那就是对于任何一种家务事都熟练的人才非常缺乏。因此,露西·爱斯伯罗就进入家务管理这一界。使她的朋友和学界的同行都不胜惊愕。

  她立刻毫无疑问地成功了。到现在,过了几年之后,她的名字已传遍英伦三岛。做妻子的往往高兴地对丈夫说:“这没问题。我可以同你一起去美国玩。我有露西·爱斯伯罗在家!”这样的情形,已经是很平常了。露西·爱斯伯罗的优点就是:她一到一个人家,所有的忧虑和繁重的家务事都跟着消逝了。露西·爱斯伯罗做每件事,负责每件事,安排每件事。说起来,实在令人难以相信,在每一方面,只要是想象到的事,她都胜任愉快。她照顾老年人,接过看小孩的任务,看护病人,烧一手好菜。家里有任何老仆人,她都和他们相处很好(通常是没有的)。她对那些让人无法忍耐的人,她都能很老练的应付。她能抚慰经常酗酒的人。狗也很听她的话。最好的就是她做什么事都不在乎。她洗刷地板,开垦园子。清除狗类,并且搬运煤炭。

  她有一个原则就是从不接受长期的工作。两个星期是她通常会接受的期限——遇到特殊情况,最多一个月。那两星期的工作,你得出不少钱。但是,在那两星期之中,你的生活就变成天堂。你可以完全轻松。你可以到外地,或者待在家里,高兴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的后防战线在露西·爱斯伯罗的指挥之下,一切平静无事,可以完全安心。

  因此,需要她帮忙的人自然很多。假若她喜欢,她可能把以后三年的时间都和人预定好了。有人愿出大笔的款子请她订永久的合同。但是露西不打算担任永久性的工作,也不愿意预定超过半年的期限。在那一段时间之内,她总是留一些闲暇,度一个豪华的短假(因为,她的工作报酬很丰,吃住都很好,其他不花什么钱),或者临时接受一个她喜欢的工作,原因不是她喜欢那工作的性质,就是她“喜欢那些人”。这都是那些吵着闹着要请她的顾主不知道的。她总是可以任意在那些又吵又闹要请她的人当中精挑细选。她完全根据个人的好恶。光是有钱不一定能请到露西·爱斯伯罗。她能精挑细选,而且她的确要精挑细选。她很喜欢她这样生活,永远可以在其中找到乐趣。

  露西·爱斯伯罗把玛波小姐的来信看了又看。她是两年前认识玛波小姐。那时候小说家雷蒙·魏斯特留住她。他希望她去照顾他年老的姑母,因为她正患肺炎。露西接受那个工作,便到圣玛丽希斯来了。她很喜欢玛波小姐,至于玛波小姐呢?

  她由卧室窗口一眼瞥见露西·爱斯伯罗正头头是道的挖土准备种香豌豆,她就往椅背上一靠,叹了一气。她吃了露西·爱斯伯罗端来的引人大动食欲的食物,一面听那个脾气暴躁的老女仆对她说的一些事。她说:“我教给那个爱斯伯罗小姐一个她不晓得的编织花样。”玛波小姐听了又惊奇又高兴。而且,她那次复原之快,使她的家庭医师非常惊奇。

  玛波小姐信上说,不知道爱斯伯罗小姐能否替她做一件事——一件有些不寻常的事。也许爱斯伯罗小姐能安排一个时间,当面谈谈。

  露西·爱斯伯罗考虑这件事的时候,眉头皱了一分钟。事实上她的时间都预定得满满的。但是信上“不寻常”那三个字,和记忆中玛波小姐的个性获得了胜利。她马上打电话说明她不能到圣玛丽牧场,因为目前她有工作。但是明天下午两点至四点她有空,可以在伦敦任何地方和玛波小姐见面。她建议在她自己的俱乐部。那是一个有些难以形容的地方,不过有一个好处。那里有几个小小的暗暗的写字间,经常特别空。

  玛波小姐接受她的建议,第二天,两人便见面了。

  寒暄之后,她把她的客人带到一个最暗的写字间。她说:“目前我的时间恐怕都预定了。不过,你也许可以告诉我你要我担任什么事。”“这其实是很简单的,”玛波小姐说,“不寻常,但是简单。我要你去找一个尸首。”

  露西·爱斯伯罗的心里暂时有些怀疑是不是玛波小姐神经错乱了。但是,她马上打消了这个想法。玛波小姐非常清醒。她说的话完全算数。“什么样的尸首?”露西·爱斯伯罗非常沉着地问。“一个女人的尸首,”玛波小姐说,“一个在一辆火车上给人害死的女人尸首——其实是勒死的。”

  露西的眉毛稍微一翘。“哦,那实在是不寻常的。告诉我经过的情形。”

  玛波小姐把那件事告诉她。露西·爱斯伯罗专心倾听,中间没有打断她的话。到末了,她说:“这完全要看你的朋友看到的情形——或者是她以为自己看到的事——?”

  她那句话没说完,留下一个问题。“爱思白·麦克吉利克蒂从来不想象自己看到什么,”玛波小姐说,“这就是我为什么会相信她说的话,假若是桃乐西·卡特莱特说的,那就是另外一回事。桃乐西总是绘影绘形地告诉你一件事,而且往往自己相信那是实在的。但是总是有一点事实上的根据,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但是爱思白这种人很难相信会有什么特别的、不寻常的事发生。她几乎可以说是不会受暗示支配的,几乎是坚如岩石的。”“哦,”露西思索着说,“好吧,我们就完全相信她的话吧。那么,要我做些什呢?”“你过去给我的印象很深刻,”玛波小姐说,“你知道我现在没有足够的体力到各处走动。”“你要我去调查吗?要我做那一类的事吗?可是,难道警察方面没那么做吗?或者你以为他们的动作太缓慢吗?”“啊,不是,”玛波小姐说,“他们并没放松。只是因为我对那女人的尸首有一个想法。我以为,那尸首一定在什么地方。尸首假若没在火车上发现,那么一定是推下车去或者扔出车外了——但是到现在为止,铁路线上还没发现。因此,我乘车在同一条路线上看看是否有一个地方可能扔下车而不会发现——后来找到了。那条铁路在快到布瑞汉顿的地方,在一个高的路堤边上有一个大转弯。假若在火车倾向一个角度时把一个尸首由那里扔下去,就正好投到路堤下面。”“但是,那尸首——即使是在那里——仍然会发现的?”“啊,是的。那尸首必须移走才不会让人发现。但是,我们马上就谈到这个。在这个地图上——就是这个地方。”

  露西弯下身去研究玛波小姐用手指的地方。“那地方正在布瑞汉顿近郊,”玛波小姐说,“但是那地方本来有一个别墅。连同很宽广的猎场和庭园。现在还在那里,没有变动——现在四周都是正在兴建的住宅区和小小的郊区住宅。那地方叫洛塞津别庄。那房子是在一八八四年一个叫克瑞肯索普的人建造的。他是一个很富有的制造商,原来那个克瑞肯索普的儿子,现在年纪很大了,仍和一个女儿住在那里。铁路环绕大部分的别墅产业。”“那么,你要我做的——是什么?”

  玛波小姐马上回答。“我想让你在那里谋一个工作。现在大家都迫切需要能力强的人帮忙料理家务。我想,这不会有困难的。”“是的,我想不会有困难。”“我听说当地的人都说克瑞肯索普先生有些吝啬。你如果能接受低的报酬,我会补给你适当的数目。我想,总是比现在一般的报酬多。”“那是因为这工作很难吗?”“与其说是困难,不如说是危险。你知道,这工作也许有危险呢。我觉得我应该先同你说明。”“我想,”露西沉思着说,“危险的想法不会把我吓倒。”“我想不会,”玛波小姐说,“你不是那种人。”“我想,你以为也许这件事甚至于会引起我的兴致吧?我这一生没遭遇到什么危险。但是你真的以为很危险吗?”“有一个人,”玛波小姐指出,“有一个人很顺利地害死一个人。没有人喊着捉拿凶手,没有真正的嫌疑,两位老太婆报告了一件不太会发生的事。警方调查过,什么也没发现。所以都是好好的,安安静静的。我想,那个人,不管他是谁,一定不会希望这件事让人发现——尤其是假若你调查得很成功。”“确切的说,你要我找些什么?”“在那路堤一带寻找任何一种证据。譬如说一块衣服的碎片,灌木的断枝——那一类的东西。”

  露西点点头。“然后呢?”“我会在你附近,随时可以找到的地方。”玛波小姐说,“我有一个以前的老女仆,那个忠心耿耿的弗罗伦丝,就住在布瑞汉顿,照顾她的父母,已经好几年了。现在,他们都已去世。所以,她曾经接纳寄宿的人——大多是很体面的人。现在她已经替我安排好,分给我几个房间和她同住,她会专心的服侍我。我觉得我应该在你的近处,我建议你就说你有一个老姑母,住在附近,你希望在一个离她近的地方找工作。同时也要讲明要有相当多余的时间,可以常常去探望她。”

  露西又点点头。“我本来预定后天到陶米纳去度假,”她说,“现在,我可以延到以后再说。但是,我只能答应你三个星期,那以后的时间已经同别人预定了。”“三个星期足够了,”玛波小姐说,“假若我们三个星期之后不能发现到什么,那就只好把这件事当作镜花水月,放弃好了。”

  玛波小姐走了。露西思索片刻,便打电话到布瑞汉顿一个职业介绍所。那里的女经理她很熟,她说明要在那一带找一个工作,可以离她的“姑母”近些。那个经理提出几个条件比较优越的地方,本来有些难以拒绝,可是她还是用很多聪明的借口拒绝了。然后,对方提到了洛塞津别庄的名字。

  职业介绍所同克瑞肯索普小姐通电话,然后克瑞肯索普小姐便打电话给露西。

  两天之后,露西便离开伦敦,在赴洛塞津别庄的途中。

  露西·爱斯伯罗驾着她自己的小汽车转进两扇很气派的大铁门。正在铁门里面,有一个原来是门房的小屋,不知道是战乱时损坏,或者只是管理方面的疏忽,已经弃而不用,真正的原因难以确定。一条长长的蜿蜒的车道,穿过一些暗淡的石南花丛,通到别墅。当她看到那个象小型的温莎堡似的房子,有点惊讶的喘了一口气。门前的石阶无人清扫,沙石路的转弯处,因为没人整理,已经长满了绿草。

  她拉拉那个旧式的熟铁门铃,铃声发出反响,传到里面。一个邋遢的女人,一面用围裙揩手,一面开开门,一脸疑问的神色望着她。“你是约好的,是不是?”她说,“她对我说,是一位叫什么伯罗的小姐。”“对了。”露西说。

  屋子里面极冷。她的向导带她穿过一个阴暗的大厅,打开右面的一个门。原来是一间很舒适的起居室,里面摆的有书籍和有印花布套的椅子,这使露西略感惊奇。“我去告诉她,”那个女人冷冷地对露西望一望之后,关上门,这样说。

  几分钟之后,门又开了。露西一开始,就觉得她喜欢爱玛·克瑞肯索普。

  她看到的是一个没什么显著特征的中年妇人,既不好看,也不难看,穿着很实用的花昵衣服和套头毛衣。褐色的头发由前额向后梳,她有沉着的、淡褐色眼睛,和悦耳的声音。

  她说:“爱斯伯罗小姐吗?”同时,伸出手来。

  然后,她露出犹豫的神色。“不知道,”他说,“这是不是你真要找的工作,我并不需要一个管家来管理一切,我需要一个实际上干活儿的人。”

  露西说那就是大多数人需要的。

  爱玛·克瑞肯索普抱歉地说:“你是知道的,很多人似乎以为只是稍微打扫一下就行了。但是,我自己也可以担任轻微的打扫工作。”“我很了解。”露西说,“你需要有人烧饭、洗衣,做家务事,照管锅炉,那没关系,那就是我可以干的,我一点儿不怕劳动。”“这是一所大房子,恐怕打扫起来不太方便。当然,我们只住其中一部分的房子——就是我的父亲和我。他可以说是一个病人。我们的生活很朴素,有一个阿嘉瓦斯炉。我有好几个弟兄。但是,他们不常常在这里,有两个女人来帮忙。一个是吉德太太,上午来。一个是哈特太太,每周来三次,揩铜器等。你自己有车吗?”“是的。假若没地方停,可以放在露天的地方,那车子已经停在外面惯了。”“哦,我们这里旧马厩有的是,这没有问题。”她稍微皱皱眉头,过了片刻,然后说,“爱斯伯罗——不大常见的名字。我有些朋友同我谈起一个露西·爱斯伯罗——是甘乃第夫妇说的。”“是的,甘乃第太太生产的时候我到新德文去帮他们照料家务。”

  爱玛·克瑞肯索普笑了。“我知道,当你在他们那里负责一切家务的时候,他们从来没有那么快乐过。但是,我记得他们说你要的报酬很高,我提到的那个数目——”“那没问题,”露西说。“你知道,我特别要在布瑞汉顿附近找事做。我有一位姑母健康不佳,到了很严重的状况。我要在离她近的地方做事。所以,报酬多少是次要的问题。我总不能不做一点事,不知道是否能确定我休假的时候可以多一点?”“啊,当然。你如果愿意,每天下午可以休假到六点钟。”“那简直好极了。”

  克瑞肯索普小姐犹豫片刻,再说:“我的父亲年纪大了,有时候有点——难伺候,他喜欢节省,有时候说话会使人生气,我希望不——”

  露西立刻插嘴说:“我对各种各样的老年人都感到很习惯,我总可以和他们相处得很好。”

  爱玛·克瑞肯索普露出放心的样子。“我的麻烦是父亲问题?”她指出他们家的毛病,“我敢断定他是一个最难对付的老人!”

  她分配到一间宽大的、阴暗的卧室。里面有一个电热器,开到最高也不够暖。她又由女主人带着到各处看看,这是一个又大又不舒服的宅第,她们经过大厅一个门口对,听到一个咆哮的声音。“是你吗?爱玛?那个新来的女人在那儿吗?把她带进来,我要看看她。”

  爱玛的脸红了,很抱歉地瞧瞧露西。

  那两个女人走进那个房间。那个房间装饰着华丽的褐色丝绒窗帏和椅套,窄窄的窗户透进很少的光线,里面摆满了厚重的桃花心木制的维多利亚式的家具。

  克瑞肯索普老先生靠在一个轮椅上,一根银头的手杖放在一边。

  他是一个高大的憔悴的老人;脸上的肉松松的垂下来,成为一个一个褶子。他有一张象牛头狗似的面孔,和一个凶猛的下巴。他有厚密的褐色头发,如今已变成花白,还有一双多疑的眼睛。

  “让我看看你,女孩子。”

  露西向前走过去,泰然自若,面露笑容。“只有一件事你最好立刻了解,不要只是因为我们住在一所大房子里就以为我们有钱,我们没有钱,我们的生活很简朴——你听见了吗?——很简朴!你如果有过分的希望,那么,到这里做事就没什么好处。不论哪一天,要是吃鱼,鳕鱼和比目鱼一样好,这个你不要忘记,我不赞成浪费。我住在这里,因为这房子是我父亲造的,而且我很喜欢。等我死之后,他们如果要卖掉,就卖掉好了——据我料想,他们会卖的,没有家庭观念。这房子造得很好——很坚实。四周都有我们自己的土地,这样可以使我们觉得不受干扰,那里也许会有不少建筑物,但是不会在我活的时候。你得先把我的脚拖出去,才能把我赶出去。”

  他对露西瞪着眼睛。

  “你的房子就是你的城堡,不许擅入。”露西说。

  “笑我吗?”“当然不是。我想有一个真正的城市山林,是件令人兴奋的事。”“对啦,由这里看不到另外一所房子。你能看到吗?只能看到田野,里面有牛。正在布瑞汉顿的中央,当风从那边吹过来的时候,你可以听到来往车辆的声音,否则就全是安静的乡野。”

  他没有停顿,也没改变腔调,又对他女儿说:“给那个蠢医生打电话,告诉他上次的药一点用都没有。”

  露西和爱玛退出来。“还有,不要让那该死的女人来打扫,她把我的书籍都弄乱了。”

  露西问:“克瑞肯索普先生病了很久吗?”

  爱玛有点闪避地说:“啊,现在已经好几年了……这就是厨房。”

  厨房很大,有一个大的炉灶。冷冷的,没人理的样子。旁边有一个阿嘉瓦斯炉,显得一点不起眼的样子。

  露西问她开饭的时间,然后查看一下食物贮藏间。于是她愉快地对爱玛·克瑞肯索普说:“我现在什么都知道了,统统交给我吧。”

  那天晚上,当爱玛·克瑞肯索普上楼休息的时候,她安心地叹了一口气。“甘乃第夫妇说得很对,”她说,“她很好!”

  翌晨,露西六点钟起身,她打扫房子,把准备要用的青菜集拢在一起,烧饭,端早餐。她同吉德太太一起整理床铺。到了十一点钟,她们在厨房坐下来喝浓茶,吃饼干。吉德太太由于发现到露西“没一点架子”,也因为喝到又浓又好喝的茶,感到安慰。于是,她便轻松地闲聊起来。她是一个小小的、瘦瘦的女人,有机灵的眼睛,绷得紧的嘴巴。“他实在是吝啬鬼,爱玛小姐得忍受多少事情!但是,她仍然不是我称为受压迫的女人。必要时她也能坚持她的立场,当那些男人回来的时候,她总会负责准备些象样的东西给他们吃。”

  “男人?”“这本来是一个大家庭,最大的,爱德蒙先生,他已经阵亡了。其次就是塞缀克先生,他住在外国什么地方,他没结婚,常常在外国各处画画。哈乐德先生住在伦敦——同一个伯爵小姐结婚,还有阿佛列先生。他这人颇有一手,但是有点败家子的习气,有一两次,惹过麻烦。还有伊迪丝的丈夫布莱恩先生,人很好。她几年前去世了,但是他仍然是这家里的一员。还有亚历山大少爷,是伊迪丝小姐的儿子,他现在还在学校读书,总是到这里过一段假期,爱玛小姐很喜欢他。”

  露西领会到这一切资料的要点,同时不断强劝这供给她消息的人喝茶。最后,吉德太太勉强站起来。“今天上午我们谈的快乐极了,”她好奇地说,“亲爱的,需要我帮忙削马铃薯吗?”“已经削好了。”“啊,你做事真麻利呀!既然好象没别的事了,我想我还是走吧。”

  吉德太太走了,露西还有的是时间,她将厨房的桌子洗刷一下,这件事她早就想做,但是一直搁到现在,为的是免得吉德太太不高兴,因为这本来是她的事。然后,她就揩银器,都揩到闪闪发亮的程度。她烧好午饭,清理好,洗洗手,到两点半的时候就准备好去探查了。她把下午茶的东西放在一个托盘上,用一块湿布把三明治、面包,和牛酪盖住,使它保持湿度。

  她先到园子里逛逛,这可以说闲空时的正常活动。那个菜园只是简略的开垦过,种了一点点蔬菜。那个暖房已成废墟,小径上到处都长满了莠草。房子近处那个边上种多年生草本植物的花坛是唯一没有杂草,保持很好的地方。露西猜想大概是爱玛整理的。那个园丁很老了,有些聋,只是摆出劳动的样子而已,露西和悦地同他谈话,他住在那个大的马厩隔壁一个小屋里。

  由马厩那边起,有一条后面的车道,穿过猎场,在一个铁道拱门下面,通到一个后面的小路。那车道两边都有围篱。

  每隔几分钟,拱门上面铁路的主干上就有火车隆隆的经过。露西注意观察车子由环绕克瑞肯索普庄园那个很陡的大转弯减速时的情形。她走过那个铁道的拱门,走上那条小路。那似乎是一条不大用的小路。一边是铁路的路堤,另一边是高墙,围着一些高大的工厂建筑。露西顺着那条小路一直走到一条有许多小房子的街道,她可以听到不远的地方干线上驶过的火车声。她瞧瞧表,一个女人由一所房子里出来,她就把她拦住。“对不起,你能告诉我这附近有没有公用电话吗?”“邮局就在路的转弯处。”

  露西谢谢她,便走过去,一直到邮局,那是一个商店与邮局合并起来的房子。在那房子的一边有一个电话亭,露西走进去拨电话,她要求同玛波小姐讲话,一个女人大声地说:“她在休息,我可不能打扰她,她需要休息——她是位老太太,你要我对她说是谁打来的?”“爱斯伯罗小姐。没有必要惊动她,只要告诉她我已经到了,一切都很顺利,等到有什么消息,我会告诉她的。”

  她把电话筒放回原处,便回到洛塞津别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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