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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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要落下去了。修士们点燃了篝火,为大家端来了传统的姜汁酒。杰克想问他母亲一个问题,此时只剩下了他们母子二人,他却有点紧张了。随之,有人唱起了歌,他知道,她随时都会加入进去唱的,于是他冒冒失失地脱口而出:“我父亲是个吟游诗人吗?”
她看着他。她很惊奇,但并没有恼火。“谁教你的这个词?”她说,“你从来没见过吟游诗人嘛。”
“是阿莲娜。她跟她父亲去过法兰西。”
母亲的目光越过朦胧的草地,望着篝火。“不错,他是个吟游诗人。就像我讲给你听的那样,他给我讲了所有那些诗。你现在是不是又讲给阿莲娜了?”
“是的。”杰克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你真心爱她,是吗?”
“很明显吗?”
她深情地微笑了。“我想,只有我才察觉得出吧。她比你大多了。”
“五岁。”
“不过,你会得到她的。你就像你父亲。只要他愿意,他就能得到任何女人。”
杰克谈起阿莲娜有点尴尬,但听到父亲的事很激动,急切地想再多听点;但让他不高兴的是,汤姆这时走了过来,和他们坐在一起,他立刻开门见山地说开了。“我一直在和菲利普副院长谈杰克,”他说。他的语调很轻松,但杰克体会到了内在的紧张,看出麻烦来了。“菲利普说,这孩子该受教育。”
不出所料,母亲的反应是气愤。“他受过教育,”她说,“他会读写英文和法文,他懂得数目字,他能背诵整本的诗——”
“喂,别随便误会我,”汤姆坚定地说,“菲利普没说杰克无知。恰恰相反。他说的是,杰克这么聪明,理应受更多的教育。”
杰克一点没因为这番夸奖的话而高兴。他和他母亲一样,对教会的人抱怀疑态度。这里边肯定有个什么诡计。
“更多的?”艾伦轻蔑地说,“那修士还想要他再多学些什么?我来告诉你:神学、拉丁文、修辞学、形而上学。牛屎。”
“不要急着否定,”汤姆温和地说,“如果杰克接受了菲利普的提议,去上学,学会写秘书那样的一手又快又好的字,研究拉丁文和神学以及你叫做牛屎的那些其他课程,他可以成为一位伯爵或主教的文书,最后成为既有钱又有权的人。并非所有的贵族都生在贵族之家,不是有这么个说法嘛。”
艾伦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你说,如果杰克接受了菲利普的提议。菲利普的提议到底是什么,具体点说?”
“杰克先当见习修士——”
“除非等我死了!”艾伦叫着,一下子跳起身来,“该死的教会休想弄走我的儿子!那些背信忘义、满嘴谎言的教士们弄走了他的父亲,但休想弄走他,不然我会先给菲利普的肚子捅上一刀,我以所有神灵的名义发誓。”
汤姆以前看过艾伦大发雷霆,但也没有此时此刻这样印象深刻。他平静地说:“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女人?人家是给这孩子提供一个锦绣前程。”
杰克最感兴趣的是那句话:那些背信忘义、满嘴谎言的教士们弄走了他的父亲。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想问她,但插不进嘴。
“他不会当修士的!”她吼叫着。
“要是他不想当修士,就不必当嘛。”
母亲的样子十分愠怒。“那个狡猾的副院长总要想出个鬼点子来达到他的最后目的的,”她说。
汤姆转过脸对着杰克。“是你说话的时候了,孩子。你这一辈子打算做什么?”
杰克还从来没想过这个具体问题,但答案毫不迟疑地就脱口而出,如同他早已成竹在胸。“我想当一名建筑匠师,像你一样,”他说,“我要修建全世界从没见过的最漂亮的大教堂。”
太阳的红色边缘落到了地平线以下,夜幕降临了。到了仲夏夜最后一项仪式的时候了:漂浮的心愿。杰克已经拿好了一截蜡烛头和一片木头。他看着艾伦和汤姆。他俩迷惑地盯着他,他对自己的未来确定无疑的想法出乎他们的意料。是啊,这也难怪: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呢。
他看他们再没什么可说的了,就跳起来,跑过草地,到了篝火跟前。他在火里点燃了一根干树枝,把蜡烛的底部融化一点,把蜡烛黏到木片上,然后点着了烛芯。大多数村民都同样做着这件事。那些买不起蜡烛的人,用干草和废物做成一个船形的东西,把干草捻成灯芯,放在中间。
杰克看到阿莲娜站得离他很近。她的面庞被篝火的红光勾勒了出来,她的样子似是在沉思。他一时冲动,说:“你的心愿是什么,阿莲娜?”
她不假思索地回答了他。“和平,”她说。随后,似乎看到了什么惊人的东西,她走开了。
杰克不晓得自己爱上她是不是发疯了。她是很喜欢他的——他们已经成了朋友——但赤裸裸地躺在一起,互相亲吻着火辣辣的皮肤这样一个念头,离他的心是这么近,而离她的心又是那样远。
大家都准备好之后,便都跪在沙边,或?到浅水里。他们举着闪光的灯,纷纷许着心愿。杰克紧闭上双眼,幻想着看见阿莲娜躺在一张床上,双乳高耸,顶起被单,她向他伸出双臂,说:“和我亲热吧,夫君。”随后,他们都小心地把他们的灯漂到海里。如果灯沉了或是吹熄了,就意味着你的心愿永远不能实现。杰克一放开他的船灯,那小玩意就漂开了,木片底座看不见了,只能看见火焰闪烁。他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后来灯便混进数万个跳动的光亮之中,在水面上起伏着;这些闪亮的心愿向下游漂去,直到绕过河弯,消逝在视野里。
整个夏天,杰克都在给阿莲娜讲故事。
他俩在星期日会面,起初只是偶尔一次,后来就成了规律,地点是小瀑布旁的林间空地。他给她讲查理大帝和他的骑士的故事,讲奥兰治的威廉和撒拉森人的故事。他在讲故事时,完全沉浸在故事里面了。阿莲娜喜欢观察他年轻面孔上的表情变化。他对不公道的事表示气愤,对背叛行径深为震惊,为骑士的勇敢而激动,被英勇牺牲感动得落泪;他的情绪极富感染力,因此她也被感动了。有些叙事诗太长,一个下午背诵不完,他总是选定一个紧张的时刻告一段落,使阿莲娜整整一星期都惦记着后边会发生什么事。
她从来没对别人讲过这些约会。她也不清楚为什么要这样,或许是因为别人不明白这些故事的动人魅力。不管是什么原因,反正她让人们相信,她是照常在星期日下午去散步;杰克虽没和她商量,也同样不对别人讲;以致后来,要是真想和别人说,就似乎非要表现得像忏悔他们感到歉疚的事情;于是,相当偶然地,他俩的会面成了秘密。
一个星期日,阿莲娜给他读《亚历山大传奇》,算是换换口味。杰克的叙事诗中多是些宫廷阴谋、国际政治和战斗中的猝死,阿莲娜的传奇故事与此不同,以爱情和奇迹为特点。杰克深为这些新的故事内容所吸引,下一个星期日,他就开始讲自己杜撰的一个新的传奇。
那是八月底的一个炎热的日子。阿莲娜穿着皮便鞋和薄亚麻衣裙。森林一片静谧,只有瀑布落水的嘀嗒声和杰克抑扬顿挫的话音。故事开始时还是老一套,描写一位勇敢的骑士,他高大强壮,英勇善战,还有一柄具有魔力的宝剑。他领受了一项困难的任务:旅行到遥远的东方国度去取回一根生长红宝石的葡萄藤。但故事很快就脱出了常轨。那位骑士遇难了,故事集中到了他的扈从身上。他是一个勇敢但赤贫的十七岁小伙子,毫无指望地爱着国王的女儿,美丽的公主。这位扈从发誓要完成他主人的使命,尽管他年纪轻轻、缺乏经验,只有一匹花斑小马和一张弓。
这类故事中的英雄通常都靠魔剑有力的一击打败敌人,但这位扈从却不落俗套。他拼命搏杀,败了一阵又一阵,只是靠运气或机智才化险为夷,在千钧一发时得免一死。他经常被他面对的敌人吓得要命——与查理大帝那些无畏的骑士不同——但他义无反顾地坚持自己的使命。他的使命和他的爱情似乎都无望了。
阿莲娜发现自己更被这位扈从的勇气所吸引,而不是被他主人的力量所震慑。当这位扈从驰进敌人的国土时,她紧张得咬住了指头,当一个巨人的宝剑险些砍中他时,她喘气不匀,当他放倒他那可爱的头颅入睡,梦见远方的公主时,她唉声叹气。扈从对公主的挚爱也体现了他一贯的不屈不挠的精神。
最后,他取回了生长红宝石的葡萄藤,使整个宫廷为之震惊。“但这位扈从并不怎么在意,”杰克说到这里,打了个响指,表示轻蔑,“所有那些男爵和伯爵。他只对一个人感兴趣。当晚,他用他从东方之行中学到的狡猾手段避开了卫士,偷偷溜进了她的房间。他终于站在了她的床边,注视着她的面容。”杰克说到这里,就紧盯着阿莲娜的眼睛。“她马上惊醒了,但她并不害怕。扈从伸出双手,轻轻握住她的一只手。”杰克摹拟着故事,也伸出双手,握住了阿莲娜的一只手。她被他专注的凝视和年轻扈从爱情的力量摄去了魂魄,几乎没注意到杰克握住了她的手。“他对她说,‘我深深地爱恋着你,’并且亲吻了她的嘴唇。”杰克俯过身来,吻了阿莲娜。他的嘴唇轻柔地触到她的嘴唇,她简直没觉察到。那一吻很快,他立刻继续讲起他的故事。“公主睡着了,”他接着说。阿莲娜自忖:真的发生了?杰克真的吻了我?她简直难以相信,但她仍能感到嘴上有他的嘴的轻触。“第二天,扈从问国王,他能不能娶公主为妻,作为他取回宝石藤的报偿。”阿莲娜认定,杰克亲吻我是不假思索的,不过是故事的一部分,他甚至没意识到他做了什么,我把这事忘掉好了。“国王拒绝了他。扈从心碎了。所有的廷臣都哄堂大笑。就在当天,扈从骑着他的花斑小马,离开了那个国度;但他发誓,有一天他要回来,而那天他就要娶美丽的公主。”杰克讲完了,松开了阿莲娜的手。
“后来怎么样了?”她说。
“我也不知道,”杰克回答说,“我还没想出来呢。”
王桥的所有重要人物都参加了教区公会。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个新鲜事,但他们都喜欢如今把王桥当做城镇而不是村子,而吁请他们以镇民中头面人物的身份出资修建石头教堂,也满足了他们的虚荣心。
阿莲娜和阿尔弗雷德招募了会员并组织了首次公会聚餐,那是在九月中旬。主要的缺席人有三个:菲利普副院长,虽说没有充足的理由禁止,但他对这一组织抱敌视态度;建筑匠师汤姆,出于对菲利普的感情,他谢绝了邀请;还有马拉奇。
与此同时,艾伦已经用阿莲娜剩余的羊毛织好了一大捆毛呢。这种羊毛织的布粗糙、无色,但给修士们做袍服还是蛮不错的,所以修道院司务白头卡思伯特全都买下了。价钱虽然便宜,但已然是原毛价格的两倍了,即使付完艾伦一天一便士的工钱,阿莲娜还多赚了半磅银便士。卡思伯特巴不得照这种价钱再买些布,于是阿莲娜就买下了菲利普多余的羊毛,加到自己的存货里,又雇了十几个人,其中大多是妇女,来纺织。艾伦同意再织一捆,但她不愿做黏结制毡的那一道工,说那太苦了,别的人大多也这么讲。
阿莲娜很同情,黏结和漂土都是重活。她记起了当年在温切斯特的时候,她和理查是怎么去找一位漂土师傅,要求雇用他们。那师傅雇了两个男人在一个水槽里用棒子捣毛呢,还有一个女人往里倒水。那女人给阿莲娜看她那双泡得又粗又红的手,那两个男人把湿毛呢捆放到理查的肩上时,把他压得跪了下去。大多数人勉强可以黏结少量的毛呢,也就是够他们自己和家人做衣服用的,只有身强力壮的男人才能整天做黏结和漂土的活儿。阿莲娜对她的织工们说,只管织布就好,她自会另外雇人来黏结,或者干脆卖给温切斯特的漂土师傅。
公会聚餐在木头教堂中举行,阿莲娜负责食物。她把做饭的差事分派给所有会员,他们大多都有至少一名家仆。阿尔弗雷德和他的手下做了一张长长的活腿桌。他们带来了浓啤酒和一桶葡萄酒。
众人分坐在长桌的两侧,上首和下首都不坐人,因为在公会内,一律人人平等。阿莲娜穿了一件枣红色的丝裙,佩着一枚中间镶了红宝石的金质胸针,外面套了一件深灰色的皮里外衣,袖子很宽,是时髦的款式。教区教士说了一番感谢上帝的话,他当然高兴有公会来建新教堂,因为可以提高他的威望和增加他的收入。
阿尔弗雷德提出了建设新教堂的预算和时间表。他说话的口气,似乎这一切全是他自己做的,但阿莲娜知道,大部分都是汤姆的手笔。新教堂要盖两年,耗资九十磅银便士,阿尔弗雷德提议,公会的四十名会员每人每周交六便士。这比一些人事先估算的要稍多一点,阿莲娜可以从他们的表情上看出来。大家一致同意付款,但阿莲娜认为,公会应该预料到会有一两个人拖欠的。
她本人可以轻而易举地支付这笔钱。她向桌子周围看了一圈,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在场人中的首富。她和一小伙妇女坐在一起:她们中一个是酿酒商,有名的好酒量;一个是裁缝,雇有两名女缝工和几个学徒;一个是鞋匠的遗孀,在丈夫去世后,她把生意支撑了下来。阿莲娜是在场最年轻的女人,而且比除了阿尔弗雷德之外的男人都年轻,阿尔弗雷德比她还小一两岁。
阿莲娜很想念杰克,她还没有听到那位年轻扈从的第二部分故事。今天是个假日,她很想去林间空地和他会面,也许再迟一点她还能去。
大家围桌而谈的话题是内战的事。斯蒂芬的妻子玛蒂尔达王后,出人意料地打了一仗又一仗:最近她占领了温切斯特城,还俘虏了格洛斯特的罗伯特。罗伯特是莫德皇后的兄弟和她部队的总司令。有人说,莫德不过是个傀儡,罗伯特才是这次叛乱的真正领袖。无论如何,罗伯特被俘对莫德来说,其损失和王室方面斯蒂芬被俘可以平分秋色,大家都对下一步战争的动向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这次聚餐宴上的酒水,比菲利普副院长那次提供的要烈些。随着宴会的进行,那些贪杯的人越来越喧闹了。教区的教士无法控制,大概是因为他喝得和别人一样多。坐在阿莲娜旁边的阿尔弗雷德似乎在抖擞精神,但连他也喝得满脸通红。阿莲娜本人并不喜欢烈酒,她吃饭时,只喝了一杯苹果酒。
当东西快要吃光时,有人提议为阿尔弗雷德和阿莲娜干杯。阿尔弗雷德听后,高兴得满面红光,而阿莲娜则在想,再过多久她就可以溜了。
阿尔弗雷德对阿莲娜说:“我们一起干得不错。”
阿莲娜微微一笑。“咱们等着瞧,到明年这会儿,他们当中还有多少人还在坚持每周交六便士。”
阿尔弗雷德今天不想听担忧或保留的话。“我们干得不错,”他重复说,“我们配合得很好。”他对她举杯,然后一饮而尽。“你不认为我们配合得很好吗?”
“当然,”她给他凑趣地说。
“我很满意,”他接着说,“和你一起干这个——我指的是公会。”
“我也很满意,”她客气地说。
“是吗?这使我非常高兴。”
她更仔细地端详着他。为什么他不厌其烦地说这个?他的言语清晰准确,并没有显露真醉的迹象。“是蛮好的,”她不愠不火地说。
他把一只手放到她肩上。她不喜欢别人碰她,但她一向培养自己不退缩,因为男人们会因此而不痛快。“跟我讲点什么,”他把声音压低到悄悄话的音量,“你要求什么样的丈夫?”
她不快地想,他一定不会向我求婚的。她给出了她的标准答案。“我不需要丈夫——我弟弟已经够我烦的了。”
“可是你需要爱,”他说。
她内心呻吟了一声。
她刚要开口作答,他伸出一只手止住了她——这是一种男子汉的习惯,她特别讨厌。“别对我讲,你不需要爱,”他说,“人人都需要爱。”
她目不转晴地盯视着他。她知道自己有些独特的地方:大多数女人都急着要出嫁;要是她们像她这样,到了二十二岁还是单身,她们就不仅是急切而是迫不及待地要出嫁。她想,我有什么问题吗?阿尔弗雷德年轻、健壮、富裕,王桥半数的姑娘都巴不得嫁给他。有一会儿,她掂量着这个念头,想说声是的。但一想到要和阿尔弗雷德实际生活在一起,每天晚上一起吃饭,和他一起去教堂,生下他的孩子,就有点害怕了。她倒宁可独身。她摇了摇头。“忘掉这件事吧,阿尔弗雷德,”她坚定地说,“我不需要丈夫,无论是出于爱情或是别的原因。”
他并没有失掉勇气。“我爱你,阿莲娜,”他说,“和你一起工作,我从内心里感到幸福。我需要你。你愿意做我妻子吗?”
他现在就提出来了。她很抱歉,因为这意味着她必须正式拒绝了。她早已学会,要想在拒绝时尽量温文尔雅是毫无意义的,男人会把彬彬有礼的拒绝,看做是尚在两可之间的迹象,从而益发紧追不舍。“不,我不愿意,”她说,“我并不爱你,而且和你一起工作,我也不那么高兴,哪怕你是这世界上唯一的男人,我也不会嫁给你。”
他受到了伤害。他大概原以为他把握很大。阿莲娜自信没有做过任何鼓励他的事。她待他如同平等的伙伴,他说话时就听着,和他讲话时很直率,尽自己的责任,而且尊重他尽了他的责任。但有的男人把这些看做是鼓励。“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他气急败坏地说。
她叹息一声。他受到了伤害,她很为他难过;但过不多久他就会气恼的,似乎她诬陷了他;到最后,他就会坚信,她无缘无故地侮辱了他,他就会觉得受了冒犯。并非所有遭到拒绝的求婚者都会有这类表现的,但确实有这样一种类型的人,阿尔弗雷德就属于其中之一。她要马上走开了。
她站起身来。“我尊重你的求婚,我感谢你给我的荣幸,”她说,“请你尊重我的拒绝,以后别再向我请求了。”
“我想,你是急着要去见我那个拖鼻涕的过继弟弟,”他厌恶地说,“我想象不出来,他能给你使上什么劲。”
阿莲娜窘得脸都红了。这么说,人们开始注意她和杰克的友情了。阿尔弗雷德居然对此做出下流的解释。不错,她就是要急着去见杰克,而且她不会听任阿尔弗雷德来制止她。她弯下腰,把脸对着他的脸。他吓慌了。她悄悄而一字一顿地说:“见——鬼——去——吧。”然后便转身走开了。
菲利普副院长每月在地下室开一次庭。过去,一年才开一次,而且很少花上一整天时间。但当人口增加了三倍的时候,违法的事就会增加十倍。
犯罪的性质也变了。过去,主要与土地、庄稼和畜禽有关。一个贪婪的农民会偷偷移动地里的界桩,侵占邻居土地,据为己有;一个帮工会从雇他的寡妇家偷一袋粮食;一个多子女的贫妇会挤别人乳牛的奶。如今,大多数案例都涉及钱,菲利普想,这时他坐在法庭上,时间是十月的第一天。学徒工从他们的师傅那儿偷钱,一个男人拿了他岳母的储蓄,商人使用伪币,还有富有的女人克扣不会计算自己周工资的头脑简单的仆人。五年前,在王桥是没有这类犯罪行为的,因为当时谁也没那么多现金。
菲利普处理这些犯罪行为几乎都用课以罚金的办法。他也可以用鞭笞、上枷或关押在修士寝室下面的地下室等手段,但这些惩罚用得极少,主要留做对付暴力罪行。他有权力处强盗绞刑,修道院有一个很结实的木制绞架;但他还从来没用过,他在心中秘密抱着一个愿望:他将永远不用。最严重的罪行——谋杀、捕杀国王的鹿以及拦路抢劫——由设在夏陵的国王法庭去判决,主持人是郡守,而尤斯塔斯郡守滥用了绞刑。
今天,菲利普有七个越权磨面的案子。他把这七个案子留到最后一起处理。修道院在原有的磨场边上,新近又修了一座水磨坊——王桥如今需要两座磨坊了。但新磨坊需要付款使用,这就是说,所有的人必须把他们的粮食拿到修道院来磨。严格地说,在这个国家的每一块领地里,都有这样一条法律:农民不准在家中磨面;他们必须向东家付钱来为他们磨面。近几年来,随着城镇的崛起和旧磨坊开始经常损毁,菲利普忽视了非法磨面的数量增长;现在他要予以取缔了。
他把犯罪人的名字写在一块石板上,一个接一个地念出来,打头的是最有钱的。“长地亩理查,你有一座由两个人推的大磨,这是弗朗西斯库斯兄弟说的。”弗朗西斯库斯是修道院管磨坊的。
一个红光满面的自由民向前迈了一步。“是的,我的副院长老爷,但我现在已经把磨砸了。”
“交六十便士。酿酒人埃尼德,在你的酿酒作坊里有一个手推磨,有人看见你儿子艾立克在用那盘磨,他也被告发了。”
“是的,老爷,”埃尼德说,她是个红脸膛、厚肩膀的女人。
“那盘手推磨呢?”菲利普问她。
“我把它扔到河里了,老爷。”
菲利普并不相信她的话,但他对此也无能为力。“罚你二十四便士,罚你儿子十二便士。鞣皮匠瓦尔特呢?”
菲利普按着名单往下点,按照他们违法行为的程度课以不同的罚金,这时到了最后一名,也是最穷的一个。“寡妇戈达?”
一个穿着褪色黑衣服的粉红色面孔的老妇人向前迈了一步。
“弗朗西斯库斯兄弟看见你用磨磨面。”
“我身无分文,没法交磨面钱,老爷,”她怨气冲天地说。
“不过,你还是有一便士买粮食的。”菲利普说,“你要和别人一样受罚。”
“你要我饿死吗?”她挑战地说。
菲利普叹了口气。他心想,要是弗朗西斯库斯兄弟当初假装没看见戈达犯法就好了。“王桥最近一次有人饿死是什么时候?”他说。他四下看了一眼聚在那儿的居民。“谁记得我们镇上最近一次有人饿死?”他停了一下,像是在等候回答,然后又说:“我想,你们会发现那是在我来之前。”
戈达说:“缺房子狄克去年冬天死的。”
菲利普想起了那人,他是个在猪圈和马厩里睡觉的乞丐。“狄克喝醉了酒,半夜倒在街上,天又下了雪,就给冻死了,”他说,“他不是饿的,假如他头脑清醒,能够走到修道院的话,他也不会受冻的。要是你挨了饿,可别想骗我——找我来求救济好了。要是你自尊心太强,不肯那样做,反倒宁肯破坏法律的话,就得像别人一样受罚。你听见我的话了吗?”
“听见了,老爷,”那老妇人板着脸说。
“罚四分之一便士,”菲利普说,“闭庭。”
他站起身,走出去,爬上从地下室通往地面的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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