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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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阳光露脸,还是能感到寒意从衣襟渗进肌肤。不过,从位于明神下的店面一路走到三岛町,灯庵老人仍是满头大汗。油光满面的模样,加上紧迫盯人的说话态度,三岛屋的人替他取了个「蛤蟆仙人」的绰号。搞不好他真的早已习得超脱寒暑的仙术。
「今日前来,是要向您介绍奇异百物语的新客人。」在伊兵卫的起居室里,隔着长火盆与他迎面而坐,蛤蟆仙人瞥一眼坐在一旁的阿近,道出来意。
「对方提出一项要求,希望能瞒着说故事者列席。」阿近与伊兵卫互望一眼。
「您说『瞒着』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故事者在『黑白之间』时,这位客人希望能以见证人的身分悄悄在一旁观看。」伊兵卫仍是一脸纳闷,阿近早一步开口:「如果是想偷听我们交谈,请恕我拒绝。」灯庵老人眼白混浊的瞳眸骨碌一转。
「大小姐,讲话直截了当或许是您的风格,不过世人要的可不是这种态度。」年轻姑娘还是温顺一点比较好——灯庵劝道。
「这点最好谨记在心,世上不是只有您不会变老,小心一眨眼,便成为嫁不出去的老姑婆。」这次换伊兵卫比阿近早开口。
「灯庵老板,您扯远了吧。」
「我不是在闲扯,是至理名言。」
灯庵老人挺起胸膛,看起来更像蛤蟆了。
「这次的说故事者和见证人,是一对夫妻。」
丈夫是说故事者,希望在一旁见证的,是妻子。
「那位夫人很清楚丈夫的故事。她已听了不下百回,没必要现在才偷听。」既然如此,一开始明说不就得了?这个坏心的蛤蟆仙人。
「由于那位老爷大病初愈,还不能太大意。站在夫人的立场,担心素未谋面的三岛屋聆听者会忙不过来。交谈到一半,老爷可能会突然身体不适。」所以,她提出在一旁悄悄观看的要求。
「这样可以吗?」
「若是这样,也只能答应。」
「那就定在未时。我会安排夫人比老爷早一步到达。对方是我很重要的客人,切勿怠慢。」灯庵老人交代完便离去,伊兵卫侧着头说道:
「我们也算是他的客人,他却要我们待客不得怠慢,这是什么话。」要反驳就得趁蛤蟆仙人在场时丢出来,放马后炮明显气势矮了半截。
「『小心一眨眼,便成为嫁不出去的老姑婆』,瞧瞧这话又是怎么说的。」叔侄俩又互望一眼。两人之间,彷佛有只苦虫飞过。
那位夫人名叫阿陆。
「请多指教。」
搜集奇异百物语时,故事中提到的人名、地名,若说故事者不想让人知道,大可隐而不表。关于说故事者的身分,也是一样。不过,阿陆似乎一点都不在意。灯庵奉为佳宾,她却没摆架子,远比蛤蟆仙人性格温和,容易相处。
阿陆与丈夫长治郎,是位于横山町一丁目的白粉11店「大坂屋」的店主。不,是上一代店主。这个月初,改由儿子夫妇继承家业,已向旧雨新知宣告。
「现在我们是普通的老爷爷和老太太。」
阿陆笑靥如花,谈起快要两岁的可爱孙子,确实像是普通的老太太,但模样仍十分年轻,白皙的肤色甚至会引人多看一眼。看来,他们卖的商品相当管用。
阿近与阿胜在「黑白之间」隔壁的小房间里,向阿陆问候。再过不久,大坂屋的长治郎便会到来。他与阿近在「黑白之间」交谈时,阿陆会藏身在此。
「会不会很拘束?」
这里原本不是用来待客的场所,阿近和阿胜颇过意不去,阿陆反倒挺开心。
「怎么说,我好像变成书里提到的密探。」
一阵欢欣雀跃后,阿陆露出愧疚的神情。
「其实我不该在场,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真是抱歉。」有人在一旁见证,阿近还是第一次经历,却不觉得勉强。如果一次有十人或二十人参观,确实会为难,但眼下只有阿陆一人,而且她有苦衷。
「老爷的身体状况应该好多了吧?」
阿胜含蓄地问,阿陆答得干脆:
「今年叶月(八月)初,他差点丢掉性命。一早起来莫名其妙背痛,直喊胸闷,接着脸色发白,昏厥倒地。原来是心脏病发作。」「那可是件大事啊。」「一脚都踏进棺材里了,幸好最后捡回一命。」当时恰恰是入彼岸日12。
「或许是阴间的各位顺便将我家老爷带回来,并告诉他:别急着走,回阳间去吧。」阴间的各位。阿陆不是说「列祖列宗」,也不是说「已故的双亲」,而是说「各位」。言谈中带有一丝哀戚,阿近听得很清楚。
下次再发生相同的情形,恐怕真的会一去不回——大夫提醒道。
「所以,他想在那之前,说出这个故事。过去只有我一个聆听者,他大概觉得光是这样还不够。虽然是不适合说给别人听的故事……」「百物语就是要客人说出这样的故事,不必有所顾忌,请夫人宽心。」阿近应道。
「有事尽管吩咐,奴家会全力效劳。」阿胜也行一礼。
阿陆突然眼眶泛泪,急忙以衣袖按住眼角。当她低下头时,发髻处的白发变得十分显眼。那是与掺着银丝的博德带13相衬的美丽白发。
「谢谢。」
阿陆道谢,却没多解释。阿近和阿胜没细问,稍后长治郎会在「黑白之间」亲口吐露吧。
鲤鱼旗。
虽然不是这个时节应有的产物,阿近仍不禁如此联想。大坂屋长治郎的脸像极鲤鱼旗。
他长着一双大眼,还有一张大嘴和厚唇,却不会给人压迫感,反倒有些可爱。
长治郎身材清瘦,脸色暗沉。尽管惊险逃出那场大病的虎口,但猛虎仍紧贴着他呼气——即使没听阿陆说明,阿近也能从他憔悴的模样察觉这一点。
可是,长治郎的口吻柔和,话声透着温暖,与阿陆是一对气质相近的夫妻。不管和谁都能很快打成一片,并且能开朗地交谈。所谓「天生的商人」,指的不是有没有生意人的气势,而是如他这般。
「当初听灯庵老板提起三岛屋在搜集奇异百物语,我心想,在他编的故事中,就属这个最有趣。」看来,蛤蟆仙人会跟客人编故事。不过,三岛屋没人听过他编故事。
「大小姐,您有一位懂得享受乐趣的叔叔呢。」「叔叔是否真懂得享受乐趣,这还说不准,不过确实十分风趣。」长治郎没隐瞒自己的名字和店名,也聊到病情。事先听说的事,要佯装初次耳闻,专注聆听,比想象中困难,阿近颇感歉疚。
「由于此一缘故,我随时可能向地府报到。」
所以想说出那段往事——长治郎解释。从肩膀和腹部一带衣服皱褶的情况来看,病倒前他似乎相当肥胖。这张犹如鲤鱼旗的脸蛋,要是放在圆滚滚的身躯上,应该会更平易近人。
「之前我只告诉内人。说过不下数百遍,她恐怕听得耳朵都长茧了。」此刻,阿陆就在拉门对面静静聆听。
「一想到那件事,就忍不住想说。明明已过四十年,却像昨天的梦境,历历在目。」长治郎不是说「像昨天发生的事」,而是「像昨天的梦境」。
「不过,提到梦境,或许大多如此。不管有何遭遇,最后都会平安落幕,称不上精采刺激。由于梦的内容往往不太合理,即使当事人觉得有趣,听着却十分乏味,我一向只说给内人听。」「今天由我来聆听。」阿近露出笑容,「不论是梦里的故事,或是像梦一般的故事,对奇异百物语来说,都是值得一听的好故事。」大坂屋老板——阿近故意装傻问道:
「长年听您说故事的夫人,今天没一同前来,不要紧吗?要是她在场有助您开口,我可以配合。」长治郎缓缓眨了眨厚厚的眼皮,轻轻摇头。
「不,今天内人不在场比较好,也该让她耳朵的茧休息一下。」我就是这么想,于是特地前来——长治郎继续道。
「内人早听得耳熟能详,她体谅我的心情,总会温柔安慰我。她就这么听我叨絮数十年,我实在太依赖她了。」那张鲤鱼旗似的脸,蒙上一层暗影。
「大小姐,这或许不是什么美好的故事。『或许』是一种模棱两可的说法,但我是真的这么认为。」因此,我才想找机会说给别人听——长治郎解释。
「我早有这个打算,只是苦无机会。其实,我曾多次混进百物语会。」真正的百物语会,是聚集一群人,依序分享怪谈。现场会点亮一百根蜡烛,每讲完一个故事,便吹熄一根蜡烛。当讲完一百个故事,黑暗笼罩四周时,据说会引发不可思议的现象。
「一旦站在众人面前,我又心生胆怯,讲不出口。因为我的故事听起来很不真实。」讲述怪谈的人,往往会先声明自己的故事十分光怪陆离,一切发生得过于巧合,或是太不凑巧。只是,长治郎脸上的暗影愈来愈浓,令人不得不在意。
阿近刻意展现调皮的一面,「不管是什么故事,都吓不倒我。别看我这样,说受过千锤百炼是夸张了点,但我好歹听过不少奇妙的故事。大坂屋老板,不如让我猜猜吧。」「猜?」「是的。要是我顺利猜出您的故事主轴,您能称赞我几句吗?」「好,这是当然。」那鲤鱼旗般的大眼珠转动着。
「那容我发问,故事里会出现妖魔吗?」
「妖魔……是指妖怪之类吗?」
「是的。」
「不会。」
「那么,是不是离奇失踪的故事?」
「不,完全不一样。」
「是和遗失物品有关的故事吗?」
「不对。」
长治郎摆动厚实的手掌连连否认。
「是和年代久远的器物、乐器、挂轴有关的怪谈吗?」「不不不,也不是。」「是乡野奇谈吗?还是深山里发生的怪事,或海里出现海怪?」「大小姐,您听过的故事真多。」鲤鱼旗的笑容又回到脸上。
「没错,这个故事的舞台是在山中。」
「哎呀!」
「不过,大小姐指的是山川草木之类的妖怪吧?那就猜错了。」「猜错了吗?」见阿近撇下嘴角,长治郎瞇起双眼。
「还真棘手。看来,我得全力以赴才行。」
阿近轻捏下巴,思索片刻。
「那么,是不是鬼屋呢?」
没有回应。阿近抬起眼,发现长治郎瞪着鲤鱼旗般的大眼,但那不是惊讶,而是松一口气的表情。
「大坂屋老板。」
听到阿近的呼唤,长治郎沉重的眼皮微微一动。
「没错。」长治郎连连点头,「之前都没想过,这么一提,我的故事确实算是和鬼屋有关。」不过——长治郎补上一句,倾身向前。阿近跟着重新坐正,应一声「是」。
「不是会闹鬼,那栋房子本身会变换外貌。」
今天的茶点是金锷饼14。大坂屋的长治郎目光落在漆盘上精致的金锷饼,娓娓道出故事。
「我是关西人。老家位在难波港西边不远的小渔师町,父母经营一家名为『三目屋』的干货店。」这渔师町背山近海,面向一座形状如碗的海湾。当地船主家的方格墙映着明亮的日照,美不胜收。
「父亲那边的亲戚,至今仍在当地从事干货店的生意,所以……」「那么,暂且称为三岛藩城下的三岛町,您觉得呢?」面对阿近的提议,长治郎没点头,显得有些为难。
「谢谢您的设想。不过,虽然是替老故事取假名,用『三岛屋』为店名,不晓得妥不妥当。」因为不太吉利——长治郎语带顾忌。
「我十岁那年春天,恰恰是入彼岸日,发生一起可怕的事。」接连下了五天的雨,町后方的山多处出现土石流,冲垮民宅,夺去无数人命。
「由于背山临海、少有平地,每户都是屋檐相连而建,一旦土石流爆发,下场自然惨不忍睹。」春雨不断,在任何地方都不是新鲜事。只是,那年的雨下得特别频繁,终日乌云低垂,不管雨下再久,都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老渔夫们从未见过,也没听过这样的豪雨,正在担心,想加以提防时,便发生土石流。」土石流发生于黎明前,当时天色依然昏暗。町上的屋舍有三成被冲垮,一路拖向大海,相当骇人。那是与百物语中的怪谈截然不同的恐怖,阿近不禁缩起身体。
「当时我还只是个孩子,后来才听说发生这场灾祸的两年前,藩国曾着手开垦山林。我的故乡……」「您可说是三岛町,没关系。」与其在意吉不吉利,阿近认为,长治郎能顺利说完故事更重要。
「三岛町同样接获官府下令施工的公告,召集壮丁,接连砍伐林木,改辟农田,于是引来灾难。」以往不管下再大的雨,森林都会挡住水流。进行开垦后童山濯濯,形同失去堡垒,无法抵抗大水。
「因为当初是为了改善藩内经济,让领民过更好的生活才着手开垦,更突显出这场灾难的可悲。」早知道就乖乖捕鱼,脑筋动到山林上,才会触怒土地神。居民心中惶恐,幸存的人甚至涌进官府,造成不小的骚动。
「他们一定很难过……」
「那是四十年前的事了。」长治郎露出安抚的眼神。
「虽然三岛町不大,却有个『批发街』的称号,聚集不少卖干货与海鲜的批发店,我家是其中之一。由于是从港口数过来第三家干货店,便取名为『三目屋』。」批发街上屋檐相连的店家,不是一般的生意伙伴,家族之间都有好几代的交情,素有联姻关系,情谊深厚。土石流简直像和他们有仇,瞄准他们袭击,毫不留情夺走一切。
「其实也没什么,山林并无善心恶心之分,只是凑巧所在的位置不好吧……」凑巧,阿近在内心反复咀嚼这句话。没错,是凑巧。山林凑巧向人们残酷地反扑。
「当时我仍有尿床的毛病。」
长治郎放低音量。
「那天清晨,我觉得被窝冰冷,很早就醒来,家里的人都还没起床。」假如母亲和女侍发现尿湿的棉被,肯定会挨一顿骂。光尿床就够丢脸了,还遭到大声训斥……不,即使安慰他「不要紧」,反而会更无地自容。
「小孩子想法天真,我觉得要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便抱着棉被在走廊上徘徊,犹豫着藏身哪里好。忽然,我听到一阵非比寻常的地鸣。」有人立刻大喊:啊,糟糕,大家快逃,逃到外面去!
「由于天色昏暗看不清楚,不过,那应该是家里最早起的女侍总管。」长治郎跃下庭院,头也不回往外逃,逃向宽广的地方。原本揣在怀中的棉被,他根本不记得丢在哪里。猛一回神,他发现自己浑身沾满雨水和污泥,一个陌生大叔抱着他。那大叔抱着长治郎,跑了将近五十公尺远。
「只有我捡回小命。因尿床保住一命,年仅十岁的我成为孤儿。」长治郎的父母双亡,被压在店内的断垣残壁下。三目屋的伙计和邻居同样在这场灾难中丧命。
阿近默默颔首,并未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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